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有福的這一番自嘲式的表態，很明顯出乎曹志強的意料。
曹志強是萬萬沒想到，對方搞這麼一出完全可以當電影情節的戲碼，居然是想成為出版社的一員，能有一個正式的編制。
當然了，對方這麼做的本質，也是為了更有個靠山, 然後更好的賺錢。
最終目的，還是為了賺錢。
從這個角度來講，李有福的所作所為，跟當初曹志強的所作所為也差不多。
只不過曹志強走的路，跟李有福走的路不太一樣。
一開始的時候，曹志強就借助老媽去世的關系, 直接頂替身份, 進入工廠當了學徒工。
然後他又通過拿捏棒梗的機會, 拿捏住了傻柱。
接著再通過傻柱認識了大領導，再說服了大領導，讓大領導來幫自己開路。
整體而言，曹志強能在短短時間走到今天這步，走的是從上而下的方式。
在這個過程中，曹志強除了提前知道不少劇情信息，能因勢利導之外，關鍵是他有外掛，能狂開外掛。
不說別的，就說面見大領導那次吧。
雖然大領導本人是很不錯，很樂意提攜後輩，可這個提攜，不是什麼人都行的。
曹志強如果不是傻柱帶過去的人，大領導壓根不會見曹志強。
除此之外，見大領導的時候，曹志強已經提前成為紅光機械廠的工人, 算是冶金系一脈。
而且曹志強還提前通過寫詩，成了最近風頭正盛的著名詩人，不光讓大領導也听過他的大名，拜讀過他的作品，且還知道他能在短期內賺到讓人驚訝的財富。
最後，曹志強又在大領導面前當眾彈唱新歌，憑著過硬的天賦跟技巧，以及優美的曲調，感人的歌詞，最終打動了大領導，也就是那位徐大爺。
此後，徐大爺找到了中xuan系統的王大爺，一起跟曹志強聊了一會天。
曹志強費盡心機，才勉強搞出個掛靠機械廠的承包經營模式的出版社。
在這期間，能力、機遇、外掛，運氣，這四樣東西缺一不可。
但整體而言，還是因為曹志強有外掛，本身的能力確實夠強，也做出過出色的成績, 所以才入了兩位大領導的法眼, 決定給曹志強一個施展抱負的機會。
而事後，曹志強再次上門給王大爺推拿按摩的時候, 才從王大爺口中知道，一個小小的出版社，對王大爺那種人來講，其實真就是一個電話的事兒。
如果只是為了這件事，王大爺當初壓根不會去見曹志強，哪怕為了看徐大爺的面子，他也會幫忙。
相反，王大爺當時真正在意的，並不是曹志強要開出版社的事兒，而是曹志強另外一件事，也就是私營經濟模式的餐館。
因為國內當時已經在討論私營經濟的問題，只是意見還沒完全統一。
但總體來講，王大爺是偏向同意開放私營經濟的，只是這件事需要一個試點，而且這個試點一定要成功才行，要不然無法說服他人。
這麼巧，出了曹志強這事兒，他就過來看看，並听了一下曹志強的主意。
對于曹志強說的餐飲集團的事情，他其實是傾向于贊同的。
畢竟搞餐飲的話，國內其實已經放開很多了，只是目前大都是個體戶模式或者承包模式，還沒有一個真正的私營餐飲公司模式。
只是要不要讓曹志強當這個出頭鳥，成為第一個私營公司的老板，王大爺還很有顧慮。
最終，他決定先看看曹志強的成色，也就是先讓曹志強開出版社，然後再根據曹志強的經營能力，決定要不要把第一個私營公司的名頭交給曹志強。
也正因為如此，曹志強雖然早早就去工商局填了表，備了案，還給工商局局長遞交了餐飲公司的計劃書，但時至今日，那邊都沒有任何的消息。
本來曹志強還有些失望，但後來王大爺私下告訴他，讓他放寬心，先集中精力把出版社搞好，如果出版社搞好了，私營餐廳的事情，自然就好辦了。
王大爺都那麼說了，曹志強當然也就明白怎麼回事兒了，這擺明了是在考驗他。
但不管怎麼樣，能被王大爺考驗，就說明王大爺在注視著自己。
