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八十四章  來路(下)

秦都北郊,皇陵重地。

一隊隊黑甲軍井然有序地在內巡邏。

自入口進來的第一層台階埋葬的都是對秦國有重大貢獻的功臣,這一排每三塊墓碑中間就會支起一個火盆,用于照明的同時也可以驅散一些冬夜的寒氣。

再上面一層台階埋葬的皆為秦國皇室,一盞盞單獨的火盆立于他們墓碑前,照亮著墓碑上他們的名姓與生前的榮耀。

只是這些火盆唯獨在第二層台階的末尾缺失了,盡管末尾的那座皇墓佔地極大,墓碑亦有一丈高,但這里沒有貢品沒有香燭,有的只是荒涼之意。就連黑甲軍都會在巡邏到這座皇墓前就掉轉隊形向別處巡邏過去。

夜色籠罩之後,這座在角落里的幽暗皇墓就像被整個亮堂的皇陵拋棄了一般。

戌時剛至,兩道身影憑空出現在這座皇墓前。一股靈力自其中一人身上散出,為這座皇墓生成了一道與外界隔絕的屏障。

這二人正是買了蘿卜酥後瞬移過來的金為與行暮。

金為看著墓碑上刻著的「盛德五十年薨逝太子姜鑫之墓」,他把一盒蘿卜酥打開放于墓前,盒內冒著熱氣的六個金黃色酥點散發出一股熟悉的香味。

金為道︰「徒兒,為師回來看你了。想當年你最喜歡吃的便是這蘿卜酥,香酥坊知曉後就有了一個為你常年備著的習慣。這個習慣如今仍在,看來不止是為師記著你。說來可笑,你生前和你母親皆是為師所布局中的暗子,用以完成為師在廟堂中的籌謀。現在境況輪轉,為師也成了別人所布局中的一顆棋子,但比起你們可以知曉為師的底細,為師猶如一只被人牽繩擺布的靈寵一樣。」

金為說著的時候打開了手中剩下那盒蘿卜酥,他先給了行暮一塊,行暮恭敬接過後就品嘗了起來。

可這凡人界的食材對行暮這元嬰後期修士來說太過粗糙,他咬了一口實在不能接受,可他又不願違背金為的意思,于是他直接將手中蘿卜酥全部吞下。

金為見狀自己也拿起一塊吃了起來,他嘗過之後說道︰「胡老頭去世後這蘿卜酥的味道確實不似從前了。」

但金為還是慢慢吃完了手中那塊蘿卜酥,然後才把剩下的四只連同木盒一起放在了姜鑫墓前。

金為對著姜鑫的墓碑道︰「徒兒,為師後面還有很多事情要忙,估計會過很久才能再來看你。不知道那時候你們秦國還在不在,為師是否已經擺月兌身上繩索與那設局之人一清前仇。不過你放心,為師答應你,若再臨凡人界,為師必定會過來與你敘舊。」

金為說完先以雙手觸及地面,墓前的那兩盒蘿卜酥自行沒入。隨後他凝聚佛力口中念咒道︰「土靈固!」

姜鑫墓碑下方的土壤在金為佛力注入後全部環繞在地底棺柩周圍,凝固成一方形。這樣即便日後秦國國破皇陵被毀,姜鑫的陵墓在金為術法的保護下仍可以不受侵擾,永遠地留在這里。

金為起身望著秦宮方向道︰「行暮,本尊在這的故人已經見完,接下來我們需一探凝星血煞陣。此行難測,本尊先用百身佛法相護你周身,你自己也要時刻準備施展無量萬面佛法相。」

「弟子領命!」行暮精神一振不敢有絲毫懈怠。

金為站于行暮身側,他收起展開的靈力屏障後于體外釋放出一具兩丈高的百身佛金身法相,隨後他施展瞬移之術帶著行暮來到了一處密道中。

行暮屏息凝神,借著外面的百身佛金身法相查看四周。他發現這密道的高度與兩邊寬度竟正好容下金為的百身佛金身法相。

金為對這里極為熟悉地徑直向前,他邊走邊說道︰「這里是秦國皇室挖的一條與凝星血煞陣相連的密道,密道的盡頭便是凝星血煞陣所在。本尊之所以了解地這麼清楚,是因為本尊在作為無幽谷谷主時安插了三根至關重要的針在這宮中。」

行暮了然後跟著金為一齊向前。

等二人來到密道盡頭,他們看到前方石門上布置有一個符法陣。

金為一眼便認出這是于瞻的手筆,他笑著道︰「看來于瞻這國師當得還挺盡職,即便離開了秦國,他還幫姜氏布置了這百符困仙陣。」

「不知這于瞻與佛尊是敵是友?」行暮問道。

金為道︰「是敵非友。當年秦晉魏三國大戰時他沒少用符給本尊造成麻煩。本尊原想在處理完石武後就找去于瞻的宗門將他們全部滅殺,但現在形勢未明,本尊想先跳出此局作為旁觀的第三方。待那設局之人埋在拜月宮隱世再出時的暗手顯現,本尊再隨機應變。」

