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七章 純臣

五天之後,林葉都沒有預料到,洪武定會帶著七千武凌衛全員到齊。

但是看到這七千人如此破破爛爛的衣服,林葉又明白過來一些什麼。

作為正三品的大將軍,洪武定看起來和其他人也一樣。

衣服幾乎都看不出樣子了,破破爛爛的,最主要的是,不只是破,還破的包漿了。

「爬過來的?」

林葉問。

洪武定笑了笑︰「是。」

他說︰「我們出瀚海城的時候,婁樊人的隊伍已經沒多遠了,他們的騎兵多,游騎也多,我們一不小心就會被發現。」

他出城的時候,做了一個誰都沒想到的準備。

他讓武凌衛的人,盡快熬出來許多漿糊,就是糊窗戶紙用的漿糊。

他對武凌衛的人說,如果你們想一個不少的,安安全全的到東林峽谷找你們林指揮使,就必須听我的,不要質疑,我說什麼你們做什麼。

在出城之前,他讓武凌衛所有人把衣服上涂抹了許多這種東西,臉上頭發上也不例外。

出城之後他下達的第一個命令就是打滾。

七千人打滾啊,那也是很壯觀的場面。

這七千人在土地上翻騰了好一會兒,看起來已經個個都是土人一樣,是剛出土的人。

別說衣服,連頭發和臉都看不出本來的顏色。

出城之後就開始爬,洪武定說,不要有任何僥幸心思。

覺得婁樊大軍還遠,至少在十幾里外,甚至幾十里外,所以走走也沒關系,想都別想。

所以這八十里的路,他們走了五天才到。

躲開婁樊人就用了四天四夜。

洪武定說,盡量到地勢低窪一些的地方爬,如果有任何風吹草動就停下來。

白天盡量躲避,晚上就行動的快一些。

他下令,趴著不動的時候,別說身上癢癢了想撓撓不行,就算是拉屎撒尿也得一動不動。

可想而知,肯定是有人真的憋不住。

大便還好些,反正這前幾天誰也不敢吃多少東西,能忍。

林葉听完後笑著說道︰「後山有山泉,都去洗洗,不過盡量在下游,別在上游,吃水還要在那取。」

洪武定笑著說道︰「你的兵我是不管了,我得去洗洗。」

林葉讓焦天寶派人給他們帶路,讓他們到後邊山泉處沖洗。

林子里,一對鳥兒蹲在樹杈上嘰嘰喳喳的叫著,像是在疑惑的討論著什麼。

它們大概很驚訝,從沒有見過這個成規模的白條條的物種。

山里,從沒有過七千個光著的大老爺們兒。

七千個大白啊,那可是白晃晃的一大片。

衣服也都洗了,沒辦法,這些家伙要光著到衣服差不多干了的時候才行。

所以干脆他們就暫時駐扎在那,反正大家都光著,誰也別嫌棄誰。

有的人頗為羞澀,采集樹枝柳條野草之類的東西,做了個草裙勉強遮一遮。

這場面,看著也挺震撼的。

援軍到了,林葉底氣大增。

不過現在面臨著另外一個問題,因為援兵是爬過來的,所以都沒帶多少糧食。

他們每個人背了個干糧袋子過來,除去路上吃的,剩不下多少。

當務之急,就是分派出去狩獵,采摘野果,能搞到什麼就搞什麼。

于是,這場面就更壯觀起來,七千個或是穿著草裙的,或是光著的,漫山遍野的捕獵。

還嗷嗷的。

時間啊,好像一下子就倒退了幾千年。

洪武定畢竟是大將軍,要面子,所以他的草裙看起來就要嚴肅些。

居然是及膝草裙。

他還做了個草衣,手藝還不錯,一個草編的跨欄背心款式的草衣。

就是編的稍稍短了些

于是,這一身衣服看起來,就是上半身露肩露臍裝,下半身齊膝短裙。

猛的看起來,還挺是那麼回事的。

已經從前哨退回來的龐大海,看到洪武定這一身打扮後,莫名其妙的就臉紅了一下。

他壓低聲音對林葉說︰「雖然說我知道不應該,但我覺得還挺好看是怎麼回事」

林葉︰「記下來,回頭看看這麼做衣服能不能賣出去。」

龐大海這才想起來,咱家林將軍還有鋪子呢。

洪武定裝作氣定神閑的走到林葉身邊,表情倒是拿捏的還很嚴肅。

「我剛才听你手下人說,你在婁樊人營地水井里,做了些手腳。」

林葉點頭︰「是。」

洪武定嗯了一聲︰「嗯,挺好的。」

林葉︰「但願有用。」

洪武定︰「我還听說,你派人到了對面山崖頂上?」

林葉︰「是。」

洪武定︰「嗯,挺好的。」

林葉︰「洪將軍要是覺得有些尷是不大方便,要不找個地方先休息一下。」

洪武定︰「嗯,挺好的」

說完背著手走了。

走兩步,草裙要掉,這位正三品的大將軍,就只能是一邊走一邊提著裙子。

龐大海看著洪武定的背影說道︰「這衣服要是做出來,就怕沒有姑娘敢這麼穿,我打賭,真要有姑娘穿上這個,那絕對讓人」

