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衡兩人來的時間不湊巧，剛好趕上中午休息的飯點時候，那種全封閉的大包間已經全部有了客人。
但是好在這間茶樓地方夠大，他們也有那種不為打牌，而專門就是朋友間聊天喝茶的半隔斷的卡座，找個偏僻的位置，一樣比較的清淨，不害怕有人會打擾到自己。
杜衡看了看時間，他有點餓也懶得跑了，便在征求了一下聞仲的意見後，找了個位置坐了下來。
隨即點了茶水，還有一些飯菜之後，繼續之前的聊天內容。
「聞記者，你剛才說你去調查‘反中醫’聯盟，這到底是一個什麼樣性質的組織？」
落座之後，杜衡問起了他比較關心的問題。
聞仲微微皺眉，「從網上發出來的一些視頻和圖片看，他們都非常的高調，行事也比較的高調張揚。
但是就我的接觸來看，他們在實際的工作當中，非常的謹慎。
他們對發展新成員，有著他們自己的一套規則。」
杜衡翹起了二郎腿，雙手放在膝蓋上，手指緩緩的上下晃動，「什麼樣的規則？」
聞仲往後靠了一下，有點悵然的說道，「不清楚，這方面我沒有接觸到。」
杜衡輕輕的皺起了眉頭。
而聞仲隨後補充說明到，「我通過一些朋友的介紹，拐了好幾個彎和這些人有了接觸。
我編了很多我對中醫的負面看法，還有瞎編了幾件中醫治療的事故，以期望能和他們有所交流。
但是很可惜，他們並沒有因為我的‘遭遇’，而直接接納我。
反而有意無意的與我保持著距離。」
杜衡沒說話，他不知道聞仲所說的這個距離，是個什麼樣的‘距離’。
而聞仲接著說道，「一個很偶然的機會，我在首都見到了‘反中醫’聯盟里的一個人，見到了和他在一起的說話的人，還見到了他們給錢的事情。」
聞仲一邊說，臉上同時也露出了一抹笑意，「當時我就想，能不能從這兩人身上入手試試看。
有了這個想法後，我就對這兩人著手調查。
而更有意思的是，沒過幾天，這兩人居然拐著彎的找到了我的同事，求他幫一對母子發聲，並要揭露一家黑心醫院。」
杜衡神情 然一僵，眨巴了兩下眼楮後好奇的問道，「聞記者，你說的不會就是我們醫院的那個少年吧？」
聞仲眼含笑意的點了點頭。
杜衡很是詫異的問道，「誰找到的你們，是那少年的家長？」
杜衡問這個話的時候，內心悄然的被提起了一小截。
雖然他對這事情不是很在意，但是被人背刺，還是很難受的。
好在這時候聞仲搖了搖頭，讓他的心情為之一松，「不是那個病人家屬，是和這件事沒有什麼關系的一對老夫妻。」
老夫妻？
杜衡臉上閃過一道疑惑的神色。
但是很快的，那天少年的媽媽去大廳收拾他們的裝備時，那對老夫妻的身影，出現了杜衡的腦海里。
是他們嗎？
杜衡心中泛起了滴咕，「他們兩個也是那‘反中醫’聯盟的人？」
聞仲還是搖了搖頭，「我是先調查的針灸研究院和杜院長你，這兩老人的事情，還沒來得及查清楚呢。
但是我估模著，他們應該是。」
兩人說話的間隙，所要的吃食也陸續的擺上了桌面，杜衡招呼聞仲別客氣，示意他們可以邊吃邊聊。
有了剛才的聊天，杜衡對聞仲的信任再上一層。
所以在吃過幾口菜後，杜衡便問聞仲，「你之前說要合作，那你準備怎麼合作？」
聞仲聞言，放下了手里的快子，認真的看著杜衡說道，「我查閱了杜院長你的履歷後，我覺得你不應該是一名‘網紅醫生’。
你應該成為社會主流層面的‘明星醫生’，是被主流認可的中醫專家。」
網紅醫生，這個詞剛開始听著的時候還不怎麼的，覺得當個網紅醫生也挺好的。
但是這個時間長了，又有了前幾天視頻被集中舉報下架的事情，再听‘網紅醫生’這個詞，杜衡就覺得有點難受了。
網紅，它終究只是個網紅。