有了那位的注視，曹志強做什麼事情都很方便，比如新華書店總店，一開始跟自己接洽的時候，就提出以五成價格進貨，這已經是很給自己面子了。
要知道，京城目前大部分的出版社，出書賣給新華書店的進貨價，都是定價的四折甚至三折。
曹志強的紅光出版社，能一上來就跟新華書店以五折的價格出貨，這妥妥的是大出版社的待遇。
比如作家出版社，對新華書店的出貨價，也是五折。
然而，這一切的起源，或者說歸根到底，還是因為曹志強有外掛。
這種開掛的對外表現，就是才華橫溢這四個字。
正因為曹志強才華橫溢，又身家清白，身世坎坷。
加上他年輕氣盛，浪子回頭，有一定的代表性，所以曹志強才贏得了大領導的青睞，決定給曹志強一個機會，拿他當小白鼠試一試。
沒錯，就是小白鼠。
畢竟承包經營出版社也好，開放私營公司也罷，本就是上面已經在討論的課題。
現如今有人主動跳出來要當小白鼠，那當然樂意啊。
不過當小白鼠也不能隨便當，也得有那個資格才行。
就好比你想愛國，你也得有那個資格才行。
沒那個資格，你憑什麼愛國？
人家既然肯給曹志強一個機會，當然要去調查一下曹志強的個人情況。
可曹志強的個人情況太勵志了，走的路太正了，又是年輕人，所以兩位大爺才肯幫忙。
因此，曹志強自從穿越以來，能在短短時間走到今天這步，是多種因素造成的，但最主要的原因，還是曹志強屬于開掛人士，且身家清白。
對比曹志強的情況，李有福就完全不同了。
根據李有福的說法，李有福的父親是資本家，早在六六年的時候就被打倒。
此後，李有福跟著母親改嫁，在新家里備受後爹的欺辱。
再後來，他老媽有次為了保護他免受後爹毒打，一剪刀捅了他後爹的腰子，然後就被抓進監獄，至今還在邊疆服刑。
而他李有福，也被後爹趕出了家門。
為了生活，高中沒畢業的他，主動選擇下鄉插隊，後來又通過自殘的方式，僥幸回了京城。
但回來之後，他卻啥工作也找不到。
怎麼辦呢，只能當個體戶。
好在李有福跟別人不太一樣，至少見識跟起點不一樣。
見識就不提了，起點麼，則是李有福有錢。
當年他親爹被批，家里被抄的時候，其實老媽是偷偷埋了一些財產的，比如一些金條跟珠寶首飾之類的。
這件事，目前只有他還在服刑的老媽，以及當時幫著埋財產的李有福知道。
後來李有福就靠著那些偷偷藏起來的金條，然後倒騰南方的貨來北方賣。
而且李有福雖然是個倒爺，但選擇的倒騰物品還不太一樣。
他沒有選擇衣服褲子之類的東西，而是選擇了錄音帶跟圖書這種圖書音像制品。
之所以選擇這些玩意兒，除了李有福本身很喜歡讀書外，也是因為這些東西的查抄力度比較低。
現在這時候，你像各種電器，還有各種衣服鞋帽類的，一旦被警察查到，那就是直接沒收加罰款。
但如果是倒賣圖書跟音像制品，因為這塊兒的管轄權比較模糊，只要不是有明顯的露骨隱晦圖片，基本警察就不會管。
而且他在運貨期間，給人交過路費的時候，圖書音像制品的過路費也能少一點，畢竟算是文化產品。
尤其是，如果拉的圖書有一部分科學讀物，尤其是那種純英文的那種，很多時候，有些收費站只收你一半的過路費。
沒辦法，誰讓現在全國各地都很重視文化，都很重視科學掃盲呢。
與此同時，南方的武俠以及錄音帶，在民間是相當受歡迎的，根本不愁賣。
李有福就是通過弄一部分科學讀物放在表面撐場面，里面則是大量的武俠跟流行歌曲錄音帶，然後拉來京城這邊搞批發，賣給那些小攤販。
通過這種方式，李有福雖然年紀輕輕，卻再短短幾年的時間里，就成為一個十萬元戶，算是個體戶里的一方大佬了。
不說別的，光在他手底下吃飯的小弟，就有好幾十號人，早已經月兌離個體戶的範疇了。
可到了這時候，他反而陷入一個瓶頸期，因為再往上發展，就不好辦了。
規模大了，如果再想更進一步，此時只有兩條路。
要麼，就找個正規的國字號單位掛靠，洗白變工人。
