深不見底的大坑內，風雪柔慘笑。
剛才對她攻擊的封王級高手，超過了三十位。
雖然浸泡過「羽化之泉」，進入舊土後也被帝族的老祖級人物用珍寶秘藥特殊強化過，但這種程度的攻擊已經遠遠超過了她的承受極限。
瀕臨崩潰的身軀和生命，在這一刻走到了盡頭。
意識逐漸模糊的時候，風雪柔還看了一眼手腕上的電子表。
十一月二日，五點五十二分。
距離蟾蜍之蛇預測的自己死亡的時間，還有不到一分鐘。
「呵，對于死亡的預測，還真是精準啊……」
風雪柔癱倒在地，飛鵬王的手臂齊肩而斷，然而他卻顧不得止血，只是和烏托邦的所有封王級強者一起，瞠目結舌地看著眼前的這一幕。
紅發的女人仰躺在地面上，線條優美的月復部猛的脹起，嬰兒的啼哭聲越來越大，一雙白白女敕女敕的小胖手已經破開了風雪柔的肚子。
陰冷粘稠的詭異氛圍彌漫在這座巨島上，它像瀝青之海般將封王級們牢牢固定在原地，半點動作都做不出。
烏托邦的王級大高手們臉色慘白，他們清楚地意識到，能將己方的所有人在瞬間定住，只有一種可能。
風雪柔即將誕生的「孩子」，是個生而天命的怪胎。
月復部難忍的疼痛讓風雪柔的意識越來越模糊，緊接著，也許是因為彌留之際，她竟然感覺渾身一頓輕松，除了思維和意識朦朦朧朧外，倒像是泡在溫泉里似的。
迷蒙中，她又想起了在舊土的那段極短的日子。
大闇無絕是個看起來挺和善的老頭，他把這次最重要的任務反反復復地告訴了自己，並強調了很多遍︰
「孩子，你是舉火者，地位尊崇，你確定，要吞下這顆咒胎麼？」
「是的……不過，大闇族長，你能別這麼……禮貌麼？」
「哦？」
「您和救世主的戰斗已經持續了千年，你們都是天命中的佼佼者，力量遠超過我，相比于您掌握的龐大族群和秘密，我微不足道，舉火者不過是個誰都可以戴的高帽子，您不必這麼……」
「這麼虛情假意、這麼能……裝？」大闇無絕笑著，像看自家孫女一樣看著她︰
「孩子，帝族跟人類不一樣，我知道，人類有一種名為[科技]東西，其更新速度快到夸張，每個月，最尖端的技術都會升級完善。」
「這真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啊，人類總能把目光鎖定在未來。」
「可我們帝族不一樣，即使最年輕的帝族，也是食古不化的老頑固。」
「我們放棄科技，專心走在祖宗留下的道路上，到現在還住在這樣的房子里……這里跟聯邦電視劇里的古裝片很像對吧？」
「但，這就是我們帝族的生存之道，我們將祖庭奉為最神聖之地，守著老傳統過活。」
「你是舉火者，我就會敬你，不欺騙你。」
「因為忘卻過去，等于背叛種族。」
「我時常在想，也許正是因為心理上的巨大差異，使得人類和帝族不能誕生共同的後代。」
「共存……」風雪柔的眼楮閃過亮光，然後像火苗般轉瞬熄滅︰
「不可能的，您、我，聯邦和舊土的大人物們都知道，這是比死而復生還不切實際的天方夜譚。」
「對啊。」大闇無絕嘆了口氣，沉默地坐著，像一尊老而朽的石像，很久都沒再說話。
那之後，風雪柔拿到了咒胎，親自挑選了和自己一起潛入聯邦的帝族衛兵們。
最後的最後，大闇無絕和另外幾位只在傳說中出現過的帝族老祖們，向風雪柔重復了此行一定要完成的最重要任務。
——「把那件武器，送入神都。」
所有人都不會想到，風雪柔和帝族的最主要目的從來不是「毀滅烏托邦、奪得守護者之鑰、殺掉救世主……」
當然，這些任務，風雪柔和她的帝族守衛們也在忠心地執行著。
但風雪柔自始至終關注的，還是那件「武器」。
當她確認自己已經達成目的時，剩下了路程就輕松了許多，在大闇觀音背著她攀登蒼鷹之山的時候，風雪柔還挺有閑情逸致地唱了幾句山歌。
雖然「那個武器」還在烏托邦，但風雪柔清楚地知道，它被送入神都已是定局。
也許是十天、也許是一個月、也許會更久，但無論如何，那件武器終將會出現在神都。
可惜，她看不到後面發生的事了。
風雪柔的意識和記憶不斷閃回，她想起了很多自己小時候的事，想起了和父母、妹妹在一起的日子。
在意識陷入黑暗混沌的一剎那，她看到了一個沒有臉龐的嬰孩。
風雪柔沒有猶豫，抱住了他。
「媽媽……」
嬰孩咯咯直樂，趴在風雪柔的懷里，天真爛漫地玩著紅色的柔順長發。
「你這壞小鬼。」風雪柔輕輕掐了下嬰孩的鼻子，直到他委屈地蹭著自己。
「媽媽為了你，可真是搭進去一條命啊。」
風雪柔抱著他席地而坐，像很多年前哄妹妹睡覺時那樣，輕輕拍打著嬰孩的肩膀。
「我們娘倆，是注定見不到面了，咒胎出世之後，只能活一個小時，這是鐵律。」
「不過，作為母親，我要送你一個小玩具……吶，這是守護者之鑰，你出生後，會看到一個很大很大的臂膀，嗯，你就把這枚符文當成遙控器吧……你理解什麼是遙控器對吧？」
嬰孩笑嘻嘻地點頭，白女敕短胖的手指做出按鍵的動作，逗得風雪柔哈哈直樂。
「小家伙，你出世後，只有一個小時的生命，想做什麼便做什麼吧，好好鬧一鬧……」紅發的女人頓了頓，像怕人听見似的，在嬰孩耳邊細語︰
「媽媽只求你一件事，你在外界，如果踫到和媽媽有一樣顏色頭發的漂亮女孩，別殺她，好嗎？她是你的……小姨。」
「作為回報，媽媽給你講個故事好不好？從前啊，有個黑漆漆的丑小鴨……」
……
蟾蜍之蛇預測後的第五小時三十七分，風雪柔死亡。
同一時刻，白皙胖女敕的嬰孩撕裂風雪柔的肚子，從里面鑽了出來。
他出來時打了個哈欠，下意識地來到風雪柔脖子旁邊趴著。
然而等了許久，他的耳邊都沒有響起風雪柔的聲音。
丑小鴨故事的下半部分，他再也不能從媽媽的嘴里听到了。
嬰孩怔怔地看著風雪柔蒼白的臉，意識到媽媽已經不在了。
他雙眼流出灰色的淚。
烏托邦地區，下起了大雨。
雨中有啼哭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