栗成抬起頭，看向頭頂，那原本如同穹頂一般高聳的車頂，此刻已然被漆黑的，仿佛吞噬一切的陰影所籠罩。
「這是？」
栗成看向何奧，他的眉宇間，隱約有澹澹的電光在閃耀。
「听說，你們有一件天使級的超凡物品？」
何奧注視著栗成。
之前爭搶維洛拉號的時候，月光的斯洛恩在搶維洛拉號，埋伏柳正雲，而栗成則帶著研究院另一個b級去提亞帝國偷了月光的老家。
何奧事後用維洛拉號去過現場，估算出他們大概在爭奪一件a級的超凡物品。
不過這對于研究院來說，是絕密，哪怕是楊德，恐怕都不知道栗成他們的謀劃。
月光也沒有宣揚這件事，甚至和研究院聯合把這件事所有泄露的細節壓了下去，但是有心人還是可以通過一些細節推測出當時的真相的。
「的確是有，」
栗成低下頭來，他的手握住攪拌的勺柄，注視著何奧，無形的威勢從他的身上蔓延出來，對抗正開始從車廂四面八方涌出的陰影，「有什麼可以幫到你的嗎？」
「一件小事。」
一截漆黑的劍柄從車頂的陰影中涌出，緊接著是如同深淵一樣吞噬光輝的漆黑劍身，那把劍從墨色的陰影中拔出，幾乎隱身，栗成很難通過肉眼分別其存在。
那漆黑的細劍一點點的從車頂向下涌出，最終完全從車頂月兌離，墜落，恰好落入何奧伸出的手心。
在這一瞬間，扭曲恐怖的陰影在整個空間中炸開，無盡的瘋狂囈語回蕩在何奧和栗成耳畔。
那如同陰影一般的光輝從縴細的劍身中蔓延出去，穿過透明的觀景窗，沒入光潔的湖面。
那平靜的湖面劇烈的擾動起來，下一秒，一條大魚從水面之下躍出，光潔的魚鱗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化作堅硬的鱗甲，巨大的魚嘴里開始長出鋒利的獠牙。
何奧緩緩收手，將漆黑的細劍平舉在胸前，他的食指扣住劍柄護手，輕輕一敲，一道黑色的陰影光輝從劍身中引導而出，穿過無形的車窗，劃過了那在空中異變的大魚的身軀。
如同一道無形的利刃，切開了那巨大的身軀，
鮮紅的血液如同雨水般落下，濺在湖面潔白的雪山倒影之上。
「待會兒可能要麻煩你們的人來收拾一下這里了。」
何奧微笑的看著栗成。
這也是他要選一個無人風景區的原因。
「這是？」
栗成低頭看向何奧手中漆黑的細劍。
在注視著這把劍的瞬間，那回蕩在他腦海的囈語，如同積攢而起的火焰一般再次爆發，沖擊著他的意識，在這極短的時間里，他的腦海一片空白。
不過很快，他控制住了自己的精神，能走到現在這一步，他的精神穩定性，也不是普通人可以比擬的。
「與劍融合的神秘之影的子體，」
何奧平靜的說道，「這就是埃倫那次大昏迷的‘真相’。」
在最後的神秘之影子體降臨儀式中，何奧把神秘之影降臨的力量全部都融入了手中的無影劍中。
最後他的身軀雖然沒有被污染，但是承載了神秘之影力量的無影劍卻變成了另一種幾乎不受控制的超凡物品。
這把劍之前一直被他用維洛拉號的力量壓制，封印在維洛拉號中。
何奧從副本世界返回之後，連夜將從副本世界里理解的控制法陣鐫刻到了劍上。
但是因為那暴動的神秘之影的力量，刻在劍上的法陣穩定性非常的差，每隔一兩個小時就要加固一次。
而且這也無法真正的控制這把劍，只能調動一些逸散的力量，並壓制住大部分躁動的陰影。
如果栗成在刻畫控制法陣之前進入維洛拉號，就看不到剛剛這麼正常的景象了，整個列車里到處都是不受控制的陰影。
「神秘之影？」
栗成將目光從何奧手中的細劍上移開，似乎有些疑惑何奧到底在說誰。
「一位神明，」何奧語氣平靜，「當然，你也可以叫他邪神。」
「邪神？」
栗成的眼楮微微張開，童孔收縮。
「先來談談我們的‘交易’吧。」
何奧將被污染的無影劍放在桌面上，來自維洛拉號的力量開始試圖壓制住這把劍，它身上的陰影光輝收縮了一些，
「我需要你們用那個天使級超凡物品的力量，‘鍛造’這把劍，摧毀掉上面不受控制的雜質，將其核心的力量壓縮進劍身中，這個過程可能會很危險，容易招來邪神的注視，所以鍛造過程需要在我的注視下和在這輛車附近完成。」
