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3章 良善之家

作者︰歷史系之狼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晁錯跪坐在下方,額頭上滿是汗水。

他的後背幾乎都被汗水所浸濕,汗流浹背,雙股顫顫,深深低著頭,一動也不敢動。一位人畜無害的老者坐在上位傻笑著,而小女孩則是掛在他的脖頸上。

在大漢聲名狼藉,以頭鐵而聞名的晁錯,此刻卻坐在他們之下,一言不發。沒辦法,那老頭乃是當朝太尉,帝師韓信,而那小女孩則是大漢公主劉姈。整個長安也沒有什麼人敢招惹這兩位的。

在韓信回來之後,最先來拜訪他的當然就是小公主,公主非常的想念他,好在韓信給她帶來了不少的禮物,各類稀奇古怪的好玩的東西裝了整整兩車,都是帶給小公主的禮物,劉姈很快就原諒了自家山羊大父,再次膩在了他的身邊,韓信滿臉笑呵呵的,卻是沒有了半點進城時的憤怒,連帶著對劉長和張不疑的不悅都消散了。

劉姈跟他抱怨著宮內的情況,講述著自己的哥哥是如何欺負自己的,阿母是如何處罰自己的,說的有聲有色,韓信听的倒也認真,甚至還為她出謀劃策,教她要如何對兄長進行反擊。

劉姈聊的很開心,低頭又看了一眼晁錯。「你為什麼還在這里呢?」

劉姈有些生氣的質問道。

向來強硬的晁錯也急忙開口說道︰「殿下,我是來拜見太尉的,我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向太尉請罪。」

劉姈听聞,倒也沒有驅趕他,「你有什麼重要的事情?」晁錯一愣,隨即偷偷看向了太尉。

看著韓信心情還不錯,晁錯一咬牙,就開口說道︰「近期內,我負責召集天下賢明的人前往地方守陵.其中有一戶人,口出狂言,竟糾結家僕來與甲士們對峙被我派人所抓獲,定了罪,後來得知,他們乃是太尉之親家」

韓信這才看向了晁錯,「親家?」

「太尉子瀠妻家人,他們居住在唐國,自以為有太尉庇護,就公然反抗甲士」韓信看起來並不生氣,朝著晁錯伸了伸手,「來,你靠近些。」

晁錯急忙再次靠近了韓信,韓信盯著他,面無表情的詢問道︰「你覺得我像雞嗎?」劉姈忍不住笑了起來,「大父不像雞,大父像山羊!」

晁錯臉色大變,連忙再拜,「臣絕非是要立威,事發偶然臣是不知這些人與太尉有親」「像你這樣的人,便是知道這些人與我有

這些人與我有親,難道就會害怕到這種地步嗎?你和不疑這一類的人,是怕死的人嗎?」

韓信壓根就不信他的話,「是先知道他們與我有親,這才公然去抓捕的吧?」「踩著我來立威,把我當雞啊?」

晁錯惶恐,再次低著頭,這次,連聲音都顫抖了起來。

「太尉,並非如此啊,我怎麼敢欺騙您呢?就是立威,朝中諸公,又何以招惹您呢?」「我負責守陵之事,天下間反對者極多。」

「他們都認為我是為了功名而殘害眾人,只以田產來劃分,是非不分,善惡不明可是,良善人哪里來的這般多耕地啊,他們非開墾,非有功,非繼承尋常百姓將土地視為性命,要他們變賣土地,天災之時都未必能做到,何況是在太平之世呢?難道我大漢的農夫都已經富裕到可以隨意變賣耕地的程度了嗎?我在操辦這件事之前,曾寫信給河西國的劉公。」

「劉公年邁,準備今年辭官回鄉,可他得知這件事,卻激動的表示要前來長安,與我商談,這是他的回信請太尉一觀」

晁錯從衣袖里掏出了書信,遞給了韓信。

「劉公是最在意民間之事的,我所下令遷徙的民眾,是有明確標準的,耕地超過一千畝才會被遷徙啊!!您說,什麼樣的良善人家能通過正當的方式,從百姓手里買來一千

畝的土地??如今的大漢,二十畝的土地可以勉強使百姓活之,一千畝如何??如今陛下興商,我為了不打擊開商,故而沒有按著家產來進行標準,經商盈利,勉強算正當,可有錢之後去掠奪土地,那就該死了,難道太尉覺得不是這樣的嗎?」

