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固北府的秘衛傳來的密報？」
趙錯在前線帥帳中，面色一凝地看著身前低著頭的秘衛，心中微驚。
大虞北邊有三府，分別為北隸府和新吳府，以及與漠北草原相接面積最大的固北府。
五十萬北軍，基本都是駐扎在這三府之地，最北邊送到他手上的密報只能是關于妖族的吧。
「是！北方秘衛雖說不听命于我，但是並未背叛太後娘娘的他們也是會把重要消息送到大將軍府的。」
秘衛蘇平沉聲說道，將手中上了鎖的玄色木盒遞上前，小公爺深吸了口氣地接過。
大軍已經開到了廣平府邊城，不出意外的話是可以和平拿下的，不過如此有利形勢下他仍有顧忌。
大虞北邊可是有著一頭已經成長起來的惡狼，他和太後娘娘都認為大虞與漠北終有一戰，如今似乎就是他們的機會。
‘韓王自知不是我的對手，或許會選擇勾連妖族，這是極有可能的事……’
他將盒子打開的同時也在心中默念。
至高皇權的滋味，嘗過的人就永遠也不想放開，為了自身權力可以與虎謀皮。
若是如他所想，情況可就太糟了，他如今還不想讓大虞與漠北妖庭進入全面戰爭的階段。
「北軍總兵劉異將軍素有忠貞之明，妖族若是大舉進攻，他應當會全力抗擊。」
小公爺眯起眼楮地將盒中的信封打開。
「果然……」
趙賊的臉色瞬間就變了。
「報！前軍照總兵傳來急報，廣平府巡撫在將軍與太子殿下的勸說下開城歸復。」
趙錯聞言立即從座位上站了起來，面色喜憂交織，不自覺地將手中的信紙捏皺了。
「給我備馬，我要立刻前往廣平府，軍營由王鋮將軍主事。」
他頓了一下後連聲說道。
「屬下遵命！」
「蘇秘衛。」
趙公爺轉頭看向了還在低頭等候的蘇平。
「你從現在起加強大將軍府秘衛處與北邊的秘衛的聯系，不論那邊送來什麼消息，第一時間報給我。」
「謹遵大將軍之命！不過北方秘衛並不直接听命于我等，他們送來的情報的真實性需要考證。」
蘇秘衛慎重的說道。
「你考慮的是。」
趙大將軍贊許地頷首。
北三府秘衛處還給他傳遞情報是忠于太後娘娘的證明。
但是女魔頭已經從天下紛爭中暫時抽身，將局勢的掌控權交了出去，所以他如今只能相信直接听命自己的人。
「這封固北府送來的密信，屬下通過各方面的消息進行了核實，不出意外的話應當是真的。」
「去辦事吧，固北府傳來的消息事關重大！我也要召集南軍部將與大將軍府官員議事。」
趙錯心緒沉重的帶著一支親軍就向著廣平府而去。
能夠兵不血刃地拿下這一府之地，其實也並不奇怪，韓王篡權畢竟根基不穩。
再說他手上有太子楚治，大虞官員投降也不會覺得是叛國從賊，所以說名分是很重要的。
「下官等恭迎趙大將軍！」
「不必多禮。」
趙公爺帶兵直奔廣平府城。
他看著城門在眼中逐漸放大，得到消息的南軍將領及廣平府官員已然出城迎接，高聲參見。
趙大將軍沒有任何架子地翻身下馬，將照總兵已經廣平府巡撫羅龍負起，滿臉笑意地溫和說道。
「羅巡撫識大義！一心為國，本將軍進京討賊之後，定會奏請至尊，嘉賞你今日之功。」
趙錯語氣從容地說道，他表現得仁良明理，但是又不失章掌權者的威嚴。
「不敢！下官預祝大將軍馬到功成，討逆伐罪。」
巡撫羅龍笑容略顯勉強的說道。
他是可以用太子殿下作為投降的借口，免受天下士人的指責，可是在這戰爭之初就站明了隊伍也是無奈。
萬一趙公爺兵敗，他恐怕也是難逃朝廷問責，就連家族都要受到牽連，不過就算此時不降，南軍也會讓他體面。
「韓賊逆天而行，犯上作亂，已是罪不容誅，本將軍此番舉兵勤王，定會將此獠繩之以法！」
