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江湖路 第四十五章  後敵

自雷行山作別之後,阿大帶著石武一路東行,中間在路過的村子花了八兩銀子買了一匹瘦馬,讓石武騎著。不是阿大不想再買一匹,實在是整個村子就一匹馬兒,還是那老鄉看阿大出價很高才賣給他的。

阿大現在左邊背著石武的包袱和「一紙清荷」,右邊背著重新用麻布裹起來的「斷罪」和干糧,自個兒還得在前面拉著馬兒。因為石武生怕再多點重量就把這匹馬兒給壓垮了,他現在坐在上面也是忐忑不已,一動都不敢多動一下。他們已經行了三日,這天傍晚,他們終于來到了大些的城池。

看著城門上方雕刻著的「渠豐」二字,阿大和石武被門口侍衛問詢了一番就進去了。阿大自然不會說他們是去往秦國,而是說去東江鎮探親的。

進了渠豐城,阿大就問路口小販買了兩張蔥油餅,遞給石武一張之後就打听起渠豐城這邊的客棧怎麼走。

那小販指了指前面的主路道︰「您沿著這條石板路往右一直走,經過七八個鋪子之後就會看到一個門面很大的客棧,那就是本城最大的客棧了。南來北往的客人大多都住那兒。」

阿大謝過之後就跟石武吃著蔥油餅過去了。他們走後不久,兩個侍衛模樣的女子扔給那小販一兩銀子,問剛才那老者跟他說了什麼。

那小販不知所措地將銀子捧在手上,如實說了阿大詢問客棧在哪的事情。那兩個女子見也問不出什麼,就快步跟了上去。

那小販惴惴不安地看著手里的銀子,納悶地撓了撓頭,最後還是收了起來。他嘴里還在嘀咕著,怪事年年有,今天最奇怪。

按照那小販說的路線,阿大帶著石武來到了這家三層高樓的客棧門口,客棧匾額上用筆鋒遒勁的草書寫著「雲來客棧」四個大字。

店小二見有客人來了,立馬勤快地迎了上來,問道︰「二位客官是住店呢還是打尖?」

阿大道︰「住店。」

店小二聞言先將那匹瘦馬牽到了旁邊的馬廄里,拿了一把干草放在馬槽之後就帶著阿大和石武進店了。

客棧掌櫃的是個年約五十的婦人,此刻她正在櫃台上算著賬,店小二機靈地先上前說道︰「掌櫃的,這二位客官住店。」

那婦人掌櫃一臉笑意道︰「二位客官,我們這里分有人字號房、地字號房和天字號房。價錢依次是每晚一錢銀子、五錢銀子和一兩銀子。不知二位客官要住哪種?」

阿大道︰「給我們來一間天字號房。」

「好咧。對了二位客官,我們這里的廚子南北菜都會做,現在天色已晚,不知二位客官吃了沒有?」婦人掌櫃殷勤詢問道。

阿大轉問石武道︰「想吃點什麼?」

石武想了想,報出了「筍干燒肉、干煸青菜、山藥炖排骨」三個菜名。

婦人掌櫃一一記下,說了句等等就送來之後,讓店小二帶他們先上三樓了。

這天字號房果然比先前在太平鎮上的房間好上許多。房間更加寬敞明亮,里面的陳設也是精致了不少。房內還掛著兩幅字畫,分別是百鳥圖和牡丹爭艷圖,雖談不上名家手筆,卻也畫的不錯了。旁邊的岸桌之上還備著筆墨紙硯,想是為需要辦公的客人準備的。

石武幫阿大取下包袱,然後倒頭就躺在了那張木雕大床上。他們這三天都是在野外生著篝火鋪些雜草就睡了,石武都快忘記睡在床上是什麼感覺了。

阿大見了道︰「你累了等等吃了飯就好好休息。」

石武躺在床上道︰「累倒還好,不知道韋大哥有沒有送大壯哥和阿花姐回到太平鎮。」

阿大倒了杯溫水,喝了口道︰「一刀做事還算穩當,應該沒有問題。」

石武側過身道︰「那就好。阿大爺爺,你說我們前路應該不會再有什麼事了吧?」

阿大喝水的手頓了頓,想了想道︰「三日之內應該無事,三日之後就難說了。」

石武道︰「嗯?」

阿大說道︰「雷行山被滅,應該沒人會幫他們出頭。鐵屠城主之死晉國朝廷即便有心追查,也不會有太大動作。最麻煩的是齊方城主那邊,按現在知道的,他父親是當朝鎮國公,皇室一脈,權勢手段自是不必多說。那金面人好巧不巧也是皇室中人,推算消息往來的時間,如果他們真有動作,應該是在三日之後。」

石武又問道︰「他們會怎麼對付我們啊?」

「不知,但一來必定是雷霆手段。金面人肯定將我們的信息都告訴了鎮國公,他也知道普通殺局已經對我構不成威脅。想要讓我就範,擒住你是最好的選擇。」阿大看了看石武,出言道。