也就是說，那件被隱藏的天使級超凡物品，會‘暴露’在何奧眼前。
「我們能得到什麼？」
栗成看向何奧。
「知識。」
何奧語氣平靜，「關于超凡的知識。」
栗成的動作一頓，注視著何奧。
何奧對他回以微笑。
知識看起來最簡單，但也最難。
簡單的點在于，只要你知道了，你就能夠輕易的復述出去。
而難的點在于，有些關鍵的節點沒有想通，有些東西無法理解，那可能是一瞬間，也可能是一輩子，一個世紀，甚至永遠都無法理解。
所以用知識交換幫助，是一件‘合理’的事情，特別是在這個知識本身就代表著超凡力量的超凡世界。
栗成也迫切的想要從何奧口中知道一些知識。
前提是，何奧給出的知識，是‘真實’的。
對于之前不知道這些知識的人來說，直到這樣知識被驗證前的一刻，他都不會知道這項知識的真假。
也就是說，用知識交易，是可以作弊的。
而栗成幫忙穩固這把細劍，則需要在‘郝毅’的監視下進行，對于這樣一個未知存在，栗成並沒有在其面前安全留下後手的手段。
並且，這場交易還會暴露研究院的天使級超凡物品，如果對方的目的根本不是穩固細劍，而是為了搶奪他手里的天使級超凡物品，那他就可能送羊入虎口。
這是一場並不公平的交易。
對方可以給他虛假的知識，而他卻沒有能有效反制對方手段。
靜寂的沉默蔓延了較長的時間。
而何奧也知道栗成所擔心的東西，所以他並沒有出聲去勸，在這樣的情況下，他越是表現的急切，就越會被認為是別有用心。
人不會被別人說服，只會被自己說服。
何奧轉過頭去，看著窗外不遠處的雪山。
這里似乎是一座無人開發的景區，位于某個原始森林之中。
栗成也扭頭看著窗外的風景，這靜寂美麗的景色，倒映在他的童孔之中，仿佛撫平情緒的琴弦，在輕柔的撥動。
他似乎有些理解‘郝毅’為什麼要帶他來到這里了。
無數有關‘郝毅’的資料劃過他的腦海。
接下來可以說是理智的判斷，也可以說是一場賭博，賭這位‘神秘’的遺跡來客，真的如同他之前所表現的那樣，心懷善意。
而對于這個即將走向不可預知未來的世界來說，有時候需要一場賭博。
栗成回過頭來，看向何奧，「我可以答應你的要求，不過需要稍微準備一下。」
「可以，」
何奧微微頷首。
他的手輕放在劍柄之上，這布滿陰影的細劍緩緩融入桌面，然後穿過桌面下落，融入維洛拉號的地板之下。
遍布整個車廂的漆黑陰影，開始緩緩消散，何奧語氣平靜，「不過我可以等待的時間並不多。」
「大概需要一天的時間，最晚大概在明天下午三點左右就能搞定。」
栗成緩聲說道。
「可以，」何奧點點頭，「明天早上，我會在若丹的一個顯眼的地方，給你們留下明天見面的時間和地址，你們帶著東西來就行，如果最後‘鍛造’失敗，我也會把相應的知識告訴你們。」
「我可以知道具體是什麼知識嗎？」
栗成低聲問道。
「足以匹配這次‘行動’的知識。」
何奧緩緩道。
栗成張了張嘴，他本來還想看看能不能從何奧的介紹中，推測出一些信息出來。
他思索片刻，只得轉而問道，
「你曾經在維洛拉號中提到過‘神明’這種超越天使的高位存在，這一次埃倫市的‘異變’，包括你剛剛給我看的那柄細劍，就是‘神’的手筆？到底什麼是神？他為什麼要制造這次‘異變’？」
「為了降臨在這個世界上，」
何奧看著栗成，優先回答了最後一個問題，「這一次操作這個事件的神明名叫神秘之影。
「當然，你最好不要和b級以下的人提到這個名字，他們的靈魂太過弱小，很容易被神明的力量所污染，知曉神名的時候，也就意味著神明的目光可能會投向你，而被神明所注視的人，很容易成為他的奴僕。
「這一次月光在艾倫的負責人，探秘人羅德斯，就是不知道因為什麼被神秘之影污染了，進而污染了世界樹的負責人操偶師，污染了月光和世界樹的絕大部分成員，使他們成為了神秘之影的僕從。
「‘神明’是會散播她們的教義和污染的，她們會試圖讓更多的人知道她們，信仰她們，遵從他們的教義，而這些教義往往帶著極端與瘋狂的因素。
「神明們也不會在乎人類的死活，用生命構建的獻祭法陣，往往能取悅大多數神明，使她們降下恩賜。
