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一章 咫尺之間,人近敵國

作者︰白特慢啊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陰司!」

臉上涂抹兩團腮紅的女娃兒大驚失色,稚女敕的嗓音都變得尖銳起來。

原本輕盈無物,穿牆過壁的凝實魂體。

霎時如深陷泥沼,舉步維艱,根本無法動彈。

自紀淵眉心印堂投射出來的那道靈光。

蘊含著莫大的壓力,像是太岳砸落!

足以鎮住無形無跡的虛幻陰魂。

讓兩只小鬼沒能立刻遁走。

「游……神。」

痴肥童子重新長出的那顆頭顱,再次浮現出極為明顯的驚駭之色。

只會阿巴阿巴的呆滯面皮,瘋狂抖動著。

無論是死者怨氣不散、執念未消,所化為的陰魂野鬼。

亦或者經過後天煉制,被血光怨氣蘊養而成的凶煞厲鬼。

它們與生俱來便通曉「鬼道」。

關于如何汲取陰氣、吸納陽氣。

好像深深地烙印,根植于魂體之內。

而且隨著本身修為越高,從陰魂、陰靈,再到陰煞。

這種沒來由的明悟會越深刻,越接近陰世的禁忌。

所以,當紀淵將夜游神請上身後。

那樣真實的威勢加持,如潮如浪浩蕩無匹。

當即令女娃兒、痴肥童子受到震懾,難以提起反抗的念頭。

這就是游神的邪祟退避,百鬼俯首之能!

「逃?」

紀淵持刀而立,昂首睥睨,白蟒飛魚服獵獵翻飛。

好不容易借著安老頭的廚藝手段,引來這兩頭小鬼,他怎麼可能輕易放過。

趁著涼國公府的那位二先生還未察覺,再剪除他的兩只小鬼。

更能增加自己的勝算!

心念微定,紀淵猛然跨出一步。

身形快若龍行,撕開濃郁夜色與無邊氣流。

呼呼呼!

好似狂風大作!

襯著悶雷陣陣、烏雲密布的漆黑天色,正是恰如其分。

茫茫夜空之下,磅礡的氣血如一輪烈陽墜下!

嗡嗡嗡——

紀淵握于掌中的繡春刀不斷彈抖,宛若蛟龍抬首,攪弄風雲。

大片白浪被裹挾、席卷,徹底籠罩那兩只小鬼。

「饒……」

痴肥童子首當其沖,面對白練如雪的迅疾刀光,它只來得及吐出一個字。

然後!

嗤嗤嗤!

奔涌的烈火淹沒這只酒鬼。

冰冷酷烈的殺伐之意如水銀瀉地,頃刻之間斬破表面縈繞的血光煞氣。

就像燒紅的刀子切過蠟油,毫無滯礙!

刀光垂落!

劃出凌厲的軌跡!

痴肥童子的魂體轟然炸裂,化為一團團拳頭大小的有形煞念。

那些半透明,好似血色瑪瑙的陰魂結晶,反射出攝人心魄的奇異光彩。

其中隱約傳出極為痛苦的嘶吼、無比煎熬的慘叫,仿佛遭受極刑。

紀淵無動于衷,不管這頭痴肥酒鬼生前如何淒慘,都已經是過去之事。

他這是行善積德,超度冤魂,容不得半點無謂的慈悲之心。

「斬!」

紀淵默念一聲,刀光似龍蛇舞動,繼續沛然大力被推動向前。

在他身後,大股陰氣逸散出來,仿若烏雲滾滾。

卻無法侵襲入體!

烘爐焚燒的陽剛氣血勃然噴薄,如赤焰卷動,沖擊四散。

直攪得陰魂灰飛煙滅,發出熱油下鍋似的「滋滋」聲響。

噗嗤!

又一次的裂帛聲響。

「大哥哥……」

紀淵心如鐵石,像是沒有看到女娃兒楚楚可憐的柔弱神色,更不在乎讓百煉鋼化為繞指柔的魅惑聲音。

長刀橫過,長驅直入。

那張粉雕玉琢似的小臉倏然凝固,化為扭曲猙獰。

「你等著!老爺會抽你的魂!煉你的魄!讓你生不如死!」

女娃兒怨毒的詛咒道。

「若黃泉路未斷,鬼門關未關,你大可以走慢些,等一等你家老爺。」

紀淵面無表情,冷聲振刀。

 啪!

