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顛倒黑白,有口難辯

作者︰江天寥廓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淮王身份不同,所以是三司會審。

刑部、都察院、大理寺,除了三司主官以外,名義上的南京主官,兵部尚書伍文定、南京守備徐鵬舉,守備太監張佐也都在,且都坐在主位那邊。

應天知府羅文忠陪坐末席,看樣子相當開心,終于不用承擔壓力了。

衙門大門依舊敞開,進行公開審案,公審王爺還是頭一遭,老百姓們相當熱情,爭先恐後的來看熱鬧,誰還不喜歡看權貴倒霉呢?

大多數人只能站在外堂看戲,張執象他們卻在內堂。

听完淮王的抗辯之後,張執象轉頭看向了王源之,王源之明白他的意思,自己曾說過宗室尾大不掉,可淮王所言,宗室似乎是好的。

「宗室屯田,不過是飲鴆止渴罷了。」

「他們與士紳沒有區別,最初能夠足額納稅,過些年呢?陛下對付士紳能拉下臉,對付宗室能嗎?」

「我們不能給以後挖坑。」

是的,現在宗室還沒有徹底爆發,能抑制住苗頭是最好的,嘉靖登基之初,沒有辦法,被剪掉了廠衛,雖然也對文官進行而分而化之,但可以倚重的力量有限。

因此只能向宗室求取力量。

為了讓宗室更加支持,也為了錢糧,這些年給宗室封了不少土地。

等到將來,嘉靖八年修訂族譜,將女子也記錄在內,同樣也給與封地的時候,口子就徹底打開了,從此宗室數量激增,雖然他們還是納稅大戶,但效率卻越來越低,到明末的二十萬宗室,佔了多少田?

世家大戶的田他們搶得過嗎?

最後苦了誰?

宗室唯一比士紳強的,就是他們納的稅能夠交到皇帝手里,僅此而已。

不過,這也比滿清的鐵桿莊稼強多了,滿清八旗子弟不允許從事其他任何行業,只能當兵、當差,不事生產,全靠朝廷養著。清末二十萬鐵桿編制,每年要撥出去1500萬兩銀子供養。

