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四十三章 拳頭也是一門外語

作者︰賊眉鼠眼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李欽載不覺得自己哪里沖動了。

打斷幾只猢猻的腿而已,多大個事兒。

眼前這位劉寺卿怕是還不知道,當初在涼州城時,李欽載連吐蕃整個使團都殺得干干淨淨,今日這點小陣仗跟當年的行徑比起來,簡直可以說是心慈手軟天官賜福了。

再說了,我佔著理兒呢,官司打到李治面前都不怕。

面對劉安央的埋怨,李欽載置若罔聞,反而背著手在鴻臚寺官衙的院子里閑庭信步起來。

第一次來鴻臚寺,當然要參觀一下。

鴻臚寺內風景很普通,比起別的官衙來,這里一看就是清水衙門,從里到外透出一個字,「窮」。

李欽載最近對這個字比較敏感,很快就沒心情欣賞這破落戶似的風景了。

劉安央一邊嘮叨一邊觀察李欽載的表情,見他一副不怕事且恨不得鬧點事出來的模樣,劉安央暗暗嘆了口氣。

果真是紈褲子弟出身,舉手投足都透著囂張氣焰,顯然他剛才的埋怨,李欽載根本沒往心里去。

劉安央是個五十多歲愛嘮叨的老頭兒,不管李欽載听不听得進,該嘮叨的還是要嘮叨。

跟在李欽載身後,劉安央正喋喋不休之時,李欽載卻冷不丁道︰「好歹也是咱大唐的外交部,這里難道沒有諸國使臣送來的域外美女啥的?」

劉安央愕然︰「啥?」

李欽載耐心地道︰「域外美女,就是那種穿得很少,生怕別人看不到她的肚臍,眼珠子藍色綠色都有的那種美女,沒有使臣送嗎?」

「呃,這個,真沒有。」劉安央臉有點黑。

李欽載嘖了一聲︰「外地的幫派實在太沒有禮貌了……」

劉安央苦笑道︰「使臣就算進獻美女,那也是禮部或內侍省接收,鴻臚寺管不著這事兒。」

李欽載撇了撇嘴,對鴻臚寺愈發嫌棄了。

權也沒有,錢也沒有,美色也沒有,嘖,當這官兒的樂趣在哪里?

劉安央赫然發覺偏題了,于是再次帶回正題。

「李縣公,您好歹說一說事情經過,好教下官心里有個數吧?究竟為何打斷吐蕃使團隨從的腿,還把他們扔進了萬年縣大牢。」

李欽載道︰「哦,那幾只猢猻吃飯不給錢,還動手打掌櫃,仗著听不懂人話有恃無恐,氣焰實在太囂張了……」

越說越氣憤,李欽載目光灼灼地看著劉安央,道︰「如此惡劣的行徑,換了是你,你能忍嗎?」

劉安央雲淡風輕地道︰「能忍。」

李欽載︰「???」

這老貨不按套路出牌啊,咱們不是一個戰壕的嗎?

劉安央嘆了口氣,道︰「李縣公,諸國使臣來我大唐,我等應彰顯大唐泱泱氣度,使團隨從犯法,更須明正典刑,審而處之,不可逞一時血勇,而損大唐威德。」

李欽載扯起嘴角假笑幾聲,不再爭辯。

既然彼此有代溝,就別聊了,我需要你教我做事?

