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是發現問題能夠解決了，那位之前還唯唯諾諾，名叫張前進的西裝男呢，立刻便挺起腰桿，逮著眾人就來了一番破口痛罵。
這也可以理解，畢竟他們本來一切說的好好的，結果臨走的時候被堵住不說, 還當賊一樣抓過來，任誰也會一肚子氣。
然而，他這一破口大罵不要緊，卻立刻惹惱了保安科的曾科長。
只見曾科長突然猛的一拍桌子，站起來怒斥那名張前進道︰「放肆！你罵誰呢？」
被曾科長這麼一吼，那名西裝男下意識後退半步, 色厲內荏的道︰「我，我不跟你一般見識！」
緊接著, 他很快看向曹志強，繼續挺著脖子硬氣道︰「你就是負責人吧？這事兒你說怎麼辦？」
曹志強笑了笑︰「這位同志稍安勿躁，有話好好說。」
緊接著，曹志強又看向曾科長︰「曾科長，您也消消氣，就當給我個面子，畢竟只是個誤會。」
曾科長看了一眼曹志強，又看看那個滿臉不忿之色的張前進，這才哼了一聲，拿手指了指張前進道︰「小賊哎！給我放聰明點！
尤其是嘴巴，給我放干淨點！
麻了個巴子的，也不看看這是哪兒？
這是工廠保衛科，更是工廠武裝部！
這兒可不是你能隨便撒野的地方！
告訴你，孫賊！
今兒要不是看在曹經理的面子上，你就別想囫圇的走出去！」
說到這，曾科長直接從腰間掏出一把五四大黑星，「怕」的一下拍在桌子上。
「我……」
「閉嘴！」曹志強立刻瞪了一眼那個要開口反駁的西裝男。
緊接著, 曹志強就開始怒斥對方︰「你什麼你？做錯了還敢頂嘴？
還想不想做生意了？
你是想被當做投機販子, 被抓進去蹲大牢？
還是想當做偷盜國有財產的小偷, 被抓去蹲大牢？」
「可是我……」
「閉嘴！不想蹲大牢就給我閉上嘴，要不然誰也救不了你們！」
再次被曹志強怒懟了一頓後，那個西裝男張了張嘴，又看了看桌子上那把大黑星，然後悻悻的閉上了嘴。
看到這里，曹志強倒是暗中點點頭。
果然，這是個識時務的家伙，不是那種不管不顧的愣頭青。
也是，這人都三十多歲了，以這個年代的概念來講，說中年人都可以了。
而且他能穿一身還算可以的西裝革履，又是這群二道販子的代表，肯定不能是只會跟人定罪的家伙。
最起碼，察言觀色跟能屈能伸這兩條，是一定能做到的，要不然當不了頭兒。
至于之前的怒氣。
這可以理解，設身處地的想一想，這確實很難忍。
喝止了那個西裝男後, 曹志強轉過身，對曾科長笑了笑︰「曾科長，都是誤會，先把槍收起來，怪嚇人的，你看把人給嚇的，都快尿褲子了。」
「哼！」曾科長鐵青著臉瞪了一眼敢怒不敢言的張前進，這才慢條斯理的把五四大黑星給收入腰間。
收起槍後，曾科長還歪了歪頭，再次看向張前進︰「看什麼看？瞅啥瞅？怎麼，不服？」
說到這，曾科長突然一聲大喝︰「給我蹲下，雙頭抱後腦勺，把頭低下！」
張前進立刻低頭不語，但兩只拳頭卻攥了起來。
「嗯？」曾科長一眯眼，「我說的話沒听清？」
張前進咬了咬牙，深吸口氣，然後乖乖的蹲子，雙手抱著後腦勺，然後低下了頭顱。
看到對方這個樣子，曾科長才撇撇嘴︰「欠收拾！」
說完，曾科長扭頭看了看緊皺眉頭的曹志強，忽然咧嘴一笑︰「哎呀，曹經理，讓你見笑了。不過像這些小痞子，就得這麼對待！」
曹志強勉強笑了笑︰「是，是，曾科長的虎威，一般人哪兒受得住。」
「這才哪兒跟哪兒啊。」曾科長擺擺手，「這跟部隊里差遠了。」
說到這，曾科長一皺眉道︰「不過曹經理，私運公家貨這事兒可大可小，你確定要扛麼？」