對比還是很強烈的。

但,這個世界不能光比爛,好就是好,壞就是壞,王源之說得對,不能讓嘉靖飲鴆止渴,重蹈歷史上的覆轍。

既然沒打算改變方針,那便繼續听審。

淮王的抗辯自然引起了堂上主官的反應,南京刑部尚書張子麟作為會審主官,當即一拍驚堂木,怒斥道︰「一派胡言,簡直胡攪蠻纏!」

「自太祖定制,托田地于宗室,便做軍屯之助益。」

「爾等皇親貴冑,不恤先祖之意,按律納稅,也算功績不成?堂堂親王,不思俸祿之優渥,朝廷之負擔,竟比民賦,老夫都替你羞愧!」

「怪不乎登聞鼓顯靈,太祖降罪!」

張子麟一身正氣,引得滿堂叫好,朱祐楑看著那嘴臉只覺得丑陋。

他衣服上還有髒污,但人卻干淨,站得筆直。

不再看堂上的主官,而是轉身看向民眾,舉著狀紙,誠懇無比的說道︰「這上面的罪責有真的,也有污蔑的。」

「不管如何,不管是否本王所為,到底是要算在淮王府的頭上。」

「本王不欲與這些奸臣分說,只願百姓能知情。」

「但凡涉及民間的田地問題,都已經將土地歸還,並給了補償,先任淮王佔據的八名民女皆以‘奉儀’的名義,錄族譜,賜千金還家。」

「傷殘之案,無論過錯如何,皆已賠款,取得諒解。」

「一應民間糾紛皆已處理完畢,我朱祐楑可以問心無愧的說一句,不虧于民。」

「我希望大家能夠相信我。」

「至于我兄長所犯之罪里面,最大的就是搶奪田地,可其中的大頭,是搶的那些士紳的,為何如此?因為他們該搶!」

「士紳皆不納稅,我等若不屯田……」

「陛下哪來的錢糧可用?!」

說罷,朱祐楑猛的轉身,指向堂上,滿腔怒火。

堂上之人,並沒有誰臉色大變,即便是徐鵬舉也只是幽幽的嘆了口氣,他以前听說朱祐楑是個老實孩子,看來也確實如此。

太年輕了。

自己的罪責不加辯護,只是攻訐對方,努力想要營造黨爭的氛圍,給嘉靖留出斡旋的余地。這確實很忠心。

但,朱祐楑並不懂斗爭的方法。

因為……

百姓眼里,朝廷是皇帝的,賦稅交給朝廷和交給皇帝不是一回事?倒不如說,交給皇帝才是壞事吧?皇帝都自己用了呢……

而且,律法規定如何,實際操控如何,又不一樣。

張子麟將士紳優免的條例仔細講出,士紳只免徭役,田賦還得交,京官一品,才免稅糧三十石,徭役三十丁,舉人才二石、二丁,這麼點東西,如何能夠影響朝廷稅收呢?

相比之下,一個舉人才二石糧啊,而一個最低級的宗室,都要二百石糧!

你宗室才是國家的蛀蟲!

朱祐楑被辯得滿臉漲紅,怒不可遏,但卻說不出話來。

他所說的實情,又沒證據,自然是被斥責為胡謅、污蔑,張子麟的話都是條例可尋,自然更有「道理」。

「張子麟,你欺人太甚!」

「是淮王你胡攪蠻纏!敢做為何不敢當!」

「你!!」

朱祐楑踉蹌上前一步,眼看就要被氣到吐血,指著張子麟激動無比的說道︰「你既說登聞鼓顯靈,是太祖降罪。」

「那好,我們一同跪在登聞鼓前,看太祖罰誰!」

「你敢也不敢!」

張子麟自然不會答應,他只是平淡無比的說道︰「老夫無罪,何須請罪?淮王是想仰仗血脈庇護,讓太祖在天之靈偏袒于你不成?」

朱祐楑︰「你休得污蔑太祖!」

張子麟︰「不,是你讓太祖蒙羞。」

朱祐楑氣得發抖。

張子麟卻像是看不過胡鬧一樣,說道︰「夠了,帶上來吧,讓淮王好好看看那些含冤的百姓,听听他們的哭聲,不要再讓太祖蒙羞了。」

一陣哭聲傳來,苦主被帶到堂上。

其中最顯眼的是那八名被強搶的民女和他們家人,那哭得一個傷心、委屈。

還有那些被前任淮王打傷打死的冤主都被招來了,他們哭訴,他們指責朱祐楑撒謊,他們根本就沒有得到補償,反而是朱祐楑要殺他們滅口。

那些被奪了民田的苦主,更是指責淮王沒有還田,全是撒謊。

「你,你們……」

朱祐楑顫抖無比的指著這些人,回想起當初他們對自己千恩萬謝,他不惜被嫡母斥責,拿出了那麼多銀兩去賠償,本以為可以挽救一些人,結果……

「來人,淮王不是要問太祖嗎?將登聞鼓搬進來!」

「看他有何臉面,見太祖在天之靈!」

張子麟底氣十足,畢竟關公像在院內擺著呢,登聞鼓已經好幾天沒動靜了。

而且。

堂外的百姓,激動無比的喊著——跪下。

(PS︰張子麟官聲極好,被稱為「一代刑名之祖」,但卻在正德年間,南海縣富戶楊端一家的滅門案當中,三司會審,由他主持,明明鐵證如山,主犯都供認不諱,他卻認為證據不足,將案子一直拖著沒結,讓主犯逍遙法外。另,會審的三名主官之一是陸完,陸完是楊廷和心月復,主犯之一的梁次攄是梁儲的兒子,梁儲也是楊廷和心月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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