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 記不得

柳憶香擔憂剛起,隨後,心中便出現了一陣恍惚之感。

大黃,是誰?

為什麼這麼熟悉?

腦海閃過一幅幅熟悉的景象,她剛想看清那是什麼,心中卻如同蒙上了陰影,怎麼撥也撥不開,根本都無法看清楚那些是什麼。

柳憶香對著空蕩的叢林發懵,倏然,眼前畫面一轉。

————

破舊的茅草屋、女嬰、老人、以及吵鬧的村民。

這一切,都帶給她種很熟悉卻又很陌生的感覺。

柳憶香清亮的眸子變得茫然,怔愣的看著眼前發生的一切。

看著巴掌大女嬰出生,看著女嬰懷胎十月的娘因難產而亡,緊接著是濃重而又肅穆的喪事。

喪事一完,她便看著茅草屋內走出位滿是胡茬的男人,赤紅著眼,日落而出,日暮而歸。有時整夜整夜在外喝得醉生夢死,連他那嬌軟可愛的嬰孩,一眼都未曾看過,只將她托付給了屋中的老者照料。

她看著整日郁郁寡歡的男人因酗酒墜入河中,窒息而亡。

她想提醒他,想要把他救起來,卻發現她無論如何也發不出聲音,動也不能動,只能冷眼當旁觀者。

翌日,村中村民們發現墜河的男人,將他打撈起來,火急火燎通知了破舊茅草屋中的老人。

老人好像變得更蒼老了些,佝僂著腰,看著被河水泡得發白、發皺的男人,一口接一口抽著旱煙,沉默不語,臉色逐漸變得陰沉,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村民們紛紛開始罵那個女嬰是喪門星,是不詳,是怪胎。

隨著他們罵得越久,老人的臉色就愈發青白。

柳憶香很想撫平那老者眉間的褶皺,這麼想著,嘗試動了動,發現她能動了,她也就真這麼做了。

就是她還是發不出聲音。

不對,準確說來,是她說出口的話,這些人仿佛都听不見一樣。

她上前,圓潤的指尖撫上老者眉心。

觸模到的卻不是想象中那種溫暖的手感,模起來是冰涼的,很不真實。

老者也像是見不著她這個人一樣,彎下腰,想將地上的死去的男人給抱起來。

瘦弱且年邁的老者,哪里能抱的動在河中浸了整夜的男人。

費了老大力氣,將男人摟在懷中,漲紅了一張臉,也只是將男人的脊背給撐了起來。

隨後,男人又滑落在地,老者一次次將他撐起來坐直,想要抱起他來,沒有力氣的他,卻只能一次次讓男人滑落在地上。

四周村民想要上前來幫忙,卻被這老者制止了。

村民們看見老者的模樣,那些難听的叫罵聲漸漸停下,氣氛變得沉重起來。

不知為何,柳憶香的心中有點難過,總覺得不應該是這樣的。

老者尚不甘心,蒼白的鬢間趟過汗水,又試了多次,可還是無法將男人給抱起來。

她瞧見干燥的地面滴落了些什麼,變得濡濕。

最終,老者放棄了,將頭貼在男人僵硬又冰涼的胸膛上,眼淚橫流,「我的兒……」

柳憶香的心像是被什麼給抓住了,心中悶悶的很難受。

村民們訕訕,再一次想要幫幫這可憐的老者,但無論他們如何說,老者就是不同意他們幫忙。

滿是皺紋的臉上出現灰敗之色,拖起男人的一雙腳,咬牙往家的方向走。

在地上拖出一道長長的水漬,也如柳憶香此時的心情,悵然,像是被陰影籠罩,喘不過氣來。

她木木走上前,抬起男人的肩膀。

他頓時浮現在半空之中,四周的村民對這詭異的一幕仿佛根本看不見一般,沉默的跟在老者身後。

柳憶香神色很是恍惚,忽略了這怪異之處,木然跟著老者回了茅草屋。

……

然後便是扶靈、守靈、辦喪事,老者不眠不休守了多少天,柳憶香便陪著守了多少天。

將喪事辦完,老者終是沒有撐得住,暈了過去。

柳憶香很是緊張的上前,將老者橫抱起,放于床榻,急得團團轉,不知如何是好。

這老者,自她一瞧見,就有種很是親切的感覺,雖不認識,但她就是忍不住想接近他。

她不僅忘了大黃,還忘了一切,記不得臨水村,記不得柳辰興,記不得承載著她喜與樂的茅草屋,記不得難產的娘,也記不得隨她娘而去的爹。

記不得系統,好似連自己是個修士的事情也給忘了。

……

她焦急出門,想要求救,但她拉住的每一個人,都瞧不見她,也听不見聲兒,與她擦肩而過。

柳憶香急得嘴邊起了燎泡。

還是村中村長擔心柳辰興,過來一瞧,見他臉色灰敗,連忙請來郎中,這才救下了他的命。

柳辰興醒來後,雖記得那嬰孩是他的孫女,但除了每日喂她吃飽喝足後,便再也不會管她。

一人坐于一旁,整日沉默著,也不去村子里走動,就來回奔波于茅草屋外的地里,種田、抗著鋤頭回家、做飯、抽旱煙、發呆,日日都如此。

柳憶香就這般,在茅草屋這里看著嬰孩成長。

一歲,兩歲,三歲,仿佛是學的老者,完全沒有孩童的天真活潑,整天都悶在屋子里。

有時候一年下來,爺孫倆講過的話,不超過五句。

漸漸的,小女孩也越來越沉默,沒人教她如何說話,她也講不來話,只會嗯……啊……唔這些含糊不清的詞語。

直至女孩五歲時,老者某天終是舍得出門了,在村子里走動了一圈。

這不小心就听見了,村中婦人說他的孫女是煞星,全然不顧在一旁的老者,說著她將自己雙親都給克死了,總有一天還會克死老者自己雲雲。

柳辰興在旁邊听得臉色越來越陰郁,雙唇緊抿沉著個臉,一言不發。

于是,小女孩的苦難,也就從這一天開始了。

老者每天的活動又多了一項,那就是對小女孩非打即罵。

痛了,小女孩也只會發出意味不明的含糊聲。

不會哭,也不會笑,只是麻木的待在牆角邊。

在整日的打罵中,柳憶香覺得很難過,她仿佛變成了那小女孩,她就是那小女孩。

小女孩覺得痛,她也會覺得痛,小女孩悶在牆角,她的心中卻覺得自己也委屈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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