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氏的嫁妝單子放在桌上。
虞兮嬌拿起,之前其實已經看過,不過當時對的是一些物件,現在看的是最後幾行小字,上面是當時跟著嫁過來的店鋪、莊子。
不是這上面的任何一個。
也就是說這莊子真的可能是錢氏的,或者說是錢氏後來拿府里的錢置辦的?
虞兮嬌猜更可能的是後一個,錢老夫人為了讓世人看到她的誠心,為了取信于父親和母親,都可以做到送三十六擔嫁妝,這麼寒酸,又怎麼會置辦大的莊子給錢氏當嫁妝。
那就是錢氏取了公中的錢,置辦下的這份產業。
父親向來不理事,等產業置辦好,掛在了錢氏的名下,錢氏再說是她的,那個時候宣平侯府的後院唯有她一人,她想怎麼說都可以。
「姑娘,嫁妝單子上有沒有?」徐嬤嬤見她沉默不語,忍不住問道。
「沒有,不是母親的。」虞兮嬌搖搖頭。
「姑娘,真的是錢夫人的不成?」徐嬤嬤自言自語,而後突然道,「姑娘,您找那莊子作何用?」
自家姑娘的態度今天特別奇怪,回來後又是問錢氏的嫁妝,又是說起莊子,現在還查夫人的嫁妝單子。
「虞玉熙去了宣平侯府的莊子,听說是錢氏的嫁妝。」虞兮嬌道。
「她……怎麼還有臉回來?」徐嬤嬤一愣後,震驚了。
出了這麼大的事情,錢氏死在親生女兒之手,虞玉熙多大的臉面,還敢一而再地回來。
「覺得我們府里不可能真的把事情的真相說出去。」虞兮嬌淡冷地道。
「這……怎麼比錢夫人還要……無恥!」徐嬤嬤一跺腳。
虞兮嬌唇角微微一勾,若不是比錢氏厲害,錢氏也不會死在虞玉熙的手中。
為了嫁進端王府,虞玉熙還真的是什麼都可以舍去!
「侯爺不是讓二姑娘回端王府嗎?」徐嬤嬤皺起眉頭,這事現在看起來又落到自家姑娘身上。
「端王陪著她去的莊子,就算父親不看虞玉熙的面子,也得看端王的面子,只是暫住一下,趕不得。」虞兮嬌淡淡一笑,眸色淡冷。
那日虞玉熙上門,便一副病重的樣子,這事若是想做必然也得趁早,算算時間應該就是在那個時候去的莊子,父親現在得了消息已經晚了,虞玉熙已經住了一段時間,現在再把她趕出來是不可能的。
「徐嬤嬤,你去查一下那處莊子,打听一下大約什麼時候購置的,再問問端王是不是也會過來住著。」虞兮嬌吩咐道。
「老奴明白,老奴這就去打听。」徐嬤嬤點頭,正準備退下,看了看虞兮嬌又不放心地道︰「姑娘,要不要再請大夫看看,宮里的太醫醫術是高明,只是……未必盡心。」
這是擔心有人在當中動手腳。
「徐嬤嬤放心,這事是意外,誰也沒想到。」虞兮嬌笑著搖頭。
見虞兮嬌如此態度,徐嬤嬤無奈只能退下去。
「姑娘,奴婢去周夫人處查查帳,說不得就有購入莊子的記錄。」晴月想了想道。
如果不是錢氏的嫁妝,不是跟著錢氏一起進的宣平侯府,這事還真的很有可能。
「好!」虞兮嬌點頭。
晴月查得很快,沒多久便從周夫人處回來,把查到的消息稟報虞兮嬌,听晴月說完,虞兮嬌若有所思。
「沒有購入的記錄?」虞兮嬌的神色古怪起來。
「沒有,周夫人查了歷年購入的莊子、鋪子的記錄,全部沒有,同時也沒有這種大筆購入的款項。」晴月搖搖頭,很是困惑,「姑娘,像莊子這樣的東西,既是購入,又怎麼會沒有錢財方面的來往,而且還應該是大筆的。」
錢氏在虞竹青的店鋪上是玩了一手極漂亮的,但在府里的賬本卻沒動什麼心眼,這倒不是錢氏正直,完全是因為她覺得整個宣平侯府都在她的掌控中,這些所有都是她的,最多就是動動謝氏嫁妝。
把謝氏的嫁妝不動聲色地劃到女兒的嫁妝中去。
在虞玉熙小的時候,錢氏就已經在給虞玉熙準備嫁妝,也一點點地把謝氏的嫁妝劃拉到女兒的手中。
在錢氏看來,虞兮嬌就算回來又如何?爹不疼,娘不愛,祖母又是不理事的,唯一的哥哥還跟她不親,她就算跳得再厲害又能如何?