此時聞仲認真的盯著杜衡說道，「你之前的‘中風’後遺癥治療，雖然說成績很好，但是社會面的影響力，要差上不少。
再加上這個治療的主體在金州，所以這個影響力就很有限了。
另一個‘小兒腦癱’的治療，也是差不多，而且這個病的恢復周期太長，現在也沒有一個，已經被完全治愈的例子，所以也不好推廣。」
對于聞仲說的這些話，杜衡只能是無言的點頭承認。
金州地處內陸，在人們的印象中，它就是落後的代名詞，所以杜衡做出來的這些治療成績，其實在很多人眼里，是持有懷疑態度的。
另外一個就是治療周期了，不管是癱瘓還是‘小兒腦癱’，都很難在短時間內見效。
而現在又是一個快餐化的時代，這時間一長，人們對這事就沒有什麼關注度了，所以即便是治好了，大家也只是‘哦’一聲，表示知道了就完事。
所以要想用這兩件事，在普通人群中掀起點風浪，難度太大了。
聞仲端過茶杯抿了一口，潤了一下嗓子喉繼續說道，「另外就是你對癌癥的治療了。
這個方面，說實話你有成為明星醫生的機會，比如去年馮蘇的事情，你完全可以借助那次機會，把自己包裝成明星醫生，讓全國都知道你能治療癌癥。
但是很可惜，你只是借著那次的事情，讓自己成為了一個大網紅，而沒有真正的走到群眾面前來。」
听到聞仲說這個事情，杜衡只能是無奈的笑笑。
他那時候就是個剛從衛生院爬出來的小醫生，根本就沒見過多少的世面，能借助那件事讓自己成為大網紅，那已經是能力之外的意外之喜了。
所以把自己包裝推廣成明星醫生，走到全國人民的視野中，那是他想都沒有想過的。
聞仲這一次似乎沒有看到杜衡的尷尬，繼續對著杜衡說道，「說起這個癌癥的治療，我還有些話要對你說。
雖然通過你的視頻，還有你們醫院的簡介，能看得出你現在對癌癥的治愈率很高，甚至是高的離譜。
但是你不能東一榔頭西一棒槌的亂搞啊。
從頭看下來，就發現你什麼都治，但是呢每一樣又都只有一例治愈的病例，這對患者、家屬，或者是其他一些有需求的人來說，你這種行為太沒有說服力了。
甚至會讓人覺得，你這是在同類型的、成千上百例的患者中，就成功了這麼一個。」
聞仲洋洋灑灑的說了一大堆，說的自己也有點上頭了，所以根本就沒有注意到杜衡已經變黑的臉色。
「我覺得啊，你既然有這麼牛的技術，那你就應該下點功夫，把你的治療理念和思路整理一下，形成一個有系統的、有邏輯的，大家能模彷的東西。
就和做生意一樣，選定一個病種類型深耕，然後形成品牌效應。」
說到這里，聞仲還攤了一下手，擺出了一副很惋惜的模樣，「但是很可惜，這些你都沒有做，你也錯過了成為你們行業領頭羊的機會。」
關于這一點，杜衡也很無奈啊。
他不是不想做聞仲說的這些，他是非常的想做，要不然蘭常華的癌癥項目組，他就不會接手了。
但現在的問題是，上面答應的經費不到位，支持力度不夠，他也沒什麼辦法。
就現在給的那三瓜兩棗，別說是支付患者的合作費用了，光是托關系找病源都不一定能夠。
而沒有錢的誘惑與保證，幾乎可以說是所有的病人，都不會選擇杜衡或者是中醫來治療的。
就算是醫院這邊推薦過來了，可病人和家屬一看是杜衡這樣一個年輕人，還是個中醫，人家轉身就走，是一點機會都不給。
好不容易來兩個，那也是已經到了癌癥晚期，被疾病本身還有治療方式，早已透支完元氣，實在沒辦法才來的。
就這種，別說是杜衡了，就是華佗和扁鵲也沒辦法。
現在就是沒錢，找不來合作的病人；沒有病人，就沒有拿得出手的成績；沒有成績，上面就更不可能給錢。
這就是一個能把人惡心到死的死循環。
不過話說回來，這事之所以變成這樣，有一部分的原因還是在杜衡自己身上。
