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一十三章 ‘興師問罪’

作者︰小樓听風雲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這廂。

應召趕往長寧宮的官員,越來越多。

那廂。

荊軻在陳風的帶領下,經過重重檢驗,終于踏入長安區陳家大院。

一越過玄關,荊軻就覺得眼前這座樸素的庭院分外眼熟,總覺得像是在哪里見過。

他左右打量著回憶了許久,突然想起來……

這座庭院的裝飾、布局,不就是與陳縣陳家大院一模一樣嗎?

連庭院里那顆梨樹的栽種方位,都與陳縣陳家大院一模一樣!

頂多也就是空間大了些,磚瓦門窗新了些。

「慶賢佷,少見了。」

一身寬松燕居常服的陳守,一手牽著一個小豆丁從廳堂中出來,笑著主動打招呼道︰「快請入內,喝碗茶水。」

六年過去了,陳守的身量還如當年那般魁梧、挺拔,但眼角卻多了幾抹皺紋、發間也添了些許白發。

荊軻見了一大兩小,連忙三步並作兩步,行至廳堂前的台階下,揖手行禮道︰「微臣慶軻,拜見太上皇,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慶軻拜見大公子、二公子。」

陳守笑著點了點頭,和氣的說︰「好了,家里沒有這麼多禮節,莫要太拘束,來,牛兒、馬兒,這位乃是你們父親的至交好友,叫慶叔。」

兩個小豆丁一板一眼的捏掌作揖︰「佷兒給慶叔請安。」

荊軻慌忙伸出手去扶,手伸到一半卻又觸電般的縮了回來,手足無措的連連擺手道︰「兩位公子莫要折煞下臣,快快請起、快快請起……」

直到這時,陳風才縮頭縮腦的上前,一臉諂媚笑容的向陳守見禮︰「四叔近來身子可好?」

陳守鼓起雙眼瞪了他一眼,沒搭腔。

「叔父。」

倆小的卻是沒那麼多顧忌,雀躍的齊齊撲進陳風懷里,一左一右拽住他的腰帶,伸手就熟稔在他身上亂翻。

陳風撫著哥倆的腦袋︰「去去去,今日叔父不知你們哥倆也在此,沒給你們帶玩具零嘴,下次、下次一定!」

陳守瞥了他一眼,側開身子向廳堂內做了一個「請」的手勢︰「來都來了,就別急著走,咱已經吩咐伙房殺雞宰鴨,晚上咱叔佷三人一起好好喝兩杯。」

荊軻心頭是又感動、又慌張,正想著如何婉拒,陳風就從背後推著他往廳堂里走去︰「既來之、則安之!」

婉拒的話在荊軻喉嚨里徘回了一圈兒,就被他生生咽了回去,只得硬著頭皮與陳風一同進入廳堂。

陳守招呼著二人落座之後,就忙里忙外的招呼府里的僕人沏茶、準備晚飯。

而大牛二馬在確認陳風身上,的確沒有玩具和零嘴之後,就跑院子里撒歡去了。

荊軻如坐針氈的坐在廳堂內,小聲對陳風說道︰「太上皇……好似知曉你我的來意。」

陳風撇了撇嘴︰「除了胡僧之事,你來此還能為什……」

話未說完,二人就見到一道身形微微有些句僂、耷拉著半邊袖管的高大人影,風風火火的走進院子里。

不是陳虎又是誰?

廳堂內二人的目光望過去的時候,恰逢陳虎的目光望過來。

三道目光在空中相撞,虛空之中仿佛迸發出一團火光。

荊軻與陳風的眼神一下子就虛了。

雖然他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心虛。

可面對陳虎凌厲的眼神,二人就覺得理也不直、氣也不壯。

這老貨身上的戾氣,非但沒有被光陰打磨掉,反倒如同老酒一樣,越陳越老辣、越陳越夠勁!

適時,陳守的聲音從伙房那邊傳來︰「二哥,晚上一起喝兩杯!」

陳虎卻仿佛沒听見一樣,甩開大步就筆直的朝廳堂走來。

廳堂內的二人就感覺像是一片陰雲,徐徐向著自己籠罩過來,不由自主的站了起來。

「虎叔。」

「阿爹。」

二人點頭哈腰的向著來人賠笑,表情、動作,如出一轍!

陳虎上來就一把捏住陳風的後頸脖,一腳踢在他的上︰「你們兩個混賬是吃熊心豹子膽吃撐了?敢來此間興師問罪問,你們長了多少顆腦袋砍不完?」

他踢得是陳風的,卻令荊軻臊紅了臉……老家伙這哪里是踢的陳風的啊,這分明就是踢的他荊軻的臉!

不過陳虎的話,也令二人都知道,這一趟來對了!

這老哥倆,絕對知道些他們不知道的事!

適時,陳守快步進來,拍著陳虎的臂膀勸解道︰「二哥,有話好好說,莫要難為孩子們。」

陳虎不撒手,罵罵咧咧道︰「咱們不難為他們,以後有的人是難為他們,區區指揮使、鎮守使,還反了天了!你們這麼勇敢,陛下知道嗎?」

兩個大孩子低眉順眼的垂著頭,任由陳虎的唾沫星子在自己頭頂上亂飛,心頭卻壓根就不吃他這一套!