況且自己女兒嫁的是皇子,自己又在侯府一手遮天……
這麼種種的原因之下,錢氏就沒對府里的賬本動手,周氏掌管事務的事情,也因此順利許多。
「查過莊子上進項的事情嗎?」虞兮嬌忽然問道。
「奴婢查了,莊子上有進項,就是一些普通的瓜果之類的,算不得什麼珍稀的,收入也是早早就有的,但具體什麼時候開始往府里送的,誰也說不清楚,最早的賬本早就沒了,周夫人接手的時候就沒有。」
晴月道。
「府里的賬本沒了,還是說周夫人處沒有?」虞兮嬌想了想。
「周夫人處沒有,據府里的管事婆子說像這種送瓜果的賬本,庫房里也不可能有,基本上都是隔幾年處理一次,都是些不重要的賬本,像這種記錄一般流水的賬本,錢夫人幾乎每年都會整理,有幾年不查的就處理了。」
晴月根據方才打听到的消息稟報道。
這事虞兮嬌知道,最初的時候她還幫周夫人查過帳本,除了特別重要的賬本,上面有往買賣店鋪、莊子的記錄,以及大筆錢財開支狀況,其余的普通賬本的確是早早的就注銷的,留個十年的很少,基本上是五年一銷毀。
府里不可能一直留著些沒用的流水賬。
很明顯從這方面是找不到這個莊子什麼時候購入的痕跡。
「錢夫人名下有幾個這樣的莊子?」虞兮嬌眼中閃過一絲幽深,若有所思。
「有三個莊子,二家鋪子。」晴月這次回答得很快,這是府里都知道的事情,稍稍打听一下就知道了,「莊子都在城外,店鋪在京城里。」
虞兮嬌真沒想到錢氏名下有這麼多東西,以錢氏那時候進府三十八抬的嫁妝,怎麼也不可能有里面有這麼些東西,錢府當時的姿態這麼低,就算知道外人不清楚,也不可能用這麼多的莊子、店鋪打母親的臉。
所以,這些都是後來得到的?
錢氏哪來那麼多的錢財,听這意外這些店鋪、莊子得到的時間不短,這里面莫不是另有緣由。
虞兮嬌原本只是查虞玉熙的事情,現在忍不住對這些莊子、店鋪好奇起來,錢氏名下的財物這麼豐厚,很是意外。
看起來,自己還得好好查查賬本。
「姑娘,要不要奴婢去查?」明月忍不住開口道。
虞兮嬌擺擺手︰「不用,明天我去庫房查查舊的賬本,說不得有些蛛絲馬跡。」
風過留痕,雁過留聲,錢氏的這些店鋪、莊子莫名的讓她有種來路不明的感覺……
入夜時分,虞兮嬌腳上已經重新上過藥,丫環們退下後替她熄滅了燈。
屋內安靜下來,整個院子也安靜了下來,燈籠一盞盞地滅掉,院門落鎖,最後只余掛在廊下的一盞……
虞兮嬌突然從夢中驚醒,其實也不算是從夢中驚醒,她一直似睡非睡,就好像是睡著了,又好像是沒睡著,夢境中的一切都在眼前,是個讓她難以接受的夢境,自打重生之後,她的夢境依稀有時候會看到上輩子的夢。
但這一次幾乎是真的重復了那遍夢境。
夢境里虞蘭燕大紅花轎抬起信康伯府,和褚子寒兩個熱熱鬧鬧地拜了喜堂,自己滿身是血地躺在信康伯府的後院,淒慘而絕望。
自己死了,娘親死了,弟弟死了,自己一家子所有的人都死了。
她應該也死了,可她又似乎沒死,她看到了弟弟的死,看到城門外虞竹青的死,看到了寧氏母女的張揚,看到了虞仲陽一家子歡歡喜歡的佔據了征遠侯府的一切,就在自家死絕了沒多久後。
出了這麼多的事情,虞仲陽一家子什麼事情也沒有,虞仲陽成為新的征遠侯,就在自家一家死絕後沒多久。
沒有人為難,也沒有等多少時間,征遠侯府大紅的牌匾之下,虞仲陽笑的得意,後宮中虞蘭雪得寧妃器重,被寧妃護著懷了身孕,喜氣洋洋,沒有任何波折,哪怕虞蘭燕早早的生下子嗣,也沒有人說什麼。
仿佛一切都是理所當然的。
沒有人為難征遠侯府,沒有人覺得虞仲陽有問題,更沒有人認為虞仲陽和大房一家的死有關系……
只手遮天,已經能稱得上只手遮天了。
黑暗中虞兮嬌睜開眼楮,茫茫然的看著頭頂上的紗帳,眼底一片血色,還沒有從夢境中清醒過來,手緊緊的交握著放在胸前,掌心一片濡濕,粗重的呼吸在黑暗中特別的明顯,額頭上一片冷汗。
這是她在夢境中看到的,現在也是驗證了的,所以她的猜測應該也是真的。
爹爹之死,不只是和虞仲陽有關系,虞仲陽沒那麼大的本事,也做不到這一步,最後居然能好好的繼承了征遠侯府,甚至沒有人敢異議,這說明了什麼?
眼底的血色凝成濃重的血色。
是皇上的意思,這是皇上的意思!
黑暗中,驀的發出低微的聲音,而後光亮劃破了濃重的黑暗和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