晁錯越說越激動。

韓信低頭看了看手里的書信,「你說的很對,也確實是這樣,但是,我問的不是這些我是問你,為什麼要踩著我立威啊?」

晁錯成功的將話題帶到了護陵的問題上,可想如此糊弄掉太尉,顯然不是這麼容易的事情。

在韓信那冷漠的注視下,晁錯也不再爭辯,低著頭,無奈的說道︰「我並非是有意,若是太尉要因此懲罰我,我亦無怨也!」

「因此而惱怒?!」

「怎麼,立威之後又開始恐嚇?若是我殺你,就會背負袒護親族的惡名是吧?我在意這個?!」韓信當即暴怒,作為吃軟不吃硬的人,他當即就要叫人來抓了這廝,可身邊的劉姈卻有些害怕,後退了幾步,韓信當即忍住了怒火。

「姈啊你先回皇宮去,我先處理好這里的事情。」「大父你要懲罰這個人嗎?」

「哈哈,只是說些事情而已,你且回去吧,我忙完了,就派人去接你。」「好!」

公主笑著離開了,韓信的臉色也頓時變得陰沉。

「太尉!!我絕非恐嚇,大漢天下,還有人敢恐嚇太尉不成?我當真是無心之舉,請太尉恕罪!!」

晁錯再次請罪。

韓信深吸了一口氣,「我最厭惡他人輕視我.尤其是你這樣的人,如果你不是還在為皇帝辦事,我現在就砍了你的腦袋,不是因為你抓了我的親家,只是因為你的不敬你先是以我立威,隨即恐嚇要挾如今更是企圖通過服軟的辦法來蒙蔽我當真以為天下沒有人敢殺你嗎?」

「太尉對我成見太深,我絕不敢如此,太尉,我這就回去放人」「滾!!再讓我看到你,我非將你斬首!!」

韓信將一旁的書丟了出去,正好砸在晁錯的臉上,晁錯惶恐不安的認罪,隨即顫顫巍巍的離開了。

看著離開的晁錯,韓信臉上的憤怒頓時就消失了,變得很是平靜,他拿起了劉敬寫給晁錯的書信,看了片刻,隨即冷笑了起來,出身不高的韓信比起那些二代將軍們是更清楚地方的情況的,他很清楚的記得,當初阿父逝世之後,那些大戶人家是如何想方設法的奪取他家的耕地,孤兒寡母,壓根守不住阿父所留下的家產,阿母也悲憤而死,最後他連安葬阿母的錢都沒有。

韓信沉思了許久也不知回憶起了多少事,他將書信收了起來,又撿起了地上的書。

而晁錯則是狼狽的走出了太尉府,直接站上了車,讓馬夫迅速離開這里,他甚至饒了路返回御史府。

晁錯的狼狽樣,被很多人都看到了。

可這些人卻不敢笑話,各個表情凝重,神色憂愁,顯然,他們都知道晁錯是從哪里回來的。比起晁錯狼狽的逃離,其實他們更想看到這位被太尉所處死。

而回到了御史府後,晁錯就收起了惶恐的模樣,拍打著身上的灰塵,整理了衣冠,趙禹畢恭畢敬的站在一旁,這位御史所做的大事,讓他敬佩不已,看著晁錯臉上的傷痕,他忍不住說道︰「實在是苦了您了

「這有什麼太尉還能殺了我不成?這次連太尉的親家都被收拾了,我看朝中這些人還敢說什麼他們的家奴宗族在各地開枝散葉,殘害一方,拿著搶來的錢施了幾次恩,就敢說什麼良善之家?天下哪有這樣的事情?用搶來的錢救濟他人的就是賢良?」