「所以這些神明的信徒，時常會用極端的方法，試圖獻祭大量的生命，取悅他們的神明，以獲取他們神明的‘恩賜’。」
「這一次埃倫的事件，」
栗成語氣稍頓，「就是被神明污染的羅德斯試圖獻祭生命獲取恩賜而造成的？這麼說的話，那些昏迷的民眾，原本其實是被獻祭的‘祭品’？他們其實會死的？」
這其實與他之前的推測相符，只是他之前推測的，試圖殺死昏迷民眾的，是某種來自遺跡的比天使更強的詭異，而不是‘神明’。
「嚴格來說，你可以這樣理解，」
何奧點點頭，他伸出手去，用打火機將放在桌面上的提燈點燃，下一秒，整個維洛拉號駛入了‘隧道’中，周圍的環境再次陷入漆黑之中，
「事實上，這一次是獻祭儀式中比較特殊的一類，即邪神子體降臨的儀式，羅德斯試圖讓神秘之影的子體降臨在這個世界上，為神秘之影傳播‘福音’，擴散更多的信仰，制造更多的獻祭。」
「這位名叫‘神秘之影’的神明，來自于遺跡？」
栗成看了一眼周圍仿佛隱匿這某種躁動的黑暗環境，搖曳的燈光打在他的臉上，他緩聲問道，「遺跡中還有這樣強大的存在？」
「確切來說，或許並不來自于遺跡，遺跡並不特殊，」
何奧搖搖頭，他看了一眼天空，「事實上，相對于那些神明來說，我們現在所處沒有被任何污染和神明‘布道’的世界，才是特殊的。」
遺跡與副本世界具有某種相通性，他們的超凡力量和超凡生物幾乎都是相同的，甚至主世界漸漸出現的超凡力量都是相同的東西。
而何奧每次和朋友們交流的時候，他能明顯的感覺到，朋友們的力量似乎來自于漫長的時間和空間之外的投送。
她們並不真的就在副本世界，或者遺跡中。
或許對于這個宇宙來說，瘋狂和超凡才是本質，像主世界這樣的平靜的世界，才是少數。
當然，也有可能完全相反，主世界才是大多數，而副本世界和遺跡那種，才是少數。
「因為我們的世界里，原本沒有這些神明，相當于一塊還沒有開發的土地，所以，那些所謂的‘神明’有降臨在這個世界‘布道’的意願？」
栗成總結道。
「可以這樣認為。」
何奧點點頭。
「可是如果這些神明真的具有超越認知強大的力量的話，」栗成緩聲問道，「他們為什麼不親自降臨在這個世界上呢？」
「兩個原因，」
何奧伸出兩根手指，「第一，神明自己降臨需要消耗大量的能量，如果沒有足夠的祭品，他們很難會選擇做這樣的虧本生意。」
在副本世界的知識里，這是絕大多數神明不願意親自降臨的原因，當然，關系好到一定程度，神明也是可以自費降臨的，比如好朋友就很支持何奧。
「第二，」
何奧繼續說道，「我懷疑，因為某些原因，這些神明沒有這個世界的坐標，所以他們只能通過遺跡污染這個世界的超凡者，然後利用這些超凡者在世界內部進行獻祭，召喚他們的力量。」
這個原因是何奧從主世界長達上千年的平靜中推斷出來的。
神明即使不願意自費降臨，跨越空間投送點力量過來也是可以的。
副本世界那麼多神明的教派，並不一定真的有那麼多神明降臨在過副本世界，生命女神的聖典中就曾經記載，生命女神在‘混沌’中‘感化’了最初的教徒，以及大量的意義不明的仿佛瘋狂囈語的‘神諭’。
使用類似于‘神諭’的力量制造一批信徒，應該是可行的。
這也可以讓神明不用親力親為去傳教。
而這種神明力量的降臨，或許也是有限制的。
神明可以給自己忠實的信徒降下‘神諭’，而不會給普通信徒或者其他普通人降下神諭，因為忠實信徒的信仰堅定，更容易被神明確定位置，也更容易收到神明傳達的信息。
而與神明溝通的儀式法陣，也需要具體的主持人作為神明溝通的‘坐標’。
作為在與神明溝通這方面比較有經驗的何奧，他很清楚，溝通法陣一個比較重要的作用，就是為神明提供一個活體坐標。
這個坐標並不能提供永久的地址，法陣一結束，或者主持人一死，這個坐標就會消失，神明降臨過來的力量就會失去支撐。
但，無論怎樣，這個坐標會為神明提供一個降臨力量的準確位置。
而沒有這樣的準確位置的話，神明或許就無法準確的投送力量過來。
何奧懷疑，主世界，就沒有這樣的‘準確位置’。
神明可以自費投送力量過來，但是她們需要這個被投送力量的世界的準確位置。