說到這,他醒悟過來,不能顯得自己太猥瑣,于是閉嘴。

跳蚤站在林葉身邊︰「你說的那算什麼,這種露出肚臍眼的衣服,我在青樓見過,西域的姑娘們就這麼穿,只是裙子要長許多,都蓋住腳面的那種。」

龐大海羨慕起來,眼神里都是。

跳蚤說到這,也醒悟過來。

他說︰「倒也不是我親眼見過的,我都是听朋友說,我有個朋友,經常去」

林葉站在那一言不發,像是在思考著什麼。

跳蚤為了緩解尷尬,問林葉道︰「將軍,你是在想什麼?」

林葉︰「我在想,你們見過沒見過我不確定,但如果洪將軍他沒有見過的話,是怎麼做出來的?」

「噫!」

跳蚤和龐大海這兩人,眼楮同時都亮了。

洪武定確實是有些尷尬,這種衣服誰穿誰不尷尬?

他剛才故意找些話題來說,還被林葉給看出來了。

不過,他很欣賞林葉的果決。

尤其是在敵人兵營水井里投腐爛尸體這種事,那些滿嘴仁義道德的家伙是做不出來的。

可是這種事在戰場上,根本不必用什麼道德不道德去評價。

如果是洪武定來做主,他也會這麼干。

但也是因為這件事,讓洪武定對林葉刮目相看。

林葉可不是一個老將,他沒有多少領兵經驗,而且他這樣的人,一定會被道德這兩個字所束縛才對。

由此一事,洪武定對林葉的判斷就做了些調整。

他知道自己帶著七千武凌衛到東林峽谷來,元輕則那邊會胡思亂想什麼。

可他不在乎,他也從來就不是一個會那麼容易被束縛住的人,在正確的時候做正確的選擇,才是他的人生信條。

不久之後,洪武定和林葉商量了一下,他安排兩個跟他一起出來的親兵,往草束城那邊跑一趟,盡量再招募一批民勇,籌集物資。

林葉隨即答應。

但是這兩個親兵離開後,一個直奔草束城方向,一個直奔大玉回去。

雲州城。

拓跋烈站在城牆上往北看著,臉色有些凝重。

他在思考,自己做的選擇對不對,人在對的時候做對的選擇,同樣是他的人生信條。

但是這一次,他開始懷疑自己。

如果是在十幾年前的話,哪怕他會有些猶豫,但他猶豫不了多久就會帶兵北上。

現在的他,不一樣了。

元輕則想到過,大將軍不願意馬上就起兵,是因為舍不得北野軍會有損傷。

他真的沒有猜錯,拓跋烈確實是因為害怕北野軍有損失才沒有決意出兵。

十萬北野軍是他能和玉天子掰手腕的力量來源,如果這十萬人在冬泊損失慘重,天子一點都不會心疼。

難,處處事事都難。

就在他有些愣神的時候,拓跋雲溪走到他身邊。

拓跋烈回頭看,笑了笑︰「城牆上風大,你不該上來。」

拓跋雲溪道︰「我只是想看看,你到底會糾結成什麼樣子。」

拓跋烈又笑了笑,只是這笑容中多多少少有些自嘲。

他說︰「他們都在說,我不馬上動兵,是因為我怕北野軍損失慘重,失去了自己安身立命的籌碼,我都知道,不用去看也能想到。」

拓跋雲溪篤定的說︰「但你不是。」

拓跋烈看起來像是有些感動。

他說︰「我只是怕死而已。」

拓跋烈道︰「他們都不了解我,你了解時至今日,已經不是我想放開兵權就能得善終的時候了。」

「陛下那邊在看著,我動了,對于戰局來說自然是好事,但壞了規矩,也違背了君法。」

「陛下他」

拓跋烈長出一口氣。

拓跋雲溪點了點頭,也沒再說些什麼。

良久後,拓跋烈看向他妹妹︰「如果你是我的話,你會不會不等旨意就帶兵北上?」

拓跋雲溪把其中幾個字重復了一遍︰「如果我是你」

她回答︰「如果我是你,就該去。」

拓跋烈︰「理由呢?」

拓跋雲溪問︰「我不知道天子最怕你是什麼樣的人,但我能猜到,天子最怕你不是什麼樣的人。」

拓跋烈︰「最怕我不是什麼樣的人?」

拓跋雲溪回答︰「純臣。」

拓跋烈怔住。

拓跋雲溪道︰「當你開始思考,到底是該去還是不該去,如果不去會怎麼樣,如果去了又會怎麼樣。」

她看向拓跋烈︰「你糾結于這些,便不是一個純臣了。」

拓跋烈的眼楮逐漸睜大。

拓跋雲溪說︰「你選擇不去,等旨意,這是看起來最合適,最守規矩的選擇。」

拓跋烈道︰「可是這樣的選擇,以前的我不會做。」

拓跋雲溪點了點頭。

拓跋烈深吸一口氣。

「純臣」

他沉默片刻後,轉身吩咐︰「傳令下去,大軍盡快分發物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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