石武哎了一聲,不甘心道︰「他們不會真卑鄙到要拿我這小孩當籌碼吧?」

阿大反問道︰「後悔了?」

石武立馬搖頭道︰「不後悔!他們擒了我就擒了我吧。管他是鎮國公的兒子也好,晉國的太子也罷,大壯哥的仇我們那時候無論如何都是要報的。」

阿大道︰「好。無論發生什麼,阿大爺爺陪著你!」

石武點了點頭,又說道,「阿大爺爺,小武好像懂了你那時候在火堆旁跟我說的話了。你說得對,江湖果然不是這麼簡單的。我們不知道這些仇怨之後站的是誰,即便現在報了仇,後面還是會有糾纏不清的仇怨跟著。」

阿大道︰「你懂了就行。沒事的,阿大爺爺在呢。」

「嗯。」石武覺得自己很幸福,有那麼愛他的爹娘,還有這麼好的阿大爺爺陪著他。他突然什麼都不怕了,只等在秦國治好了病就回去軒家村。

這時,門外店小二輕叩房門,說道︰「二位客官,飯菜來了。」

「進來吧。」阿大道。

那店小二應聲進門,將飯菜放好之後就出去了。

石武正要端起碗筷吃的時候,阿大先阻止了他。阿大自懷中取出一枚銀針,在每樣飯菜里都驗過一次之後才讓石武動筷。

石武納悶道︰「阿大爺爺你在太平鎮的時候不是說不用這些的嘛?」

「那是以前,現在我們樹敵在外,不得不防。何況我們進城之後就有人在跟著了,想是我們的樣貌畫像已經被人送到本城城主府上。是故剛剛進城的時候即便我們隱瞞了去向,但還是有人隨後跟上盯梢。算了算了,不想了,先吃飯吧。」阿大說完就吃了起來,他一直覺得吃飽了才能好好想事情。現在他和石武都是又累又餓,哪管得上去想別人的動向。

石武听了也不想了,動筷開始品嘗自己點的這三個菜。一大條筍干入口,咬時太過酥爛不說,還沒有收入肉汁的香甜,完全比不上以前他爹爹做的。這盤干煸青菜則是油放多了,想是廚子怕油少的話菜葉先行焦了,影響成菜時的觀感,可這樣子反而會讓人吃起來覺得油膩。山藥炖排骨就更不用說了,排骨湯小火煨的時間短了,火候不夠,湯色沒有那種純白潤感,石武一嘗之下失望連連。

阿大看著石武奇怪的表情,盛了一碗湯品著道︰「你爹爹做的菜確實比大多數廚子好吃。誰讓你以前身在福中不知福,不多吃幾口的。」

石武听了不自覺地扒了一口飯,又夾了一塊排骨放嘴里咬了起來,想從里面找到石臨濤那時候做的味道,卻發現怎麼吃都沒有那種記憶中的味道出現。

石武無奈承認道︰「我那時候就應該多吃幾口的。」

阿大道︰「不急,以後見了臨濤,讓他多做幾頓補償你就是。」

「嗯!」石武狠狠地點著頭。

就在阿大和石武在客棧吃飯之時,渠豐城主府上已經有人前來稟告了。

雷行山被滅,齊方城主與鐵屠城主身死的消息近日也傳到了渠豐城,渠豐城主拿著手里的公文,若有所思道︰「一老一少,樣貌也跟公文上所畫的不差。現在他們到了我渠豐城,上面讓我監視其行蹤,隨時匯報。」

渠豐城主府的管事是個英氣的扎著高馬尾的女子,她言道︰「城主,那我們要不要派人過去探上一探?」

渠豐城主阻止道︰「萬萬不可。對方連齊方城主都敢殺,絕不是我們能招惹了。而且上面既然只讓我們監視,那說明肯定會有大動作。翠鳶,你派人遠遠盯著就行,莫要靠的太近了。」

翠鳶從未見過渠豐城主如此慎重,她領命之後就出去了。

遠在千里之外的晉國都城,鎮國公府。

燭火搖曳,白布垂掛。

一個七十多歲身穿九蟒錦袍的老者扶靠在椅子旁,他神情悲涼地看著金面人寄來的書信,嘆道︰「你這孩子,連死都不願承認自己是我的兒子。只要你說你是鎮國公的兒子,那金面人即便拼著兩敗俱傷都會救你下來。可你為什麼不說啊!為什麼啊!就因為我殺了你娘親?你娘親只是個商賈之女,我娶她做妾已是萬分寵愛了,可她還不知足地想要嫡夫人的位置。我如何能容她?皇室如何能容她?可你不一樣,你是我唯一的兒子啊,方兒!」

整個鎮國公府靜若一座孤墳,除了大殿之中的鎮國公,無人敢發出一聲。

直至半夜時分,有首如鬼吟般的歌謠傳了進來「人買頭,我接頭,誰家新怨積舊仇。天無憂,地無憂,人間要命念無幽。」

來人一襲黑衣,在國公府屋檐上如履平地。其手中提著一盞橘色燈籠,燭光搖曳,映照著他半張枯槁的臉,像極了傳聞中的索命鬼差。他森森咧嘴,詢問道︰「國公爺,您這次買誰的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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