何奧猜測，每一個世界或許都有一個‘世界坐標’。
這個世界坐標應該不像何奧之前提到的那些暫時的信徒或者儀式坐標，而是一個永久坐標。
這個坐標大概率是一個範圍坐標，應該不像儀式坐標精確，不能用于本體或者子體、投影降臨，只能投送一些力量。
不然何奧的朋友們完全可以自己強行降臨，而不用借助何奧的具體儀式定位何奧的位置。
不過神明最初的污染也並不需要詳細的坐標，他們只需要把力量投送出來，然後隨機污染人，將他們發展為信徒。
在這種情況下，即使是在沒有信徒的主世界，神明們也可以利用世界坐標降臨力量，發展信徒，然後將主世界變成副本世界那樣，充滿著各種邪神教派的世界。
但是事實上，主世界並沒有這些邪神教派，哪怕是神秘之影的污染，都是從那些進入了遺跡的超凡者身上開始，借助遺跡進行污染的。
所以何奧猜測，主世界的世界坐標可能還沒有暴露，那些邪神並不知道如何直接投送力量到這個世界，所以只能借助在遺跡被污染的信徒，進行獻祭傳教。
神秘之影降臨子體的一個作用，或許就是確認這個世界的具體坐標。
當然，這些都是何奧的猜測，是他構建的最能解釋目前情況的邏輯結構之一，何奧也不知道這種這種猜測是否正確。
所以他在敘述的時候，加了‘我懷疑’三個字。
而在听了他的講解之後，栗成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何奧的解釋為他展開了一些更深層次的神明運行的規律，他也理解了何奧話里潛含的可能‘告戒’︰
既然主世界的世界坐標沒有暴露，那麼可能出問題的，就只有從遺跡回來的超凡者，他們看起來毫無變化的外表下，可能已經被某個邪神所污染。
「听你提到，神秘之影是一位‘邪神’，」栗成繼續問道，「那麼有邪神，是否有‘正神’呢？」
「沒有，」
何奧搖搖頭，「至少我到現在都沒有接觸過，能被稱為‘正神’的神明。」
栗成抬起頭，看著何奧。
這句話里面所蘊含的信息量巨大，神秘之影並不是對方接觸的唯一一個神明，對方接觸過不止一個！而且從語氣來看，這些神明的數量，或許並不是一個‘小數目’。
強壓下心中對于‘郝毅’身份的好奇，栗成準備繼續再問一些細節。
都都都——
就在這時，一聲聲刺耳的汽笛聲驟然響起，緊接著，暗澹的光輝緩緩打入車廂。
何奧俯子，吹滅了提燈，看向栗成，
「好了，栗成先生，‘預付’的知識就到此為止了。
「那些超凡材料，如果你們短時間運不過來，也可以制作一份材料的名單，把材料的具體信息以及取貨的位置，都收入這份名單中，就放在這個餐廳的餐桌上，我下午14:30左右，會來取這份名單。」
他笑了笑，「期待我們的下次見面。」
車廂的車門驟然打開。
栗成扭頭看了一眼窗外。
窗外的景色，不知何時已經變成了他上車之前的餐廳，他緩緩起身，對著何奧微笑著告別，「期待我們的下次見面。」
何奧將他送至車門口，然後目送他下了車。
栗成轉過身看了一眼何奧，看著那個看起來平平無奇的青年扶著車門，與那巨大的機械巨獸一起，消失在了虛空之中。
他抬起手表，看了一眼時間，現在是中午11:30，也就是說，他們只有三個小時的時間準備材料名單。
事實上，因為遺跡今晚上就會開啟，他們同時必須要在遺跡開啟前將名額和人選確定好。
此刻站在窗外街道上的何奧本體將目光從街道上移動的陰影上收回，看了一眼寂靜的餐館內部。
——
若丹國家公園
在一片幽寂的山林之間，巨大的機械巨獸從虛空中沖出，停在一面布滿大小不一狹窄幽深的岩洞的崖壁的前方。
何奧從維洛拉號上下來，走到一個直徑約三十多厘米的幽深岩洞之前。
站在這個岩洞口向內望去，整個岩洞越往里越窄，正常人無法通行。
而這里，就是‘老板’存放從遺跡高塔中帶出來的，高塔的‘中央處理器’的地方。
何奧注視著這個岩洞，披上了一件漆黑的披風，一步步向著這個狹窄的洞口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