要是去年二月份，項目剛剛成立，蘭常華自己手里還有資源和病源的時候，在杜衡自己已經治好過幾人的基礎上，這個項目說不定就已經展開了。
但是他那時候矯情了一把，非要領著劉阿妹回金州，錯過了那個風口，這又能怪得了誰？
所以現在聞仲說的再讓他難堪，他也沒辦法給自己找借口。
這時候的聞仲或許發現自己話說的過了點，便嘆口氣緩和一下氣氛後說道，「杜院長，一個人一輩子的機會就那麼幾次，這次過了可能以後就再也不會有了。
即便再有，可那就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了。」
杜衡不說話了，拿起快子往嘴里塞了一口涼菜。
而聞仲接著說道，「但是杜院長，現在就是一個機會，也是一個最好的機會。」
杜衡微微停止了一下咀嚼，抬頭看向了面前目光炯炯的聞仲。
聞仲認真的說道，「植物人這病，沒有中風、癌癥的基數大，但是這個病在社會上的影響力，卻要高出不少，受關注度也比其他病要高。
最重要的是，前幾天這個患者家屬鬧過，還上了新聞，正是有熱度的時候。
而你的行為，就是臨危受命、力挽狂瀾，而且是在短時間里做到了立竿見影的效果。」
聞仲雙手扶著桌面，身子也是微微前傾，死死盯著杜衡說道，「天時、地利、人和，這件事幾乎集齊了這些要素，而且這件事有反轉，更能刺激人們的精神。
所以，抓住這次機會，進行正面的、有效的、及時的宣傳，對你，對中醫，對針灸都是有著無窮盡的好處。」
這番話把杜衡這個慢性子的人，也說的有點激動了起來，「怎麼宣傳？」
聞仲盯著杜衡的眼楮瞪了起來，「怎麼宣傳？
這個時候你還問我怎麼宣傳？」
說著就指了指自己，「你面前的是誰？
記者啊！
我干嘛來的，不就是為了幫你做宣傳的嘛。
你啊就配合好我，佔據時間優勢，先快速的出一期采訪，把熱度和流量頂起來。
然後我幫你聯系……算了，給你說了也沒用，你配合我就行了。」
這話就讓杜衡再次尷尬了起來，尬笑一聲後說道，「好。」
只是這個‘好’字剛說完，他突然意識到，自己在不知不覺間，居然被聞仲給帶動了情緒。
這是個人才！
七分的真話，配上兩分的真情，這就是拿捏人心的不二法門啊。
至于剩下的一分，那就只能是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東西了。
明白過來之後，杜衡的情緒也隨之恢復，笑呵呵的對著聞仲豎起了大拇指，「厲害，真厲害。」
隨即拿起快子，招呼聞仲趕緊吃飯，說是吃完飯再聊正事。
而到了正事上面，杜衡就覺得很無聊了。
因為聞仲問的一些東西，就是少年在治療期間的變化，還有他對少年病情的看法。
這些東西，他每天都要和針灸醫院的那些醫生聊，已經沒有什麼新鮮感了。
而且面前的聞仲看似問的很專業，但說到底他就是一個中醫小白，有時候問出來的東西太基礎，甚至都問不到點子上，還得他來幫著糾正一下。
不過現在兩人是合作關系，也是相互的試探階段，所以彼此之間的交流還是非常和諧的。
而且杜衡通過采訪的話述和內容分析，眼前的這個記者，好像還真的是他說的那樣，就是為了推廣拔高中醫和針灸。
而不是喊完口號之後，干一些蹭流量、博眼球的事情。
「大功告成，杜院長你就等好消息吧。」
該問的全部問完之後，聞仲合上了手里的筆，也關掉了手機上的錄音。
只是在裝自己東西的時候，他又突然的問道，「杜院長，我知道你在藥劑這方面也是專家，肯定有很多自己的見解。
所以我想問問你，你對現代中醫藥的發展有什麼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