照劉安央的說法,李欽載曾經在涼州城外對吐蕃使團干的那些事,簡直可以被千刀萬剮了。

結果呢?吐蕃使團還不是乖乖派了第二撥使團,乖乖地跪了。

弱國無外交,反過來說,強國可以決定外交的尺度和規則,真理放之古今中外皆準。

大唐,便是當今世上最強盛的強國,李欽載有強國為靠山,諸事百無禁忌。

有點狂,但這是事實。

聊不下去就轉移話題,李欽載問道︰「劉寺卿剛才說,吐蕃使臣已在趕來鴻臚寺的路上?」

劉安央苦澀地道︰「是。」

李欽載笑了笑︰「那我就在此等他,放心,不讓你為難,我做的事,我擔當。」

「劉寺卿只需好好款待我便是,貴客登門,請務必拿出貴寺高級的吃喝美食來招待我。」

劉安央黑著臉仰天長嘆。

這貨的性情真是……他是怎麼當上縣公的,太費解了。

…………

吐蕃使臣來得很快,比李欽載預想中的更快。

不到一炷香時辰,使臣扎西勒便領著一群隨從氣急敗壞地趕到鴻臚寺門口。

門外的禁衛剛伸手攔他們,便被吐蕃隨從們拳打腳踢推到一邊。

李欽載站在鴻臚寺的院子里,听到門外傳來的動靜,不由笑著搖搖頭。

出場方式很閃亮,對吐蕃這個化外蠻夷國家來說,大約他們唯一听得懂的語言只有拳頭了。

所以說,拳頭也是一門外語,有時候比嘴更管用。

鴻臚寺門外的禁衛本就不多,扎西勒有備而來,很快就在隨從的簇擁下進了大門,大搖大擺走進院子。

腳步剛踏進來,扎西勒神情一呆,表情瞬間變了。

李欽載負手站在院子里,含笑注視著他,明明是雲淡風輕的模樣,可扎西勒卻由衷覺得他的笑容簡直既殺人又誅心。

「李,李縣公閣下。」扎西勒努力擠出一絲笑容。

李欽載微笑道︰「貴使折煞我也,看你今日這殺氣騰騰萬夫莫敵的氣勢,千萬莫叫我李縣公,叫我小李就好。」

扎西勒愕然,下意識月兌口重復︰「小,小李……?」

李欽載含笑沒說話,一直靜立一旁的劉阿四發飆了。

一塊天外飛石狠狠砸中了扎西勒的額頭,劉阿四勃然怒道︰「狗雜碎,你還真敢叫!誰給你的狗膽,敢對我家五少郎不敬!」

如同點燃了導火索,鏘的一聲,雙方隨從部曲紛紛拔刀,怒目而峙,現場充滿了火藥味,大戰一觸即發。

劉阿四這暴脾氣,當初在吐谷渾都不怕,現在你們這群猢猻敢在我大唐的地盤上囂張?

「列陣!」劉阿四暴喝道。

數十名李家部曲立馬騰挪移步,一個小小的擊敵陣型迅速在院子里擺開,橫刀指向吐蕃隨從,刀尖上的森森寒意比冰雪更冷。

劉安央老臉嚇白了,急忙站到中間勸解。

扎西勒捂著額頭,目光恨恨地盯著李欽載。

李欽載仍然微笑看著他,目光非常平靜。

「貴使是打算殺我嗎?」李欽載好笑地問道。

扎西勒仍捂著額頭,沉默地瞪著他。

殺李欽載?扎西勒想都不敢想。這位李縣公無論在吐谷渾還是吐蕃,都是凶名在外。

扎西勒臨來大唐之前,祿東贊還特意叮囑過他,勿在大唐橫生事端,若見到李欽載,必以禮相待,萬勿與他沖突。

現在這場面,扎西勒其實也感到很意外,但有一點他很清楚,此時必須收斂妥協,否則李欽載恐怕會對他生出殺心。

什麼兩國交戰不斬來使,那都是屁話,李欽載敢在涼州城團滅吐蕃使團,當然也不介意在長安城再團滅他們一次。

這就是個無法無天的貨。

「臣下不敢,臣下剛才冒犯了,請李縣公恕罪。」扎西勒立馬做出了選擇,低眉順目地道。

說完扎西勒揮手,使團的隨從們不得不收刀入鞘,往後退了兩步。

李欽載仍然微笑看著他︰「貴使臨來大唐前,想必也是上過外交禮儀短期速成培訓班的吧?」

「啊?」扎西勒愕然,听不懂。

「臣下之禮,你懂嗎?」李欽載耐心地問道。

扎西勒沉默片刻,道︰「懂。」

李欽載的笑容既溫和又堅定︰「既然你懂,那麼便請貴使退出去,按照藩屬臣國之禮儀,依禮遞帖唱名,求見我大唐鴻臚寺卿。」

說著對扎西勒齜牙一笑︰「這個要求不過分吧?」

扎西勒再次沉默,良久,才不甘地咬牙道︰「……不過分!」

「那就退吧。」李欽載目光如刀,盯著扎西勒的眼楮。

扎西勒咬牙,領著隨從果然退出了鴻臚寺外。

院子里,劉安央滿頭大汗,雙腿發軟,目光驚懼地看著李欽載。

剛才……太凶險了,那種兩軍對峙,一顆小小火星就能引爆一場殺戮,橫尸遍地的窒息殺意,直到此刻仍令他打心底里發 。

而造成此次爭端的當事人,卻好像一點也不怕,反而笑得很燦爛。

鴻臚寺外,傳來扎西勒不甘心又憋屈的大吼聲。

「吐蕃使臣扎西勒,求見大唐鴻臚寺卿,請劉寺卿撥冗一見!」

劉安央站在院子里擦著汗,此刻內心仍是波濤洶涌,就連扎西勒在門外的大吼都忘了回應。

見劉安央站在原地發呆,李欽載不由笑著搖搖頭。

文化人沒見過殺戮場面,還是有點罩不住呀。

見劉安央久久沒回應,李欽載只好代勞了。

于是李欽載對門外大喝道︰「劉寺卿說他今日沒空,你下次再來,來的時候不要空著手……」

門外一片沉寂,劉安央卻終于清醒了,渾身一激靈,臉色蒼白地往門外跑去,嘴里大聲道︰「有空,有空!李縣公,你莫害我!」

李欽載哈哈一笑,負手便往前堂走去。

前堂主位不好意思坐,李欽載終究還是很有禮數的,于是跪坐在主位旁,很不見外地命鴻臚寺差役送上酒水點心。

片刻後,劉安央領著扎西勒進了前堂。

扎西勒仍是滿臉不忿,望向李欽載的目光充滿了恨意。

劉安央苦笑幾聲,在主位上如坐針氈。

還沒想好如何調解二人的恩怨,扎西勒卻盯著李欽載冷聲道︰「李縣公閣下,前日臣下拜會您時,自問也是做到了禮數周全,還給您送上我吐蕃的重禮,今日您卻如此折辱臣下,是為何故?」

李欽載勃然變色︰「貴使不要胡說八道,什麼重禮,哪來的重禮?我為官清廉,兩袖清風,從來不收禮,無憑無據的事情,你不要亂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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