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八百九十九章 新生

張曉梨有很強的自殺傾向,已經自殺過三次了,服毒把腸胃弄得很糟糕,跳崖摔斷了一條腿,雖然接起來了,卻是一瘸一拐的。

她的病不知道看了多少醫生,最後的診斷結果是重度抑郁癥。

家里人又猜測她是中邪了,也找了不少奇人異士驅邪,還請了大德高僧做法。

然而,都沒有什麼用,甚至她那一次跳崖,就是在一座寺廟的旁邊。

然後……她被那座寺廟列為不受歡迎的人。

但是事實上,她每次自殺被搶救回來,心里也特別後悔。

——要是上次沒有自殺,我的腸胃不至于差成這樣不是?

——要是上次沒有自殺,雖然腸胃還不太好,但是我可以美美地穿高跟鞋。

可是越這麼想,她就越想自殺——已經這樣了,還活著干啥?

她甚至親口跟道姑承認,如果能回到上一次自殺前的狀態,她絕對不會再自殺了。

這是典型的自暴自棄的癥狀,她的母親原本是四大行之一的某支行行長,為了照顧她,專門辭職了——她也想雇人照顧女兒,但是事實證明,只有親媽的照顧,才是最體貼的。

所幸的是,她的父親也是一家上市公司的高管,家里的經濟狀況尚可。

這次張曉梨被選中,她的母親馬上告訴她別聲張,然後就去找道姑商量︰我的女兒不能離開我的陪護,我能跟她一起住嗎?

陪住肯定是可以的,馮君就一直這麼認為,他在澳洲也是這麼做的,但是關山月認為,這麼做的話,有損丹霞天威嚴——起碼不能鼓勵。

所以道姑的回答,就是觀里宣布的方式︰這是道門聖地,麻姑賜福也是很神聖的,理論上是不能陪住的,不過考慮到你家情況特殊,可以適當照顧,但是你不能再跟別人說了。

這一夜,是張曉梨一生之中最難忘的一夜,首先,她很早就睡著了,而在此之前,她每天總要輾轉反側到深夜兩三點鐘,才能有點睡意。

睡著之後她做夢了,這並不意外,因為她經常做夢,不做夢反倒不正常。

這是一個很長的夢,或者說是多個夢組成的長夢。

在夢里,她曾經是一個浣紗少女,被皇子看中帶進了宮里,生了個兒子,卻被正室所妒,每天遭遇白眼和謾罵,甚至居然食不果月復,兒子忍不住要討公道,但是她說,「活著就好!」

然而在某個夜里,一場大火,還是帶走了她和小皇子的生命。

在夢里,她曾經是一個百夫長——男性,在遭遇敵人埋伏之後,他帶著弟兄們,拼命地殺出了一條血路,在回歸的途中傷勢過重死了。

臨死之前,看著弟兄們狼狽的樣子,他還不忘記加油,「活著就好!」

在夢中,她曾經是一只美麗的小鹿,按捺不住口渴,去河邊喝水——哪怕它知道水里有鱷魚,在被鱷魚拖下水的一瞬間,它想的是,「好想活著!」

最後一個夢,她是她自己,她夢到了自己自殺成功了,變成了幽靈,看著自己的母親一夜白頭,看到她終于扛不住精神折磨,服用安眠藥自殺了。

她的父親連受打擊,深夜買醉之後,在公路上瘋瘋癲癲,被一輛疾馳的卡車帶走了生命。

「不!」她高叫一聲,猛地從夢中驚醒,蹭地坐了起來,床頭一盞小夜燈,散放著柔和的光芒——這是母親帶的夜燈,因為她怕黑。

听到她的一聲尖叫,母親也蹭地坐了起來,「曉梨……怎麼了?又做噩夢了?」

張曉梨愣了好一陣,想到夢里想要阻攔母親服藥,卻是根本無法做到,那種無力感是如此地真實,她的眼淚止不住地掉了下來,好半天才說一句,「老媽,你要堅強!」

「這孩子,說什麼呢,」母親拿過手機看一下時間,「呦,六點半了,這一覺睡得不錯……你夢到什麼了?」

「夢到……」張曉梨想了一想,覺得這話太不吉利了,「沒啥,睡得挺香。」

她隱約地懷疑,自己是不是「重生」了,回到了沒死的時候——如果她的記憶沒出錯的話,老媽該突然提起舅舅的生日了。

當媽的看了女兒兩眼,雖然夜燈昏暗,但她還是看清楚了,「看起來確實睡得不錯,對了,我猛地想起,今天是你舅舅的生日……要不我給她打個電話?」

「不要!」張曉梨非常干脆地表示,她記得非常清楚,在夢中,母親帶著自己匆匆離開,後來舅舅家的那個小兒子,在背後悄悄笑話她的瘸腿,卻被她听到,終于自殺成功。

「舅舅都好幾年沒來往了,這一大早的,打什麼電話,咱們還沒有感謝麻姑賜福呢。」

「感謝賜福?」母親放下手機,側過頭來認真地看她一眼,「你……有感覺?」

「當然,我以後再也不自殺了,」張曉梨很認真地發話,眼淚卻是止不住地流了下來,「老媽,你也要好好地活著,我的兒子、我的孫子還等著你帶呢……」

如果能回到上一次自殺前,我再也不自殺了!