行暮深以為意道︰「佛尊高見!」

「此符陣法只是金丹初期品級,本尊帶你瞬移進去即可。」金為說罷便與行暮消失在石門前。

可等金為和行暮剛一出現在光亮如晝的石室內,里面凝星血煞陣突然自行運轉。陣中的一個個血印符號像是活物一般自行變幻組合,形成了另一組新的血印符號。被血印符號環繞的九顆凝星石隨即光芒大放。

「擴!」金為一看不對就想通過擴展百身佛法相從法相內部先移去別處,但那盛放的凝星石光芒在觸及金為百身佛法相的一剎那就將他與行暮一同傳送走了。

是夜,秦都以北二百里外的一座青山內突然發生劇烈搖晃。

山上道觀中的道士們都以為是地震了,他們忙不迭地從觀內逃了出來。

他們氣喘吁吁地逃到山下才發現山上像是有什麼寶貝一樣在向外顯現金芒。

等那金芒隱沒不見,周圍的震動也一並消失了。

「觀主,這是怎麼了?難道是祁濂仙長顯靈?」一名小道士問向身旁衣衫不整的老者道。

那老者趕緊穿好披在肩頭的道袍,然後才正色道︰「青葉師佷說得不錯!定是祁濂仙長感念我們對他的虔誠之心,是故他留在九宮山上的寶貝在今晚顯現異象了!」

圍在這老者四周的道士們都半信半疑,他們只是被秦國皇室選召後安排在這祁濂觀修行的。要說他們有向道之心還勉強說得過去,若說他們感動了祁濂道人那就真的是自己在騙自己了。

那老者可沒想這麼多,他興奮道︰「眾門人隨我進山洞尋寶。」

青葉趕緊攔下眾人道︰「觀主別去啊!您忘了開元帝曾頒下聖旨,我等只能在山上修煉,不得闖入九宮山任何一處山洞。而且那些山洞中還有國師布下的符,我們進去怕是會有危險。」

那老者聞言眉頭一皺道︰「我倒是忘了這一茬。」

這時有人提醒道︰「觀主,那寶貝說不定不在山洞內,而是被震出來外面了呢。我們只要不進山洞找尋就是了。」

那老者認同道︰「好!大家三人成隊分開去找。我先飛鴿傳書將此事稟告去秦都。」

眾人領命之後就三人一行向山上走去。

九宮山山洞內,金為和行暮被傳送過來時就看到地上星芒大盛,而後叮的一聲,地上那些與凝星血煞陣對應的符號印記全部碎裂開來。

金為見再無危險後就撤回了他和行暮體外的百身佛法相。

金為和行暮一起觀察著周圍的環境。只听行暮道︰「尊上,這里似乎是一處山洞,而且還有著與那處石室外一樣的符。」

金為點頭道︰「此地應該是九宮山,是那凝星血煞陣布陣之人的得道之地。」

行暮沒想到金為居然知曉這凝星血煞陣的布陣之人,他問道︰「佛尊,那布陣之人可是我們所在局中的設局之人?」

金為回道︰「祁濂道人應該不是那設局之人,但他肯定是那設局之人埋在秦國的一手明子。與祁濂道人相關的資料本尊在我徒兒姜鑫成為太子那一日就全部查閱過了。其中不但有祁濂道人的生平,還有他父母的記載。他本是個落魄書生,在諸侯割據的年代選擇避世山林。秦國文獻上說他是在避世期間不小心跌入九宮山一處山洞,在洞中偶得仙法三卷,日夜研讀之後仙法有成。其中更是詳細記錄了祁濂道人出關時九宮山風雷大作,祁濂道人騰雲駕霧飛上空中,一聲厲喝就風止雷散。見到這情景的百姓紛紛對他叩拜,稱呼他為仙人。可在本尊看來,祁濂道人更像是被人奪舍後繼承了術法修為。而當初秦國開國皇帝姜東升並不滿足于統一這片大陸的東南版塊,他想著自己有祁濂道人相助,那他何不成為這片大陸震古爍今的第一皇。可祁濂道人如何會再幫他,如果再幫,後續的局勢將又生變動。這非是那設局之人想看到的。後來不管是姜東升卸磨殺驢還是祁濂道人故意以術法操控,祁濂道人對外的結局便是被姜東升賜下凝合秦國氣運的天子劍,在九九八十一日算出秦國國都所在。于是乎就有了後面的秦都,也有了祁濂道人以自身鮮血布下的凝星血煞陣。」