曹志強再次笑了笑，然後走近道︰「曾科長，能否借一步說話？」
曾科長一愣，但看到曹志強在身前比了個搓鈔票的動作後，瞬間眼楮一亮。
之後，曾科長越過曹志強，走到門口，拉開辦公室門，對外大聲一吼︰「小陳，小劉，進來！」
很快，兩個背著56式半自動步槍，都身穿工人服的年輕男子就一起小跑了過來。
倆人過來後，曾科長指了指蹲在地上的張前進︰「把他給我帶去隔壁房間，嚴加看管，沒我的命令，不許放出來！」
「是！」其中一個身材稍高點的年輕民兵點點頭，然後就跟同伴一起，把站起身的張前進給帶走了。
等那仨人離開後，曾科長又看了看那個一直站在一邊不說話的，好像透明人一樣的那個印刷所庫管人員。
「他肯定沒問題。」曹志強連忙道，「都是誤會。」
曾科長點點頭，拿手指了指那個印刷所的倉庫庫管員︰「你，回去吧。」
「是是是！」那個庫管員點頭哈腰了一番，然後快步離開。
等辦公室只剩下曹志強跟曾科長倆人之後，曹志強連忙走過去，從懷里掏出一卷鈔票，直接遞給曾科長︰「曾科長，一點心意。」
「哎呀，這，這不合適吧？」曾科長假意推月兌。
「什麼啊。」曹志強笑呵呵的再次硬推過去，「曾科長，咱倆可是朋友，朋友之間的迎來送往，很正常嘛，你就拿著吧。」
曾科長這才拿起那一卷鈔票，掂量了一下，然後滿意的收入抽屜。
收錢入抽屜後，曾科長笑著對曹志強一指︰「來，曹經理，坐！」
曹志強呵呵一笑︰「還是曾科長先坐吧，您年齡比我大，是前輩，您不坐，我這當小輩的哪兒敢啊。」
曾科長呵呵一笑，這才當先在自己的位子上坐下︰「這下你可以坐了吧？」
曹志強這才坐在曾科長旁邊的凳子上，又模出一包熊貓煙︰「來，曾科長，先抽支煙！」
「喲，熊貓？」曾科長驚訝了一下，「這可是好東西啊，緊俏的緊，只有領導才能抽，你，你從哪兒弄來的？」
還能是哪兒，當然是系統出品啊，要不然我又不抽煙，哪來的這玩意兒？
當然這話曹志強不能說，只是笑著道︰「嗨，還能是誰？當然是我上回去一大領導家下棋的時候，人家看我喜歡，就順手給的唄。」
「哎呦，兄弟你厲害啊。」曾科長眯了眯眼，「能平時抽這個的，那得特大的領導吧？是哪位啊？」
「呵呵。」曹志強輕輕一笑，「這個麼，曾科長，不是我故意賣關子，而是人家說了，不許我把他的身份透露出去，所以，唉，不要讓我為難啊。」
「哦。」曾科長點點頭，「那董書記跟李廠長他們……」
「他們肯定知道啊。」曹志強連忙道，「不知道的話，你想想，我來才多久啊，不可能……是吧！」
「懂，懂，明白！」曾科長再次點點頭。
「來一根？」曹志強又道。
「那就來一根。」曾科長笑著點頭，「這可是領導抽的煙，得嘗一嘗。」
等曹志強給曾科長點了一顆煙後，曹志強干脆把那盒開了封的熊貓香煙直接推過去。
「哎，曹經理你這是干嘛？」曾科長明知故問道。
「是這樣。」曹志強笑道，「都說吸煙有害健康，我最近在戒煙，所以這東西啊，在我這也沒啥用，既然曾科長喜歡，干脆送給曾科長好了。」
「哎呀，這怎麼好意思。」曾科長笑呵呵的道。
「這有啥。」曹志強微笑擺手，「自家人不說兩家話，一包煙而已，不當什麼，你就收下吧，就當認了我這個朋友。」
「知道你不差錢，那就卻之不恭了。」曾科長笑著點點頭，「這樣，私下里呢，咱也別科長經理的叫了，我叫你小曹，你叫我老曾，如何？」
「那感情好，老曾。」曹志氣立刻笑道。
一番寒暄後，在雙方都有心的情況下，倆人就算是初步攀上了交情。
之後，曹志強再次提出，這事兒是個誤會，希望讓曾科長高抬貴手，放了那些人。