趙大將軍鄭重其事地握著他的手許諾道。
他發現自己在不知道什麼時候也變成了朝堂老油條。
各種大義凜然的場面話，他已經是張口就來了，實際上他是知道自己並沒有這般大公無私。
「趙大將軍萬勝！」
「勝！」
趙錯在打勝仗到沒感覺的南軍士卒的熱切呼喊下進了城。
不費一兵一卒地拿下廣平府，這本是值得高興的事，然而他現在卻是笑不起來。
固北府的密報，讓他發動勤王之戰後第一次有了局勢失控的感覺，妖庭的威脅實在是太重了。
「諸位將軍。」趙公爺在進城之後直接在巡撫衙門開起了大會，「我們今日是該擺一場慶功酒宴的。」
他掃視著分列左右而坐的南軍部將。
「廣平府歸附……」
趙大將軍字斟句酌地說道。
「我們已經可以望到燕南府了，再向前就是京畿之地的南直隸，最後直取項京而恢復大虞正統。」
他的語氣很是認真，諸位將軍中也有數位雙目明亮，對于大虞的延續他們已經不太贊同了。
趙賊攜一統天下的赫赫武功攻入京城！如此威望已經可以更進一步，他們則是從龍功臣。
只要一切順利，他們就能一躍成為新朝的勛貴，永享富貴。
「本將軍拿到消息。」
趙錯神色鄭重的說道。
「韓賊已經控制了京城周邊的直隸府以及東西數府，他整合出了一支二十萬大軍，已經開赴燕南府。」
這已經是他昨天得到的消息了，還沒來得及與眾將言明，現在說出來正合適。
韓王就算是篡權，可也沒有直接奪取皇位，依然再用武成帝的名義施令。
因此，他對靠近京城的府地還是能夠迅速控制的，調動府兵並非難事。
「我們接下來就要打硬仗了，望諸位將軍莫要被今日不戰而勝而自鳴得意，未到時候。」
趙公爺以告誡的口吻說道，他其實沒有把最核心的軍機道出，一會兒還要留下照元清單獨說話。
「另外我也拿到了固北府的密報，妖庭也有了異動，情勢並不樂觀。」
「末將等謹記大將軍教誨！」
南軍部將臉上的笑容也收斂了。
「你等要約束好手下將士，控制住廣平府的局面，都辦差去吧。」
趙賊又說了幾句就將人放了，當大堂中只剩下自己與照元清時，他的臉色才猛地一沉。
「大將軍……可是北方出了什麼大事？」
照總兵敏銳地察覺到了不對勁。
「是。」
趙錯點了下頭。
他剛才沒將固北府密報所說的事道出，是有多方面考慮的，主要還是因為他還不知道怎麼處理此事。
當下如日中天的妖族可不是南海與西沙國可比，他們是真正擁有了與大虞正面作戰的國力的存在，絕不可小覷。
「你看一下這封密報吧，是北三府的秘衛送來的，局勢變得復雜了。」
趙公爺從袖口中拿出信紙遞上。
照元清面色凝重的結果，低頭一目十行的掃過，臉色瞬間就變了！
他抬起頭，睜大眼楮地與趙大將軍對視著，好一會兒才低聲對他說道……
「妖庭若是真的在東河邊界陳兵，揚言承認京中武成帝與韓王的正統位置，民意對我們就不利了。」
照元清輕呼了一口氣，臉上露出了明顯的憂色，情況其實比他說出口的更糟。
「是啊。」
趙大將軍點了下頭。
漠北妖族若是在這個時候對大虞發起侵略，一定會找個冠冕堂皇的理由，比如護衛大虞京師。
到時候他們會叫囂著為國朝平叛，是為了掃平趙錯才發兵的，這種說法會讓世人產生可以不用與漠北開戰的幻想。
「妖庭恐怕會營造出為我而來的假象，士人百姓一旦接受了他們的說法，我們就會變成戰亂的禍源。」
小公爺從來不敢小看所謂的民意，一旦失了民心，他就會變成真正的反賊。
如今南方的士族大多是支持他舉兵勤王的。
而妖族的到來可能會讓他失勢。
「必須要遏制這個勢頭。」
照總兵當機立斷地出聲說道。
「韓賊既然想要在我們頭上撒野，我們也將輿情帶動起來，就說是朝中逆臣勾連妖族，意圖賣國求榮。如此可好？」