「若這樣就是賢良,我改天就找理由抄他們的家,再

將錢財拿出一部分來救濟黔首那我晁錯也是個大善人了!」

晁錯的眼神很是凶狠,「這類人把持輿論,說我殘暴不仁,欺壓百姓,家有千畝耕地的,那還能叫百姓嗎?我都沒有這麼多.」

趙禹深以為然,他又說道︰「可這次還是用了險招,將太尉牽扯了進來,就怕太尉日後問罪,這件事,非您不可啊。」

「哈哈哈,太尉心知肚明,他跟廟堂這些人可不同,太尉自幼家貧,不知被豪強羞辱欺辱了多少次,他知道我是故意用他立威,可他看在陛下的顏面上,看在處置豪強的大義上,也不會為難他,或許心里還在為我叫好呢,不,是一定在為我叫好,否則他為什麼要這般配合我呢?他這麼一丟,眾人就知道以太尉之尊尚且沒能讓我改變想法,尚且護不住自己的親家族」

趙禹還是有些擔心,「雖說如此,但還是要當心啊,天下想要除掉您的人實在太多。」「都是些腐鼠而已何以懼之?」

「你現在就去告稟告太子殿下,就說可以全力而為了!」「唯!!」——

*——

當趙禹來到太子府邸的時候,太子並不在這里,留守的門客告訴他,太子去了皇宮,不曾回來,趙禹無奈,只好請他們派人告知,自己則是在此等候。

他沒有資格去皇宮里拜見太子。

此刻的劉安,就站在泉寧殿外,皺著眉頭,低著頭。

太上皇的身體向來就不好,在一代的宗室里,都算是最虛弱的隨著年紀漸長,他的病情愈發的頻繁,情況也是越來越差。

不遠處,夏無且惶恐不安的站在劉長面前,正在稟告著里頭的情況。

劉盈的問題說來很簡單,就是多年的縱欲,過度的飲酒,這使得他內髒出了大問題,五行混亂。劉長自然是不會听這些話的,他只是看著面前的諸多醫家眾人,「想辦法!」

「翻閱古籍也好,搜尋外方也好,但凡能治好我的兄長的,封以侯,領萬戶!!」

醫家眾人听到這番話,神色各異,有人覺得機會到了,有人則是覺得要大禍臨頭,夏無且是屬于後者,他雖然很渴望功名,但是此刻卻沒有半點的開心,賞賜有多高,懲罰就有多狠治好了封萬戶侯?治不好呢?豈不是要誅族??

「當初平陽侯也是重病纏身,身毒之醫令他復蘇,如今我大漢天下何其廣闊,難道就找不出救治兄長的方法嗎?都去給我找!」

劉長一聲令下,醫家們頓時急匆匆的離去。

劉安這才走上前來,手里拿著藥水,「阿父,可以端著藥進去服侍太上皇「滾蛋!!」

劉長的眼神極為憤怒,他盯著劉安,想要罵些什麼,看了看周圍的郎中們,卻沒有說話,冷哼了一聲,轉身離開了這里。

劉安無奈的低下了頭,沒有解釋。

劉長離開了這里,直接前往了長樂宮壽殿。

呂後身邊人並不少,緹縈,張嫣,還有幾個婦人都圍繞在她的身邊,想盡辦法來逗這個老婦人呂後已經不是那麼的在意廟堂的事情了,如今也是過著兒孫滿堂的生活,每日不是在長樂宮內散步,就是與眾人在一起聊天什麼的,劉長忽然到來,眾人急忙起身,也不敢再逗留,告辭而離去,呂後的臉色還是一如既往的平靜。

等到劉長坐下來之後,呂後方才詢問道︰「你兄長快要不行了?」劉長大驚「阿母怎麼能這麼說呢!兄長無礙,只是些小疾。」

「你又何必誆騙我當初就訓斥他,莫要縱欲,醫者也是幾次勸說哪怕他听一次,也不會有這般後果!」

「阿母!」劉長打斷了她。

呂後冷笑著,

「能醫又如何?等他好了些,又得去飲酒作樂,整日與女干邪勾當,這樣的事情發生了多少次?這是他第五次病重!!前四次都不曾改正的人,這次難道就會改變嗎?!」

「阿母兄長只是以此宣泄心中悲憤而已我很了解他,他心里總是無比的愧疚他覺得自己身為嫡長,卻沒能履行自己的職責,使得阿母受累,使得我受苦自責感傷,心中不安,整日也就飲酒為樂了

