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江湖路 第六十五章  漕幫

風渡口對岸離陸地五里外有一座四面環水的小島。島上三面皆立起了高高的木頭圍欄,只留下正東方向立著一扇拱形的大門。門外直至登岸口都鋪設著上好的青石板,讓第一次來此島上的人看得十分震撼。這里就是晉國第一大幫漕幫的根據地。

說起這漕幫,就不得不說他們的大當家江中霸王——典惡。其人自小出生在江邊,孩童時期就已極通水性,經常在水里待一天一夜不回家。後來他發現這種靠打漁為生的日子不是他想要的,就在十六歲那年帶著周圍一票兄弟干起了水上販貨的生意。起初也只是小打小鬧,將南方的絲綢布匹從水路運到北方去賣,然後再從北方進些時令干貨運回來以稍高些的價錢售出。這樣子一來二去的,他們發現這里面油水很多,也就將賺到的錢繼續投了進去來擴大生意。

同樣是做水路販貨生意的烏蒼幫見有人來搶嘴邊肥肉,找到典惡等人坐下來談判。烏蒼幫仗著人多就讓典惡要麼加入他們,要麼一九分賬。典惡自小就是混慣了的,還能給他們欺負了。雙方一言不合就打了起來,烏蒼幫終究是人多勢眾,不僅打傷了典惡好幾個兄弟,還在典惡他們運貨時吞了他們不少貨。原本的幾個兄弟見這行是做不下去了,都要求分錢散伙。只有典惡不服輸,他讓那些個兄弟先歇一年,如果一年之後他還沒解決這件事,那麼大家就分錢散伙。

那些個兄弟都是一路跟典惡過來的,也就給了他一年時間。那一年里,凡是烏蒼幫在東江上的船只,都會無緣無故地船底開洞,好些都沉入江底不知所蹤。久而久之的,就流傳出烏蒼幫得罪了東江龍王的傳言。有說是那烏蒼幫在江上黑吃黑,昧了良心被東江龍王正好看到了。有說那烏蒼幫是人販子,連婦孺小孩都不放過,坐烏蒼幫渡船的客商有時晚上還能听到船頭女人小孩的哭聲……

這些流言傳的是有鼻子有眼,烏蒼幫一時之間成了眾矢之的,任由幫主戴奕怎麼解釋都無濟于事。烏蒼幫的生意也就越來越差,自己內部又因為收益問題開始分崩離析。典惡抓住機會,吸納了烏蒼幫部分骨干,再加上他以前那幫子兄弟順勢成立了漕幫。後面等戴奕想明白其中原委的時候,為時晚矣,他也不得不遁走北方,再也不敢回來了。

典惡的漕幫成立之後,不僅開出了比原來烏蒼幫更優渥的運輸價格,而且一旦客人的貨物有損失,他們漕幫一律賠付。這等條件讓無數客商與之建立了合作關系,漕幫自此聲名鵲起。待附近官府想插手的時候,發現漕幫已經將好些個大客商都聚在了一起,再加上典惡不時地孝敬附近官員,他們也就听之任之了。

直到在風渡口爭奪之中,晉國朝廷才發現這漕幫的勢力發展迅速地有些可怕,甚至可以跟朝廷扳一扳手腕了。這時候再加進來一個行旅門,三方勢力摩擦不斷。後來在行旅門總管事的調停之下,三方勢力才達成協議,風渡口歸漕幫所有,但漕幫必須每年上繳所有收益中的三成給朝廷,行旅門成為漕幫最優先的合作對象,無論貨運護送,都為最優級待遇。

自此江中霸王典惡就成了晉國水路上真正的土皇帝。而且這人極為聰明,對于上繳給朝廷的收益從不拖欠隱瞞,甚至每年還會多加紅利給附近的官員。那些前來清點運送的官員自然是對典惡贊不絕口,而朝廷也不會讓別人動它的這個錢袋子。可以說只要典惡不昏頭昏腦地去起兵造反,朝廷就能保他好日子過到老死為止。

可現在過慣了好日子的典惡卻遇到了一件麻煩事,與其說是麻煩事,不如說是這件事牽扯進來的人讓他十分頭疼。

漕幫的水寨可不似雷行山那幫子土匪山寨,典惡這人對衣食住行都極為考究,現在的議會廳就是他花了一萬兩銀子從外面將白玉磚一塊一塊運進來以後建造而成的。他這漕幫水寨從外看十分普通實則內有乾坤,亭台樓閣,山水回廊應有盡有,說它是個小皇宮都不為過。

現在這個小皇宮議會廳里,亮閃閃地擺放著一根一根搭起來的金條,像一座小山一樣。一個身穿官家錦衣,樣貌儒雅的中年文士對典惡道︰「國公爺知道典大當家喜歡金子,所以讓在下帶著這一萬兩黃金先送來漕幫水寨。對了,這里還有國公爺給大當家的一封書信。」

最上座身著深藍色華服的中年漢子就是漕幫幫主——典惡。他讓手下將書信取了過來,打開之後仔細看著。鎮國公在信里說的很明白了,他不止要買下漕幫在風渡口的兩條大渡船,還要典惡從漕幫根據地再賣一艘大渡船和借五十名水性極好的精英幫眾為之一用。這一萬兩黃金是定金,後續他會讓水師府造三條大渡船還給漕幫,另外再送兩萬兩黃金上來漕幫水寨。

