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委會辦公室里,霍千里看著顧承德搓手期待的樣子,想了想,起身道︰「你等一下。」
說著他走出房門,瞧見了一個站在門邊的男人。
霍千里驚訝道︰「咦?詹老哥?你站這兒干啥?」
沒來得及躲開的二組組長詹寶興訕笑了一下,「沒有,我剛到,听你們正聊著就沒進來。」
「你這也太客氣了!」霍千里笑了笑,「是有什麼事嗎?」
詹寶興遲疑一下,看了一眼顧承德,尷尬道︰「不出意外的話,我們應該是為的同一件事。」
沒曾想霍千里並沒有拿捏什麼姿態,伸手一讓,「那也進去坐吧,我馬上回來。」
很快霍千里去而復返,身後多了一個人。
顧大強。
顧大強看著兩人,直接開口問道︰「你們也想用農機?」
詹寶興跟顧承德都幽怨地看了霍千里一眼,年輕人,你這就把事情整尷尬了啊!
見二人不說話,顧大強眉頭一皺,「到底是不是嘛?扭扭捏捏的,婆娘家變的嗎?」
顧承德點頭道︰「機器肯定比人凶,要是能夠」
「沒問題!」
顧承德還在絞盡腦汁組織著盡可能委婉的語言,顧大強就已經爽快利落地答應了下來。
「把我盯到爪子(把我看著干啥)!霍干部有句話說得好,我雖然是三組組長,雖然是合作社的頭兒,但我更是虎山村整個村子的村長,不管一組二組三組,都是虎山村的村民,這種事情我咋可能攔嘛!」
顧大強一番話說得顧承德和詹寶興連豎大拇指,「不愧是村長!村長說得好!」
又交待了幾句,顧大強送走了興高采烈的二人,看著霍千里道︰「這種人情你直接賣了就是,何必喊我出面。」
霍千里搖了搖頭,「你是村長,你來說更好些。」???
顧大強狐疑地看了霍千里一眼,霍千里想要修路想要弄溝渠,眼下不就是一個談條件的好機會嗎?
為什麼沒有這麼做,難道他放棄了?
顧大強一愣,旋即竟莫名覺得一陣失落。
就像看見一個勇猛無雙的戰將放下了刀槍,就像看見一個神奇的魔法師失去了魔力
接下來的村子里,好一陣熱鬧。
合作社的土地煥然一新,方方正正的連片大土,邊坡都被清理得整齊干淨,深處的新泥被翻上來,又被平整完畢,看不見一根雜草。
落在農民的眼里,像畫家瞧見了一副名畫,像書法家看見了一張名帖,也像霍千里看見了江清月。
而村里各家的土地,只要空閑的,都盡可能地弄了弄。
平時讓他們花錢租機器他們不可能干,但若是有人租了讓他們佔個便宜只出油錢,那都是一窩蜂地上,都不需要任何動員的。
這天傍晚,鐵牛慢慢回到家里,坐在屋檐下喝水抽煙,二牛媽媽系著圍裙,端著一盆還沒處理的蔬菜過來,一邊摘菜一邊問道︰「這幾天累慘了吧?我听說整個村上只要還空起的地,基本上都喊農機弄過一遍了。」
鐵牛搖了搖頭,「那些都是機器做事,不累。過兩天才是要累了。」
「咋個了?」
鐵牛灌了一口濃茶,「胡專家後天要跟我們合作社的講課,講丹參要咋個種才種得好,產量高。」
「那還用教啊!」二牛媽媽癟了癟嘴巴,「你們哪個不是種了幾十年的。」
「你懂個錘子!」鐵牛白了自己婆娘一眼,「胡專家專門讓人把其他地方的丹參照片寄過來了,昨天喊海濤娃去鎮上取的,給我們都看了,別個那個丹參長得,還有產量,我們差起八百里遠!」
他哼了一聲,「胡專家講的,也就是我們村上土質好,不然按照我們這種落後的種植方式,種出來可能都沒人要!但是,要是按他說的來,就能長到照片上那麼好。」
「這麼凶啊?好久開講,我也去听一下!」二牛媽媽來了興趣。
「你斗算了。」鐵牛擺了擺手,「霍干部說了,為了保障效果,只讓合作社的一家出個代表,不然吵吵嚷嚷跟個菜市場一樣。」
二牛媽媽面露失望。
鐵牛端起大茶缸又灌了一口,瞥了自家婆娘一眼,「垮起個臉爪子嘛,反正你又听求不懂,去了也白去。」
二牛媽媽看著他,忽然在他胳膊上掐了一把,恨恨道︰「看我在這兒理了半天了,也不曉得搭個手?」
鐵牛無語地看了她一眼,然後扯起嗓子吼道︰「二牛!死到哪兒去了!也不曉得來幫你媽做點事!養你干啥用的,一天只曉得脹干飯!」
「寶興哥!寶興哥!」
一個二組的村民也大聲嚷嚷著沖進了詹寶興的家里,看著正在編篾條的詹寶興,「寶興哥,听說合作社又在弄事情了的嘛?」
詹寶興從手邊那堆長長的薄篾條中扯出一根,抖了抖,淡淡道︰「合作社的事情,跟你有啥關系?」
「有關系,有大關系!」那人焦急道︰「我听說那個胡老頭,要給他們傳授種植丹參的獨門秘籍,有了那個秘籍,丹參的質量要高得多,而且產量也要高好幾倍!」
詹寶興手上動作一停,然後搖頭道︰「那是別個合作社的事情。」
「寶興哥!你這個話就不對!」那人在詹寶興面前蹲下,斷然道︰「這種好事情,憑啥子他們合作社吃獨食?不把我們當人?是,我們沒加合作社,但也不能這麼欺負我們 !那個姓霍的都能幫我們賣丹參,幫我們弄農機,憑啥不能再幫我們一回?」
一番話听得平日里自詡不要臉的詹寶興都是一愣一愣的,好不容易忍住了一巴掌扇過去的念頭,揮了揮手,「曉得了,快滾!」
「寶興哥!」
「滾!」
詹寶興把臉一板,那人只好灰溜溜地跑了。
看著那人離開,詹寶興繼續埋頭編籮筐,編了幾下卻始終不對勁,郁悶地把東西一扔,從兜里掏出煙點了一支。
煙氣彌漫,眉頭緊鎖,詹寶興猛地站起,朝外走去。
十分鐘後,他在顧承德的家里,和顧承德沉默對坐。
顧承德看著他,緩緩道︰「上回是我打頭,這回該你了。」
詹寶興面色一變,「德哥,你是老大哥,我們都服氣你,你要做主啊!」
顧承德看了他一眼,「服氣我就听我的 ?」
詹寶興訕笑兩聲,「德哥咋這麼說吶,都不像我認識那個忠厚老實的德哥了。」
顧承德哼了一聲,「老實人就該遭欺負咩?你就說去不去?」
詹寶興無奈,只好把頭一低,「好嘛!去嘛!」
天色已晚,天氣已冷。
吃過飯,霍千里和眾人都沒出門,各忙各的。
霍千里坐在書桌前,拿著筆在紙上寫寫畫畫,不時停筆思索。
「千里哥!有人找你!」
顧海濤敲了敲門,隔著門喊了一聲。
「嗯,來了!」
霍千里答應一聲,起身開門,一邊和顧海濤朝樓下走去,一邊問道︰「誰啊?」
顧海濤神色古怪,「德哥和詹寶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