「他倒是委屈?」

「但凡他有你一半的才能,何至于此?!」

「阿母!若是當初你和阿父能稍微在意他一些,或許就不會如此了!當初阿父將他從馬車上踢下去,您更是見面就訓斥從不曾對他說過一句好話,阿父總是罵他不類父,您總是說他無能!整日以你們自己的標準來要求他,他的性格,不都是你們所締造的嗎?!況且,兄長縱然沒有治國的才能,對我們來說,卻是最仁愛的兄長兄長從不曾負我們!我們也從不覺得兄長庸碌!」

「包括將你束縛在這皇宮內?你心里就不曾有過不滿?」「最初曾有過我的志向並不在長安。」

「但是,後來我也想明白了我出生在帝王之家,自幼錦衣玉食,既然享受了,自然就得承擔職責,諸子之內,我最善,自然就要由我來承擔!故而我不曾再有怨言!」

「兄長的疾病,在我看來,多是心病,是因對我們的虧欠而致「阿母去看看大哥吧!」

劉長大拜。

呂後沉默了許久,終于拄起了拐杖。

太後不知有多久不曾與劉盈好好說過話,當初劉長接手大事後,母子的關系曾有所緩和,因為呂後不再對劉盈有什麼期待,可是劉盈的諸多行為,卻讓太後越發的憤怒,到最後,她甚至不再與這個兒子見面,不許他來拜見,也不過問他的事情,縱然家宴,她也不多看自己這個兒子,就當他不存在。

太後為人剛強,最是看不起縱欲的人,看不起軟弱的行為。何況這樣的人居然還是她的親生子。

當劉盈迷迷糊糊的睜開雙眼的時候,卻看到了一個熟悉的面孔。「阿母?」

劉盈輕聲說著,眼淚卻不由得落下。「我要死了嗎?」

呂後只是平靜的看著面前的兒子,此刻的心情到底有多麼的復雜,她大概也說不清楚,這是她第一個兒子,他出生的時候,呂後不知有多麼的高興,許下了多少的志向,對他的殷殷期盼可是,劉盈越是長大,兩人的關系就越是惡劣,這孩子既不像劉邦,也不像她自己,那軟弱到了極點的性格,讓呂後極為不恥,失望,絕望

不必劉長來說,她心里也明白,劉盈的縱欲行為更多的是在宣泄心里的悲憤。可這才是讓呂後生氣的,大丈夫,豈能做出這樣軟弱的舉動來?

就為了這點事情,就得如此折騰自己嗎?這還是我的兒子嗎?!

但是,當她親眼看到面前奄奄一息的兒子的時候,她卻忍不住的伸出手來,輕輕的撫模著他的頭發。

「你當死與我之後。」

「兒臣怕是不能從命了」

「阿母我若是見到阿父,該如何說呢,我該怎麼.」

劉盈似乎有些驚恐,渾身都顫抖了起來,呂後握住了他的手,輕聲說道︰「等這次好起來,便戒酒戒色,莫要再折騰自己了」

劉長跪坐在一旁,看著他們,心情有些低落。呂祿卻急忙走了進來,在劉長耳邊說了些什麼。

劉長一愣,留下他們母子倆,自己則走出了大殿,申屠嘉正站在門外,看到劉長走出來,他迫不及待的上前拜見。

「陛下!!有人告發晁錯!!」

「晁錯對左右說,若是太上皇死了,幾大諸侯就會來廟堂祭拜,這對削藩有利!言語里有咒殺太上皇的嫌疑!!!」

那一刻,申屠嘉感覺到了面前的皇帝臉上爆發出的驚人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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