「國公爺是有大事要做啊?」典惡試探道。

那錦衣之人輕笑道︰「國公爺要做的事我們這些做下人的怎可妄議。不過國公爺來的時候跟陸離說了,他說大當家英雄氣概,自是會同意的。」

典惡笑了笑道︰「國公爺謬贊了,我典惡就是個粗人,算不得什麼英雄的。何況有句老話不是叫英雄氣短嘛。哈哈哈,我可是還想活長久些的。」

「大當家說笑了。以大當家這等人才,即便是在朝中也是能闖出一片天的。而且朝廷現在這般看重大當家,大當家自然是有福長壽之人。」陸離笑著道。

「陸管事,能不能給我這粗人個提示,國公爺這般大動作到底要做什麼?」典惡實在吃不準這鎮國公的心思。

陸離想了想道︰「我陸離作為鎮國公府的管事,說的每一句話都代表著鎮國公府。我現在只能告訴你外面人知道的。」

典惡讓四周手下紛紛退下,然後抱拳對陸離道︰「還請陸管事指點一二。」

「我們國公爺的獨子死了。」陸離眼中現出悲傷道。

典惡吃驚道︰「是那個叛逆換名,又獲得皇上垂愛,獲封齊方城主的那位?」

陸離回道︰「不是他,還有何人。」

典惡驚恐道︰「晉國是要變天了麼?」

陸離眼中神色有異道︰「大當家的,有些話這般說出可不太合適。」

典惡自知失言,慚愧道︰「是我這大老粗不會說話了。」

陸離繼續道︰「國公爺探知那個賊人近日會坐你們漕幫的大渡船,所以事先將船買下。至于你們平時載客運貨之類的一切照舊,那些個輪班的漕幫弟兄也是照常就行。只不過等等在兩艘船分別靠在風渡口的時候,先讓我們的人往船艙最底層搬運些我們要放的東西。」

「一定是兩艘都要麼?」典惡為難道。

陸離肯定道︰「這樣子才能萬無一失。」

典惡這等人物,如何不知鎮國公的手段,他黯然道︰「這三萬兩黃金太重了些。」

陸離搖頭道︰「以典大當家如今的聲望,三萬兩黃金買一次漕幫丟掉的面子,一點都不重。」

典惡嘆息道︰「那兩條平時載客運貨的大渡船上,有好幾個才剛剛成了親的弟兄,很多家中還有老父母要養。」

陸離听了反而高興笑道︰「這樣子就再好不過了,那賊人應該不會想到,就是這些拖家帶口的人會拉他一起下地獄吧。」

典惡突然覺得眼前的金子不再那麼金閃閃了,而是變成了一種帶血的紅色。

陸離看出典惡似不太甘願,勸道︰「以大當家如今的地位,還會缺那些個手下,這里隨便一根金條扔出去,多的是為你賣命的人。」

典惡笑了一聲道︰「有些事陸大人不會懂的,典惡雖然是個大老粗,現在也富貴了。但我還是很看重每一個漕幫的兄弟。」

陸離冷漠道︰「看重歸看重,但該犧牲的弟兄還是得犧牲。我家國公爺的獨子都能死,誰還不能死呢?」

看著話里有話的陸離,典惡知道鎮國公在晉國權勢滔天,無奈抱拳道︰「典惡但憑國公爺差遣。」

陸離忙回道︰「國公爺和典大當家是惺惺相惜的合作關系,不存在差遣不差遣的。」

這種話典惡也就听听罷了,他當即吩咐門外的親信手下拿著自己的漕幫令牌帶陸離去挑五十名水中好手,然後萬分叮囑那親信手下,說陸離的話就等于是他典惡的命令。

那親信手下心領神會,忙恭敬地對陸離道︰「小的叫鄭永興,大人是現在就要小的帶去挑人,還是歇歇腳之後再去。」

陸離道︰「事不宜遲,我們挑完人之後還要去風渡口那邊搬貨上你們的大渡船。」

鄭永興聞聲說了句請之後就帶著陸離走了。

待陸離走後,典惡一腳踹開了那一排排堆積如山的金條,然後惡狠狠地呸了一聲道︰「你們公子哥的命就一定比我們漕幫兄弟的命金貴嗎!他娘的,不就是會投胎嘛!老子要不是現在拖家帶口的,早把你的狗頭剁下來當球踢了!」

在空蕩蕩的議會廳,典惡忍不住破口大罵。他這種草莽之人往往最看重兄弟義氣,可現在鎮國公形勢比人強,他典惡也不得不低頭。

典惡突然有一種想要拋開一切跟鎮國公拼一場的沖動,好讓鎮國公知道,他漕幫的兄弟不是隨意摒棄的草芥。可他知道他已經沒有了當年的銳氣,當年的他為了兄弟可以一個人對付整個烏蒼幫。現在的他和那幫子富貴了的兄弟都成了朝廷的狗,還要靠著犧牲漕幫的子弟才能保住這些富貴。典惡慘然一笑,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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