曾科長吸了兩口煙，這才嘆口氣道︰「小曹啊，既然是自家人，我也不怕實話跟你說。這事兒吧，有點麻煩，或者說，你做的有點糙了。」
「怎麼說？」曹志強問。
曾科長道︰「小曹啊，其實這事兒吧，我早就弄明白了，要不然，也不會第一時間給你打電話了。」
「老曾啊。」曹志強連忙道，「你也知道，小弟我還年輕，很多事兒都不懂，您有話不妨直說。」
曾科長點點頭，這才繼續道︰「好吧，那我直說了。其實這個事兒，可大可小，但最大的問題就在于，你沒提前跟我通過信，把這事兒弄的人盡皆知了。
你說你要是提前跟我打個招呼，我也好提前把門衛那邊都安排好，自然就沒這一茬了。
但你沒提前跟我打招呼，門衛那邊也沒做好，結果呢，門衛那邊是個愣頭青，把人給攔下來不說，還驚動了我們保衛科，把那批人給抓了起來，搞的很多人都知道了這事兒。
你說說，我這興師動眾的，要是沒個理由，就輕易放人走，這……我也不好交代啊，是吧？」
曹志強一皺眉︰「可是，這是我同意的啊？」
曾科長臉色一肅︰「小曹，听哥哥的話，你這話就在我這說說行了，在外可千萬別這麼說！」
「為啥？」曹志強道，「我是出版社經理，出版社好像有權賣貨給普通老百姓吧？我賣貨給他們還不行？」
曾科長搖搖頭︰「要不說你年輕呢。你一個出版社經理，賣個七八本的給人，當然沒問題，可你現在這樣，直接讓人來買兩卡車的貨，你這是干嘛？這是妥妥的犯法啊！
是，我知道，那出版社是你搞出來的，屬于你個人的承包經營，但名義上講，那也是國企單位，是我們機械廠的下屬單位啊。
既然如此，那同樣是國營單位。
你在國營單位里，偷偷把大批量的貨，以低于定價的價格，倒賣給個人，這是什麼罪，不用我多說吧？」
曹志強眨眨眼︰「那，那我該怎麼辦？」
曾科長又抽了兩口煙，這才一臉淡定的微微一笑道︰「小曹啊，這事兒的難點，就在于很多人都知道了這事兒，很難直接掩蓋，所以直接放人是不行的。
我要是直接放人，萬一有人閑得蛋疼，去公安那邊舉報，那咱們都月兌不了干系，都得吃掛落。」
「那，那怎麼辦？」曹志強問，「要不，偷偷放人？」
「那也不行。」曾科長搖搖頭，「要是偷偷放人，一樣會被人知道，一樣會舉報我。
而且，那個張前進的情況你也看到了，對我們很有敵意。
像這種二流子街痞子，一旦對我們有了不滿跟敵意，放出去之後，就不知道會做些什麼了。
萬一放了他們，他們反而去有關部門舉報我們，說我們，不，說你跟他們私下之間偷偷搞投機，搞詐騙，那怎麼辦？
到時候公安一來查，知道你真的跟這些人有私下賣書的協議，哪怕沒實質證據，那也很麻煩，是吧？」
曹志強皺起眉頭︰「老曾，您就別跟我賣關子了，您就直說，我該怎麼辦吧。」
「別急嘛。」曾科長笑了笑，「遇事不慌，才能……對了，我先問你一句，你跟這些人，有簽過什麼紙面合同嗎？」
「沒有，當然沒有。」曹志強搖搖頭。
「這還好。」曾科長點點頭，「另外，這些人好像不認識你，你是直接跟他們談私下賣書的事兒的？」
「額，也不是。」曹志強眨眨眼，「是我秘書跟他們談的……」
說到這，曹志強連忙道︰「不過我秘書也是執行我的任務，你可不能讓我隨意放棄他啊！這不仗義了！」
「放心，我知道。」曾科長笑呵呵的道，「你的秘書，也是你單位的人，我怎麼可能隨便放棄呢，放棄他，對我們也不利啊。」
曹志強皺起眉︰「那您的意思是？」
曾科長深深的抽了口煙，又深深的吐了個煙圈，這才冷冷一笑︰「很簡單，無毒不丈夫，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這些人給定死了，就定性成偷書賊！」