「是該如此，不過妖族最大的威脅，是他們真的擁有打進大虞的實力。」
趙賊用手指輕敲桌面。
他知道內部人心只是一方面的問題。
如今最主要的，是要想清楚妖族真的發起進攻了該怎麼辦，到時候的局面恐怕會徹底失控。
北軍戍邊，妖庭已經在凍河之外陳兵，守邊大臣劉異能否抗敵？若是情況回到了北三府失陷，又該怎麼辦。
「不論妖庭如何武力威脅，大將軍都應該堅定不移地北上勤王，外敵所懼怕的是統一的大虞。」
照元清毫不猶豫的說道。
「照將軍老成謀國。」
趙錯認同。
妖族就是打到了項京之外他也不能停下。
如今的局面，唯有他成功入主京師才能破局，屆時就是以舉國之力與漠北妖庭斗爭。
「信上說妖庭已經在凍河外陳兵，若是真的打起來了，希望劉異將軍能夠堅守陣地保家衛國……」
照總兵輕出了一口氣，妖族襲來讓局勢增加了太多不確定性，韓王與漠北草原的聯系究竟到了什麼地步？
「如今在此擔心也是無用，廣平府新歸，還請照將軍全力穩住當地情勢。」
「遵命！」
「呼……」
趙錯一個人在大堂上垂下了頭。
「妖族真的是要與大虞開戰了啊……伯鸞半夏。」
他輕聲念出了那個妖女的名字，接著想到的就是自己養的那只白獅子貓，現在她還在道宗吃香喝辣吧？
話說起來，他真是好久沒見到夏妖女了，凍河之變後她就幾乎沒有再出現在他面前。
這位妖庭長公主與他可是有著深仇大恨！
「小別枝。」
趙公爺將腦海中的憂慮壓下。
他面帶笑意地抬起頭對著空氣叫了聲。
結果理所當然，他的呼喚並沒有得到回應，不過這並不妨礙他說話。
「您在听得對吧？我們去城中的舊居看一下吧，今明兩天應該都是沒什麼太要緊的事。」
趙賊說完之後，大堂中依然一片寂靜，沒有人回話。
「枝枝你在的吧？」
趙錯眨了下眼楮繼續問道。
他這一次還是被直截了當地無視。
不過他還是很快意識到了問題所在。
「咳！國師大人，我的提議您怎麼看呢？」
「本座覺得你還是在這兒，繼續發呆，思念你明媒正娶回家的夫人。」
楚別枝清冷成熟的嗓音傳來，他的話也讓趙公爺汗顏，這醋勁也太重了吧。
「我方才念那個妖女的名字，是因為才與部將談過正事，所以才突然想起她的。」
趙賊嗅著身側涌來的香風，面帶笑意地轉頭看去，入眼的是一名身著藕荷色留仙裙的冷艷仙子。
她身上最引人矚目的似乎是腰帶，只是這一束，就將雪梨般的身段兒完美的勾勒了出來。
大惡人沒有客氣地抬起雙手摟住了她的細腰肢。
「你叫本座出來做甚？」
國師大人嫌棄地推著他貼上來的臉龐。
「我剛才不是說了嗎？我想帶您回我們之前住過的地方看一眼，正好今兒沒什麼事。」
趙錯不講道理地將臉龐埋在了小別枝的懷中。
「你說的地方本座怎麼不記得了？」
她卻是冷淡的說道。
「沒關系。」
趙公爺听著她這略顯無情的話也不傷心。
「您跟我走就可以了，一會兒保管讓您回憶起我們之前的事，還有第一次也是在廣平府……」
「你給本座閉嘴！不去，我要休息了。」
楚別枝俏臉微紅的瞪著他。
「我不同意。」
趙賊任性地將她抱得更緊了。
「我可是戀舊的人，我們在廣平府可是有好多記憶，不經常復習的話是會忘的。」
他認真的說道，說話的時候還仰起了臉龐，與國師大人的美眸對視。
「忘了就再好不過。」
楚別枝也油鹽不進了起來。
「好吧，既然您的意思是如此，那我再沉浸過去也就不禮貌了。」
趙錯嘆了口氣的說道，國師大人听到他的話就開始打人了，然後被他帶出了巡撫衙門，回到了當初住過的宅子，小公爺熱心的幫她反復回憶交換余生的那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