行暮想起剛才金為在密道中的舉動,他問道︰「尊上,弟子見您對那處密道和凝星血煞陣極為了解,您以前進去過?」

金為明白行暮的意思,他回道︰「本尊不止進去過,還試著想取下陣中那像星星一樣的石頭,卻沒有成功。從今日的情況來看,那陣法中應該有陣靈存在,為的就是防止從外隱界下來的我們進去查探。」

「難道里面有那設局之人的線索?」行暮道。

金為雙手虛空一抬于地上分別畫著,等兩幅有著九顆星點和血印符號的陣法被金為畫出,他又憑著記憶畫下了他們來到這處山洞後地上顯現的符號印記。金為道︰「最左邊這幅是本尊一開始就見過的凝星血煞陣,中間這幅和右邊這幅是我們傳送過來前禁地中重新組合的凝心血煞陣與這山洞對應的印記符號。」

行暮詫異道︰「尊上在方才剎那間就記下了那凝星血煞陣的變化?」

金為道︰「本尊說過要遇事不驚,在確定沒有危險降臨時,本尊第一反應便是記下石室內重新組合的凝星血煞陣與傳送過來後這里的異動。」

行暮心中敬佩道︰「不愧是尊上!您可看出端倪?」

金為看向地上法陣道︰「那設局之人于陣法上造詣極高,祁濂道人只是承襲了他部分術法修為便可布置出這陣中轉陣的奇特陣法。據本尊所知,即便是外隱界陣法稱尊的行陣宗都沒這能為。」

金為說完就先將這三處陣法拓印在玉簡內。金為繼續道︰「若本尊所料不差,左邊那幅凝星血煞陣中九顆凝星石的方位以及那生成的血印符號可對在秦都御空的修士進行攻擊。其余兩幅就是將凝星血煞陣轉變為一個事先就預留的傳送陣。這倒是個保命的好手段。」

行暮道︰「尊上,我們是否要再探秦都?」

金為搖頭道︰「我們現在相比凝星血煞陣而言還是太弱了,無論進去幾次都是一樣的結果。而且我們已經有所收獲,那九顆像星星一樣的石頭肯定大有來歷。日後我們上去內隱界可以打听這種石頭,在尋到以後就根據得到的陣法圖解進行研究。」

行暮認同道︰「嗯!」

此時山洞外面傳來一陣腳步聲。只听有人說道︰「師兄,要不我們進去找找看吧。」

那人剛說完就有一駁斥之聲出現︰「你活膩了!我們就算尋到祁濂道人的寶貝那也是要上交給皇上的,我們何必冒險進去這滿是符的山洞。」

先前出言那人立馬說道︰「師兄教訓的是,師弟一時犯了糊涂。」

「我們再去別處看看,要是沒有的話我們直接回觀里睡覺去。」那被稱為師兄的男子說道。

隨著那些人離開,金為道︰「沒想到秦國還在這九宮山為祁濂道人立了一座道觀。」

行暮道︰「尊上可要前去一觀?」

「算了,你先前在雷山關時也看到了石武那尊雕像,那些與他並肩作戰之人都無法刻畫出其真正的樣貌神韻,我們就不用指望兩千年後的這些人能造出祁濂道人真正的塑像了。」金為道。

行暮雙手合十道︰「是弟子想當然了。況且祁濂道人是祁濂道人,那設局之人是設局之人,他們並不一樣。」

「嗯。走吧,我們一去晉國。」金為說完就在前方瞬移帶路,與行暮一同往西而去。

秦宮禁地之內,凝星血煞陣的九顆凝星石光亮如晝。陣中凝星石的排列位置與那血色符印都恢復成了金為先前所繪的左邊那幅圖陣。

一陣靈老者自凝星血煞陣中現出身形,它說道︰「金為果然如本尊給予我記憶中的那樣回來了,他現在得到了凝星血煞陣的殺陣與傳送之陣。接下來他就該去晉國了。可我為何沒有消散靈識?難道我真是本尊對付元老前輩的後手,還是說我該去為自由搏上一搏?」

在那陣靈老者自問之時,金為與行暮正飛快地向晉國瞬移行去。

當二人瞬移至東江之上,金為突然停了下來。他對行暮道︰「你稍等一下,本尊要去完成一個以前留下來的心願。」

行暮壓下心中好奇道︰「尊上請便。」

金為以佛力掃過下方生出霧氣的東江江水,卻發現下面沒有任何靈物存在。他不信邪地躍入江水之中,在仔細搜尋了兩遍後,他瞬移回行暮身旁道︰「居然沒了。」

在空中等著金為的行暮問道︰「尊上,什麼沒了?」

金為可惜道︰「這條江中原本是有一條黑蛟存在的。當年本尊極想抓他作為靈寵,奈何實力不濟加上還要籌備秦魏交界處沐海浴佛陣的事情,這件事就一直耽擱了下來。如今本尊特意過來,它居然已經不在這東江之中。」