母親愣了半天,眼淚也無聲地流了下來。

就在這時,晨鐘敲響,母女倆趕忙起床,收拾洗漱之後,默默地等待丹霞天道觀開門。

上一世,兩人洗涮之後,母親著急趕路,就驅車帶她離開了,這一世,卻是大不一樣了。

不多時,旁邊的房間里傳出一聲尖叫,「啊……我的臉!」

因為在夢中過了四世,張曉梨覺得已經是很久遠的事了,于是出聲發問,「媽,旁邊這個是許的什麼願?」

「就是那個藝校生,」母親輕描淡寫地回答,「昨天還說過話,你不記得了?一臉疙瘩。」

張曉梨想起來了,那是一個漂亮的小姐姐,不管身材還是相貌,怎麼看都是美女,只可惜一臉的疙瘩,據說是突然間生出來的,治了兩年,想死的心都有了。

她知道,那個小姐姐比自己好看,也知道老媽忌諱「想死」兩字,所以提起這人來,一副輕描淡寫的口氣,也是擔心刺激到自己。

甚至老媽上一世匆匆離開,沒準也是不想讓自己見到這個小姐姐,免得受她影響。

「那咱們……去看看她的臉?」張曉梨充滿希冀地發問,「看一看麻姑賜福?」

老媽側過頭來,仔細打量她兩眼,「你認真的?那個小姐姐可不怎麼會說話,仗著臉蛋漂亮,說話沒啥遮攔。」

「就是心直口快,」張曉梨笑一笑,「老媽,從今天起,我不會那麼脆弱了!」

隔壁尖叫的小姐姐,還真的是開心極了,一夜之間……算了,說得細的話,密集恐懼癥都要犯了,總而言之是好了很多,沒有痊愈卻是看到希望。

關鍵是臉上激光留下的疤痕,以及開過刀的細小傷痕,也淡了很多,幾近于無。

「我的頭發!」這一次,是一個粗獷的男人聲音。

張曉梨想起了這個人,好像是個網絡作者,長得一臉的痞相,好像叫什麼什麼軍刀,確實當過兵,卻是因為頭發稀疏,專程來了丹霞山好幾趟,希望能恢復滿頭秀發。

張曉梨走出房間,看到不遠處的光頭,笑著問了一句,「頭發長出來啦?」

她的母親在一邊看著,下意識地揉了揉眼楮——這個笑著跟人打招呼的,真是我的女兒?

「那是,」光頭笑著點點頭,碩大的鼻子抽動兩下,「今兒中午都別走,我請大家吃飯!」

「小聲點,這里是道門聖地!」一個中年男人從樓上探出頭,正色發話,「麻姑都賜福了,大家多少有點敬畏之心好不好?」

「是我的不對,」光頭模模腦袋,挺不好意思的樣子,然後笑著發問,「這也是太高興了……老哥你求的什麼?」

「我腎衰竭,」中年男人面無表情地發話,「不是透析不起,關鍵是活不了大歲數……腎源也不好等,還可能有排異反應。」

「腎衰竭?」光頭眨巴一下眼楮,愕然發話,「這個……也能治好的嗎?」

「醫生說了,除非出現神跡,」中年人面無表情地發話,然後微微一笑,「這不……麻姑賜福了?」

光頭瞪大眼楮,愕然地發問,「真的好了?」

「感覺輕松多了,」中年人雖然還是一臉的平靜,但真的能感受到他的放松,「回頭回去檢查一下,嗯……誰知道丹霞天幾點開門?我要上香。」

張曉梨對這個有發言權,「好像是八點半以後,他們有早課。」

「今天沒早課,」遠處走來一位道姑,「觀門已經開了,大家去上香吧,食堂也開了,血糖低的可以先吃了飯再上香。」

「哪有那道理!」光頭忍不住又提高一點聲音,「肯定是先上香,要是連這點誠意都沒有,那虔誠度不是白測了嗎?」

一夜之間,虔誠度三個字就在信眾之間不脛而走,尤其是這些享受麻姑賜福的人們。

馮君站在小院里,感受著不遠處傳來的一股又一股欣喜,嘴角微微翹了起來。

林黑虎在他身邊幻化了出來,「你讓我費那麼大勁兒,給那個女孩兒托夢……還治好了她的腸胃和腿,圖什麼呢?」

「因果,」馮君淡淡地回答,「那是一個不該死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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