「偷書賊？」曹志強愣了愣，「這，這……」
「怎麼，害怕了？還是不忍心？」曾科長瞥了一眼曹志強。
曹志強深吸口氣︰「不是，我是覺得，這恐怕不好辦吧，他們可不會承認的。」
「切，不需要他們承認。」曾科長微微一笑，「你啥時候見過犯罪分子，一開始就承認自己是罪犯的？
不過沒關系，再死硬的犯罪分子，進了我們這里，我也有辦法讓他們認罪。」
「額，屈打成招？」曹志強眨眨眼，「這，這……至于麼？」
「當然至于。」曾科長笑著道，「你放心，那些人的底細我都模過了，都是一些沒啥背景的二道販子，有背景的誰來玩這個啊。」
「這個……」曹志強模了模鼻子，「不是，我是說，這能行麼？上面要是查下來，很容易就露餡的啊？
畢竟，畢竟他們來拉貨，印刷所的庫管那邊都是知道的。
萬一這群人有事兒，那豈不是說，我們的庫管人員也有問題？
這牽連就大了啊。」
「這有何難。」曾科長哈哈一笑，「庫管的人嘛，到時候通通氣，就說他們只認提貨單，看到他們出具的提貨單，以為他們是新華書店來拉貨的人。
正好，昨天新華書店來拉貨的人不是出事兒了嘛，這不就對上了？
如此一來，有些新面孔來拉貨，只要提貨單對，那就沒問題了啊？
接下來就好辦了，就說那群人呢，是私自偽造提貨單，偽造公章跟身份，假裝是新華書店的拉貨人，來這里用假的提貨單來拉貨。
這樣的話，這就是個詐騙案，庫管那邊最多是個玩忽職守，私下批評一下就行了。
你看，這麼一來，咱們就都是受害者，他們就是一群詐騙犯。
到時候，把他們抓起來，名正言順啊。」
「這，這能行麼？」曹志強目瞪口呆道。
「怎麼不行。」曾科長呵呵一笑，「我們說行，那就一定行！
听我的，我們先把這些人，在我們的地盤把案子審了，把案子坐實了！
回頭呢，我們再跟警察那邊打個招呼，卷宗一送，直接送人去蹲大牢就行了，多簡單的事兒。」
曹志強驚訝道︰「我們自己審案子？那，那不用通知警察？」
「讓警察來干嘛？」曾科長好奇的看了一眼曹志強，「你不會不知道，我們保衛科是干嘛的吧？
像這種盜竊之類的小案子，我們自己就能處理，又不是殺人案那種特大要案，用不著通知警察。
我們自己把案子審了，回頭給那邊寫個卷宗，這些人啊，就等著蹲大牢就行了。」
一听這話，曹志強沉默了。
他是萬萬沒想到，當時只是一時興起，居然會惹出這麼一樁事兒。
要真是按照曾科長說的辦了，哪怕曹志強能月兌身，但他也會于心不忍，良心會過不去的。
畢竟這些人，嚴格來說都是自己害的。
「小曹，小曹？怎麼不說話了？」看曹志強遲遲不說話，曾科長忽然問道。
「曾科長。」曹志強忽然沉聲道，「就沒別的辦法了？只是個小誤會，沒必要這麼絕吧？」
曾科長嘆了口氣︰「小曹啊，我知道你年輕，心軟，這都正常。
不過，听哥一句勸，這事兒啊，不能做，既然做了，想月兌身就一定要又快又狠。
目前，只有我這個辦法，才是最安全，最一勞永逸的。
否則，一旦你私下跟這批人偷偷販賣圖書的事情傳出去，不但你要坐牢，包括你那個出版社的所有人，印刷所的庫管人員，甚至包括我們機械廠的廠領導，都要跟著倒霉。
要麼，是那些二道販子當替罪羊；要麼，是大家跟著你一起倒霉。
二選一，這很難選麼？」
曹志強低頭想了想，忽然猛的抬起頭道︰「那，如果這些人，其實都是我出版社的職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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