要麼，就繼續偷模的擴張，然後拉幫結伙，成立一個好像菜刀幫那樣的地下團伙。
李有福當然不想當地下團伙的老大，而是想著找單位掛靠，因為這樣更安全。
他當初為何選擇圖書音像制品，不就是因為這些東西相對更安全嗎？
可在1983年，大多數的國營單位，尤其是京城的國營單位，那都是很傲嬌的，哪怕再窮，也都看不上像李有福這樣的人，不可能同意讓他掛靠。
李有福曾經找過很多路子，花了不少錢，可最後都是此路不通。
當然了，也不完全是看不上李有福，最關鍵的是李有福的出身有問題。
雖然現在已經改開了，表面看已經不看出身那套了，但其實在現實生活中，還是很注重出身來歷的。
你像李有福這種情況，京城的國企單位也好，事業單位也罷，都不可能讓李有福這種人來掛靠，萬一出事就不好辦了，擔不起這個責任。
正因為被拒絕了太多次，李有福才在灰心喪氣之余，也開始劍走偏鋒。
本來呢，其他單位沒機會也就罷了，但好不容易讓李有福看到一個機會，發現紅光出版社的漏洞，那他還不趕緊撲上去啊？
在李有福看來，紅光出版社雖然是個小出版社，但也是國字號的正規出版社。
關鍵這個出版社還沒啥經驗，竟然敢偷偷跟私人打交道，私下與二道販子交易，這是妥妥的投機罪。
李有福認為，這一定是里面有人想錢想瘋了，屬于偷模的賺錢，但又經驗不足導致的。
這種事情，早晚會被人知道，也早晚會被人拿來攻擊舉報。
既然如此，那不如讓自己趕在別人之前，先一步拿到這個把柄。
只要有了這個把柄，李有福不愁對方不就範，自己也可以趁機跟對方談條件，掛靠這家出版社，名正言順的做生意。
李有福相信，那家出版社雖然沒經驗，但有了自己的加入，絕對可以干的風聲火起。
「你所謂的風聲火起，就是讓我們出版社替你打工，替你背黑鍋？」曹志強笑眯眯的道。
「怎麼能說是替我打工呢。」李有福道，「我的意思是一起合作，一起賺錢。」
說到這，李有福愣了愣，然後抬頭仔細看了看曹志強︰「等等，你們出版社？你，你是紅光出版社的人？不是保衛科的？」
曹志強聳了聳肩︰「我啥時候說我是保衛科的人了？是誤會了。」
微微一笑後，曹志強重新道︰「認識一下吧，我叫曹志強，是紅光出版社的總經理兼副社長。
不過那不重要，你可以理解為，我是紅光出版社的一把手，什麼都是我說了算。」
「曹志強？」李有福眨眨眼，「您就是一手創辦了紅光出版社的曹總經理？」
「咦？」曹志強詫異道，「你知道我？」
李有福連忙點頭︰「是，當然知道，沈，沈哥喝多了後，一直都在說您的事跡，我當然知道您。」
「這個家伙。」曹志強搖搖頭，「看來以後不能讓他喝酒，一旦喝了酒，就管不住自己的嘴了啊。」
緊接著，曹志強重新看向李有福︰「李有福，也就是說，你做了這麼多，只是想加入我們紅光出版社，或者說是掛靠我們紅光出版社，是這個意思吧？」
「對。」李有福承認道。
「你的經歷我也听了。」曹志強道，「如果都是真的，那你也算是個人才了。」
「我說的句句屬實，絕對沒有半句假話。」李有福連忙道，「不信你可以去查！」
曹志強微微一笑︰「好說，不過你說了這麼多，又是說自己多麼努力，又是說自己多麼慘的，其實都沒說到點子上。」
「什麼意思？」李有福問。
曹志強輕輕一個後仰，雙手抱臂，翹起二郎腿道︰
「李有福，我可以放你一馬，也可以收你進我們出版社，然後由我們出版社罩著你，讓你放心大膽的做生意。
問題的關鍵在于，憑什麼？
或者說，收下你之後，你能給我帶來什麼？
如果你無法體現你的價值，無法給我帶來我想要的。
我憑什麼要放你一馬，又憑什麼要收下你，罩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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