行暮听後說道︰「尊上,這塊大陸當真玄奇。那蛟龍一族在外隱界都算稀有,不曾想這小小江中以前便存一條。弟子真是有些期待那設局之人給晉國留的後手了。」

金為聞言輕笑道︰「那你可能要失望了,晉國比之秦國底蘊要淺得多。依本尊所見,那設局之人是看這塊大陸的西南區域有望泊沙漠作為天然屏障,秦國若要對這塊區域大肆興兵,那就必須繞過望泊沙漠從魏國入境。可魏國那邊也有很多毒煙瘴氣,加之祁濂道人對秦國姜氏的警告,秦國與這塊大陸的西南區域幾乎打不起來。所以這塊區域是誰當家都屬正常,只要在臨濤和阿大過來前是安定之象即可。本尊不解之處在于那設局之人是如何讓臨濤和阿大化去干戈一同隱居在軒家村的,還有石武的母親到底是誰。臨濤的再次失蹤會否跟石武的母親有關。」

行暮從金為最後兩句話中听出那石臨濤是石武的父親,而金為對石臨濤好像還很在乎。

金為沒去管行暮的想法,他說道︰「晉國開國皇帝方焦在本尊飛升外隱界之前尚存于世,我們就從他那邊一探究竟吧。」

金為說著就繼續向西瞬移行去,行暮也一並跟上。

他們沒有注意到在東江沿岸一座官家府院內隱匿氣息的蓮清子,而蓮清子也因為適應了凡人界的生活沒有再靈力外散地去關注其它區域,是故他也沒感知到金為二人的存在。

晉國皇宮之內,晉帝方易在皇後星回睡下後便來到了一處密室中。自從那一日見識了石齊玉的能為,又得晉國老祖方焦提點,方易在這十五年里每一晚都會勤奮修煉。在又服用五枚紅靈果後,他的修為已經到了凝氣八層。比起容顏老去的星回,方易看起來如是中年。

密室中的方易在運轉了一遍《木靈攝天訣》後就服下了一枚紅靈果,他想著今晚一定要突破至凝氣九層,不然剩下的靈果怕是連築基中期都撐不到了。

方易在靈果入月復後就開始認真打坐吸納周圍靈力。他沒有發現兩個人影已經出現在他的密室中。

一股靈力順著方易周身的靈力竄入他腦海,等那股靈力的主人金為在方易腦中搜索一番後,他只是笑了一笑並沒有打擾方易地又過去了方焦的閉關之地。

金為同樣沒有讓方焦發現他們的存在,在對方焦搜魂過後,金為便帶著行暮瞬移到了一座富麗堂皇的院落中。

金為到了此處才忍不住笑了出來︰「真有意思啊。」

行暮問道︰「尊上查到了什麼?可是與那設局之人有關?」

「那設局之人果然如本尊所想只是扔了一本《木靈攝天訣》和一些修煉之物在這西南區域,至于是誰撿到怎樣修煉統統都是讓他們自行解決。本尊之所以會笑,是因為本尊發現那晉帝方易打了一手好算盤,其中居然還有關于石武的部分。」金為說道。

行暮好奇道︰「這方易不過凝氣八層,他怎敢打石武的主意?」

「因為他手上有一張好牌。他能修煉除了他自身有靈根外,他還有外隱界的紅靈果,這些都是他從他妻子星回那里得到的。而他們能結成連理全是方焦一手策劃,方焦想要方氏一脈統一這片大陸,他想借星回這層關系與石武成為朋友。可方焦不會想到,方易已經做好了兩手準備,若石武在星回有生之年回歸晉國,那他就會靠著星回再從石武身上得些好物。若石武不再出現,那星回最後就會被方易吸干鮮血煉化其體內靈力。而方易最終的目的是在修為達到築基後期去吸了他老祖方焦的修為來沖擊金丹境界。」金為冷笑道。

行暮知道金為所言皆是搜魂後得到的信息,那就是確實存在的。他說道︰「這方易真是個狠人。若放在外隱界也應該可以闖出名堂。但這星回和石武之間又是何關系?他們是摯友?」

金為道︰「他們不止不是朋友,甚至連面都沒見過。她之所以能讓石武甘願奉上好物,是因為她有個與石武是過命交情的爹。本谷主說的不錯吧,阿四。」

金為說完就轉頭看向了庭院西南邊的圍牆,只見那里空無一人,可在那道圍牆後面卻站著一個容顏滄桑卻有著銳利目光的老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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