魂體碎裂。

好似盛水的銀瓶乍破。

粘稠的漿流迸發,化為濃郁的陰氣煞念。

還有內里蘊含的粉紅瘴氣,齊齊噴薄,罩住那襲白蟒飛魚服。

「哼,區區小鬼,休想亂我心神。」

紀淵哂笑,強橫的體魄化為金鐘罩、鐵布衫。

筋骨皮膜輕輕抖動,便將凍僵氣血的冰寒氣息驅散一空。

至于那團專門采集煉制的粉紅瘴氣,所勾動的旖旎綺念。

尚未在心湖掀起什麼風浪,就被斬滅干淨。

「九爺神威!真個生猛!這樣的凶煞都被降服住了!」

縮在後面的安善仁由衷欽佩道。

那兩頭小鬼放在陰市都算厲害角色。

一個可以定形入影,作一個可以迷心亂神。

倘若配合得好,猝不及防之下,成功拿下換血三境的武者亦有可能。

可惜的是,它們偏生遇到氣血雄厚、體魄強橫的紀淵。

這位北鎮撫司的年輕百戶,早已將養、練、打、殺做到同境極致。

幾乎毫無弱點與短板,完全不給女娃兒和痴肥童子任何發揮的余地。

一刀之下,兩頭凶煞形神俱滅!

「魏教頭曾說,武道精義,與人廝殺,是生死之前爭一線。」

紀淵眸光低垂,屈指輕彈繡春刀,抹去沾染的血煞陰氣︰

「所謂的拳腳、兵器,乃至于千錘百煉的氣血內息,

只為了一個目標,咫尺之間,人盡敵國!

任憑那位二先生的道術千變萬化,神妙莫測。

只需接近十步內,我就有把握殺之!」

念及于此,他抬眼望向遠處一間開闊的屋子。

胸中殺機好似潮水,不停地往復沖刷。

兵馬司的這座巡營不大,乃是用一處民居改建而成。

攏共三四間屋子,有駐守輪值的夜宿之處,有兵器軍械的收容之處。

再加上大堂、茅房與馬槽等地方,也就比紀淵在太安坊的破落宅子稍微大一點。

借由夜游神的諦听微聲之能,他輕易鎖定涼國公府大客卿的所在。

「還有兩頭小鬼,越靠近法壇,練氣士的手段越難應付。

必須一鼓作氣,破掉道術,一旦陷入糾纏,便就注定敗象。」

紀淵收斂心念與殺意,免得被人察覺感知。

不動山王經默默運轉,統攝氣血。

眉宇間的禪性與冷厲並存,如佛似魔。

轟隆隆隆!

又是連綿的雷音炸響!

覆蓋數百里的層巒烏雲,像是被捅開一道窟窿。

瓢潑的雨水無休無止似的,傾倒下來。

嘩啦啦砸在地面,緩緩化為大片水霧涌動。

繡春刀身清亮如雪,墜下一條雨線。

……

……

屋內,一燈如豆。

二先生擺出五心朝天的盤坐姿勢。

他的座下是一座三尺高的法壇。

用五色之木搭建而成,八個方位皆點銅燈燭火。

只是飄動的焰光有些邪門,發出幽綠之色。

好似亂葬崗的鬼火,平添莫名的詭異。

若嗅覺敏銳之輩,應當還會發現那白蠟燈油極為古怪。

氣味濃稠如膠,好像要牢牢糊住口鼻一樣。

尋常武者長久待在這間屋子,不出一時三刻就會窒息。

「活人蠟,死人油,頗為難得、

若非榷少爺調動國公外府的人力物力,一時之間未必能搜集齊全,當真收獲匪淺。」

二先生睜開那雙深邃眼眸,精芒一閃而過,像是功力又有長進。

「嘿嘿,這樣一座耗費五百人才能築起的三尺法壇,

用來暗算那通脈二境的遼東泥腿子,當真是殺雞用牛刀。

縱然遇上換血三境,只要法體未成,亦擋不住我的五鬼搬運之術!」

他陰惻惻一笑,深深吸了一口氣,面上涌起暢快的感覺。

讓常人驚恐萬分,心緒紊亂,陷入無邊噩夢的的活人蠟、死人油。

對于二先生來說,實乃不折不扣的大補之物。

猶如權貴燻沉香安眠靜心一般。

身處其中,可謂是舒服得緊。

「富貴!」

二先生呼喝一聲。

平地卷起陰風。

喀嚓,喀嚓。

好似碎冰凝結,冰寒氣息浮動之間,顯出一道凝實鬼影。

又是一頭了得凶煞!