反倒覺得,老爺子這過于激動的表現,有些做賊心虛的嫌疑啊!

還興師問罪?

興哪門子的師?

問哪門子的罪?

莫說動手的是太上皇,就是尋常百姓家干了這事兒,官府都沒法子追究!

法律?

大漢律法千百條,哪一條法律是保護異族的?

至少現階段,大漢是沒有這樣的律例的!

更別說,那些胡僧在九州為非作歹,本就是死罪!

太上皇對那些胡僧動手,他們只怕那些胡僧的血,髒了他老人家的手……

……

陳虎將陳守勸出廳堂,而後回到廳堂上方坐定︰「有什麼想問的,就問吧,咱會撿能說的,說與你們听。」

言下之意︰‘不能說的,你們問我,我也不會說!’

陳風率先開口︰「阿爹,您老可知,尚書令李大人歿了?」

陳虎點頭︰「在衙門里听到報喪了。」

陳風︰「根據慶大總管所掌握的線索,李大人之歿,背後是西方教胡僧在搞鬼!」

陳虎擰了擰眉頭,臉色略有些陰沉,他看向荊軻︰「慶大人,你是何時發現咱調取司中線報?」

荊軻略一猶豫,如實答道︰「四五年前就有所察覺了,只是那時候您調取得不算頻繁,做事也干淨,我便只當您老是嫉惡如仇、為國分憂,也就沒太在意,胡人嘛,只要是死的就成,誰殺的,不重要!」

陳虎露了個笑臉,點著頭道︰「咱沒看錯人,不枉咱這些年實心實意的到處給你擦……此事,你們沒有稟報給陛下吧?」

荊軻︰「未曾。」

陳風︰「慶大總管打算去的,被兒子給攔住了。」

荊軻鄙視的瞥了陳風一眼。

陳風挺胸抬頭、理直氣壯。

「沒有就好!」

陳虎松了口氣,正色道︰「咱可以明確的告訴你們,西方教謀害尚書令之事,我們確是沒有收到過一絲風聲,否則早就給你們示警了,淮南那條線,我們撒了好幾次網,但抓到的都是小嘍,一條大魚都沒有!」

荊軻慢慢的皺起了眉頭,面露思索之色。

陳風卻是听得自心驚肉跳……怎麼听自家親爹話里這意思,他們哥幾個還是熟練工啊?

還有……‘們’?

哪來的‘們’?

「阿爹。」

陳風暗暗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的試探道︰「你們不會是帶著家里的叔伯們,在干這件事吧?」

陳虎 地的一挑眉梢,喝道︰「大人的事,小崽子少打听!」

陳風一見著自家親爹那虛張聲勢的樣兒,就知道肯定是叫自己猜中了,頓時心頭一寒,渾身上下當場就沁出一身的冷汗,急得差點從椅子上跳起來。

「阿爹您知不知道,您到底在做些什麼?」

「四叔是什麼身份?您敢由著他老人家胡來?」

「真要有什麼意外,莫說什麼擔得起擔不起的屁話,兒子只問你們一句︰你們想過大兄會怎麼想麼?你們想過大兄該怎麼辦麼?」

「你們這哪里是對自個兒不負責,你們這是對整個大漢不負責啊!」

面對陳風失態的質問。

陳虎罕見的沒了脾氣,雙眼低垂的盯著地板,一聲不吭。

陳風還待再問時,陳守不輕不重的呵斥聲,先一步從廳堂外傳來︰「胡鬧,有你這麼跟老子說話的麼?」

陳風瞬間了老實了,閉上嘴一臉幽怨的看著進門來的陳守。

陳守走上廳堂,先寬慰的拍了拍陳虎的肩頭,然後轉身對陳風說道︰「此事怨不得你爹,是我硬逼他的,起初我們也沒想將事情做得這麼大,委實是順水推舟,做著做著就做到這一步了……你們不也是直到今日才來詢問此事的嗎?」

他很是澹定,一副「這點小事不值當爭吵」的大氣作派。

但陳風和荊軻是什麼人啊?

大漢最大的兩個特工頭子!

他們一個主內、一個主外,一雙招子早就在千奇百怪的陰謀詭計、魑魅魍魎之中,練成火眼金楮了!

哪里能看不出,自家四叔(太上皇)這是在故作輕描澹寫?