便如同痴肥童子、女娃兒一樣。

這頭小鬼同樣極為怪異。

雙眼斗大如牛,爍爍放出金光。

兩抹老鼠須,又細又長。

頭戴瓜皮帽,身著元寶綢緞衫。

手里拿著鐵算盤,時不時敲得劈啪作響。

儼然如賬房,似掌櫃,活靈活現的守財奴。

「老爺有何吩咐?」

換作「富貴」的財鬼,討好的問道。

它似乎比起其他三頭小鬼更精明幾分,滴溜溜的眼珠子不停地轉動,給人一種奸滑的感覺。

二先生稍稍吐納幾下,待到體內靈機飽滿,方才滿足,淡淡問道︰

「窮酸如何還沒回來?」

財鬼撓了撓頭,手腳麻利撥動算盤,過了一會兒疑惑說道︰

「咦,這窮書生、爛賭鬼怎麼沒信兒了?不應該吧!小人分明遵照老爺的吩咐,放了一道散財煞在它身上!」

二先生眉頭微皺。

五鬼搬運道術想要大成,必須仔細調弄生魂。

磨滅原本神智的同時,又要小心保留靈性,這樣驅使起來更為方便。

如若只是操控呆板的陰奴魂僕,像山君吸納倀鬼一樣,遠遠稱不得「道術」二字。

故而,五頭小鬼有一定自由,懂得隨機應變。

即便二先生尊為「老爺」,掌握著它們的生殺大權,卻也無法時時刻刻知曉行跡。

通常來說,他都是用財鬼聯絡各處,配合指揮,發揮道術威力。

但現在,那道依附于魂體的散財煞沒了。

「窮酸怕是遭了意外,要不然怎麼會遲遲未歸!

搬運氣數,施加霉運,對它來說家常便飯,哪里需要耽擱那麼久!」

二先生心頭微冷,立刻覺察出反常。

氣鬼丑時派出,現今已經寅時,如何還沒有回來復命?

他眸光一縮,當機立斷。

徑直從懷中模出一枚白玉命牌,上書一個潦草狂亂的「鬼」字。

掌心用力一捏,化為碎泥。

「……」

躬身拜伏的財鬼看得眼皮一跳。

這可是與它們性命干系密切的物件。

只要受損,即便遠在千萬里,受拘的小鬼都要魂體破裂,形神俱滅。

「果然!那遼東泥腿子不好對付!真個叫他驚覺!」

二先生臉色一沉,感到有些不妙。

他本意是用氣鬼磨一磨紀淵的濃烈氣數,省得到時候施展殺招,對方又能逢凶化吉,躲過一劫。

「你把外面的囡囡兒、痴肥兒趕緊喚回來。

姓紀的小子凶悍無比,他若曉得有人暗算,必然會動殺機,立刻找上門!」

二先生連忙吩咐道。

羅龍的前車之鑒近在眼前。

只不過稍微泄露風聲。

紀淵就帶人登門就地擒拿。

听聞關在詔獄吃了三百殺威棍棒,整個人快沒了半條命。

由此可見,此子的心狠手辣,絕非什麼軟弱之輩。

「老爺,囡囡和痴肥兒……它倆也沒聲了。」

財鬼再次撥打算盤,勾動放出的散財煞,結果心下大驚,面露苦相說道。

「酒、色這兩頭凶煞也被害了?不可能!

我已經叮囑過,不準它們離法壇太遠,免得節外生枝!」

二先生眼中精光暴綻,那張儒雅的面皮抖動兩下。

他似是不敢相信,掌心陡然多了兩塊白玉命牌。

捏碎之後,亦如之前那樣,沒有任何動靜。

「囡囡有迷神顛倒之法,乃色之欲念匯聚而成的桃花煞,我還專門采集女子落紅、月事等污穢之氣,煉制出一道克制武者的煙瘴,專破氣血,亂人心智。」

二先生原本保持的從容之色倏然被破,喃喃自語道︰

「至于痴肥兒,它可以鑽入人影,定住身形,除非事先有所洞察,不然沒可能躲得開這一招。」

正如他對楊榷說得那樣,這一門五鬼搬運道術,足足耗費二十年之功,方才有所成就。

苦心煉制養育的五頭小鬼,眨眼之間已去其三。

二先生簡直心如刀絞,滴血也似。

這般巨大的損失,他絕然承受不起。

人之一生,能有幾個二十年?

尤其是自己這種馭鬼的練氣士,殘害良善有傷天和,吸納陰氣轉化靈機,摧殘肉身鼎爐,注定短壽短命。

「等等……囡囡和痴肥兒沒出兵馬司的巡營,它們形神俱滅,豈不是說……那泥腿子就在此地!」

二先生好不容易收攏雜亂心思,恢復正常思考,卻是悚然一驚,汗毛倒豎。

他趕忙起身,正欲搖動鈴鐺,調動分屬兵馬司的駐守軍士。

 當!

一聲轟響!

整個屋子都猛然震動,兩扇結實的木門橫飛,帶起狂烈的氣浪。

彷如風車般旋轉,硬生生嵌入後面那堵夯實的泥牆!

煙塵簌簌抖落,好似下了一場大雨。

轟!

此時恰巧打過一道銀白電光。

天地照得通亮。

及時躲開門板襲擊的二先生睜大雙眼,一條挺拔如槍的瘦削身影邁過門檻,踏入屋內。

白蟒飛魚,繡春冷刀。

眉目冷峻,殺氣騰騰。

「北鎮撫司紀九郎,前來取你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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