至于原因麼……

荊軻捏掌道︰「下臣曾在南疆學過兩道拿手好菜,今日正好借太上皇的膳房,請太上皇與虎叔品鑒一二。」

說完,不待陳守與陳虎說話,他就逃也似的退出了廳堂。

出了廳堂,也沒真去伙房,而是就在庭院邊上,遠遠的看著大牛二馬追逐打鬧。

而廳堂內的陳風,在荊軻遠去之後,再次用力的吞了一口唾沫,硬著頭皮說道︰「四叔,尚書令李大人歿了,大兄疑心此事與西方教那些胡僧有關,命我與慶軻傾力徹查,您與諸位叔伯,該收手了,不然大兄那里,我們交代不過去。」

陳守笑呵呵的看著他︰「你們查你們的,我們做我們的,有我們這群老家伙在暗地里幫你們拾遺補漏,對事多少也有幾分裨益不是?這麼點小事兒,你總不能還要上你大兄哪里,告四叔一狀吧?」

陳風心頭暗暗叫苦,目光轉向自家親爹,希望自家親爹能幫他說說好話,勸勸四叔。

「別看你爹!」

陳守注意到他的目光,又說話了︰「你爹若是攔得住我,還輪得到你們兩個小輩,欺上門來興師問罪?」

陳虎垂頭喪氣的重重嘆息了一聲。

陳風說他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說他不管陳勝怎麼想,說他對自己不負責,說他對大漢不負責……

其實恰恰相反,他非常清楚自己在做什麼,也非常清楚若是出了問題,對陳勝會造成多大影響、對大漢又會造成多大影響!

可他跟了陳守大半輩子,向來都是陳守拿主意,他負責動手做事。

見過腦子管住手的。

見過手管住腦子的麼?

陳風「恨鐵不成鋼」的看了老父親一眼,回頭正視著陳守,擺出一臉滾刀肉的無賴表情︰「四叔,您也莫嚇唬佷兒,茲事體大,佷兒不能、也不敢隱瞞大兄,待到佷兒稟報過大兄之後,四叔要打要罵、要殺要剮……就是從此之後都不允佷兒進門吃飯,佷兒也認了!」

「然後呢?」

陳守面不改色的笑道︰「把你大兄氣得過來跟乃公大吵一架,乃至父子成仇,你就心滿意足了?還是說,你覺得把你大兄搬出來,就鎮得住乃公了?他是老子還是乃公是老子?」

陳風整個人就跟泄了氣的皮球一樣的焉了下去,哭喪著臉大聲的哀嚎聲道︰「四叔啊,你就體諒體諒佷兒吧,這麼大的事,若是教大兄知曉佷兒知情不報,大兄還不得拔了佷兒兩層皮?」

「那些禿驢到底是怎麼招惹您老人家了?您說話,只要您不再動手,佷兒後邊就啥事兒都不干了,就逮著那些禿驢死磕,一定給您老把這口惡氣給出了!」

「您老什麼身份啊?親自去與那些禿驢計較,那不是給他們長臉嗎?這種墮自家威風、長他人臉面的虧本買賣,咱家可不能干!」

陳守笑眯眯的搖頭︰「大人的事,小崽子別多問!」

陳風好懸沒向他翻一個白眼︰‘這天底下,也就你們能將我當成小崽子了!’

「好吧!」

陳風豎起三根手指︰「那就恕佷兒斗膽,與您約法三章,您若肯答應,佷兒非但不去大兄哪里多嘴,往後有了西方教禿驢的線索,佷兒還會主動給您一份兒!」

「倘若您不答應,那您就別怪佷兒不孝順了,佷兒勸您不動,就只能去請大兄來勸您!」

陳守與陳虎交換了一個眼神。

陳守︰‘瞅瞅你生的好兒子!’

陳虎︰‘還成,是比咱爭氣!’

陳守︰「說說看。」

「第一!」

陳風豎起一根手指︰「往後但凡是您親自出馬,都必須得把魯大宗師帶上!」

陳守听言心下一松,拍著陳虎的肩頭笑道︰「咱佷兒還是心疼他四叔的!」

陳虎鄙夷的看了他一眼。

「第二!」

陳風豎起兩根手指︰「您的活動範圍,僅限于金陵城,佷兒回頭就去九門布置錦衣衛,從今往後,您但凡再想踏出金陵城一步,要麼就取大兄的令牌來,要麼就取當值錦衣衛的人頭,否則就算您設法偷偷 出城,佷兒也必會執行家法,斬殺所有玩忽職守之錦衣衛,以儆效尤!」

陳守斂了笑容,氣呼呼的對陳虎說道︰「乃公收回方才的話,這狗佷兒,不要也罷!」

陳虎眉開眼笑。

「第三!」

陳風豎起三根手指︰「佷兒回頭調遣一批精銳錦衣衛過來听您差遣,往後但凡是您親自出馬,必須得帶上這些錦衣衛!」

「不行!」

他的話音剛落,陳守就斷然拒絕道︰「用了你錦衣衛的人手,豈不是乃公的一舉一動都在你的監視之下了?」

陳風收回三根手指,主動把腦袋湊上去︰「就這三個條件,四叔要是答應,佷兒就閉上嘴,權當不知道這事兒,四叔倘若不答應,那佷兒就只能去請大兄來跟四叔商量……實在不行,四叔現在就打死佷兒也成!」

陳守氣憤的指著陳風對陳虎道︰「你還管不管這逆子?」

陳虎喜笑顏開的向陳風豎起一根大拇指︰「有種,不愧是咱的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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