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五章 突變

成郡王的親信高柴在距離林滿亭城大概十五里的地方下車,這里有官道向北。

此事剛過正午,天日炎熱,進城之前人馬倦怠。

進城之後,見路邊有小販在賣酸梅湯,成郡王口渴,讓人買了一份。

這般天氣之下,一碗酸梅湯喝下去,確實極有解暑之效。

喝完之後,成郡王把碗從馬車窗口遞出去,手下人接了又還給那小販。

此時,成郡王向外看了一眼,便覺得哪里不對勁。

他又看了一眼那小販,問︰「你是外鄉人?」

小販點頭︰「今日才來。」

成郡王又問︰「這街上,何時開始沒有行人的?」

小販回答︰「兩刻之前還有,現在卻一個都沒了。」

成郡王︰「那,該是因我回城所致,你是哪里人?雲州城來的,還是歌陵城來的。」

小販回答︰「從歌陵至雲州,又從雲州至此地。」

成郡王點了點頭。

他從馬車上下來回頭看,林滿亭城的城門正在關閉,一群身穿精甲的士兵,把城門洞都堵死了。

他看向小販︰「酸梅湯里,為何不下一些藥?」

小販回答︰「倒也不必,那樣有辱王爺身份,畢竟可以光明正大的讓王爺死,何必用下作手段。」

成郡王嘆了口氣,回頭看向後邊的馬車,他的女兒還在那車里,此時正趴在車窗往外看著。

他沉默片刻,仔細思考了一下,大概是御凌衛沒了證據,想直接撕破臉做事。

可他車上有證據。

墨門門主給他的歌陵城城門構造圖,城牆內兵道構造圖,還有皇宮密道構造圖。

這幾樣東西,足夠定他謀逆之罪了。

所以他要上車,賣酸梅湯的小販說︰「王爺最好步行回去,體面些,車里的東西也最好不要踫,就算是現在焚毀也沒用,況且,王爺也沒機會。」

成郡王笑了笑︰「就這樣,便想定我的罪?」

小販說︰「王爺還是先回家的好。」

四周小巷子里,涌出來不少精甲士兵,這大街兩側很快就站滿了隊伍。

成郡王忽然轉身跳上馬車,想去把把罪證毀了,一進來,卻看到車里坐著一個中年男人。

「卑職御凌衛鎮撫使陸綱,見過王爺。」

那人朝著成郡王抱了抱拳。

成郡王臉色已經變了。

陸綱此時應該在雲州城,而不是在此地,他派去殺陸綱的人卻去了雲州

「王爺,上車吧。」

陸綱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馬車再次緩緩起步,朝著成郡王府那邊過去,這一路上,大街兩側全都是士兵。

等到了成郡王府所在的那條街,更是戒備森嚴,甚至還見到了騎兵隊伍。

在成郡王府門口,陸綱先下了車,然後還為成郡王把車門打開。

成郡王深吸一口氣,故作平靜的說道︰「既然你都親自來了,著實是想給我硬按上一個什麼罪名,你還何必如此惺惺作態?」

陸綱道︰「王爺是皇族,是陛下的親弟弟,就算定罪那也是陛下定的,卑職要尊重王爺身份。」

成郡王看了他一眼,隨即下車。

到門口,卻見北野王拓跋烈竟是站在大門里邊,此時此刻,拓跋烈的臉色也有些不好看。

「王爺。」

拓跋烈俯身行禮。

成郡王臉色更加難看起來︰「你為何也會在此?」

拓跋烈道︰「陸綱帶著陛下旨意到我府中宣讀,我,不能不來。」

成郡王回頭看向陸綱,陸綱只是笑了笑,臉上依然還帶著謙卑之色。

進了成郡王府的大門,這院子里,都是身穿紅蟒錦衣的御凌衛,這些可是正正經經稽案司的人,不是那些藏于陰暗中的自然司。

這些稽案司的人出現在什麼地方,其實就足以說明問題,也足以說明結局。

「王爺,請這邊看。」

陸綱請成郡王移步,成郡王此時臉色已經白的好像紙一樣,腳步機械的跟著陸綱往前走,眼神里都沒有什麼生機了。

他不明白為什麼,突然之間這天就變了呢。

他也不明白為什麼,毫無征兆的,連拓跋烈都被逼到了林滿亭城,又是因為何故。

他走了幾步,回頭看拓跋烈︰「若早知如此,你該早些來看看我。」

拓跋烈只是搖了搖頭,沒有說話。

陸綱走到一處站住,指了指前邊︰「接舉報,王爺府中藏有我御凌衛的尸首,我不得不來看看。」

隨著他的指點,成郡王看到了那邊地上排著的尸體,都蓋著白布。

「你們這手段,也太粗糙了些。」

成郡王道︰「莫說這些人生死與我無關,就算是我殺的,我會把人藏于府中?」

陸綱道︰「我也好奇,所以只能是查過之後再說。」

他走到那些尸體旁邊,一具一具掀開︰「除了我御凌衛自然司的人之外,還有一些來歷不明之人的尸體,本來查不到他們的身份,可是在王爺書房里,搜到了一箱東西,似乎可證明這些人的身份了。」

他招了招手,手下人抬著一口箱子到成郡王面前。

隨著箱子打開,正是御凌衛造假的那些來往書信。

這些東西,在那些自然司的人被殺之後,本都被薩郎帶走了。

可是現在,不但死的人出現在王府,連書信證據也出現在王府。

成郡王在這種情況下,反而笑了︰「果然,還是欲加之罪。」

「王爺,何必呢?」

陸綱從自己身上取出來幾件東西,也放在那箱子中。

「這些圖紙,是墨門叛逆交給王爺的,王爺應是不能否認。」

陸綱看向成郡王︰「其實,那些尸體,那些書信,一件都沒有也並無關系,王爺去了游芳谷就足夠了。」

成郡王听到這句話心里巨震,他猛的轉身看向那個身形都已經佝僂的老人。

那個已經在他身邊十幾年,非但被他視為親信,也被他視為師長的老人東方素。

東方素站在那,見成郡王看過來,他竟是慢慢的站直了身子,不復佝僂之態。

「了不起。」

成郡王道︰「能在身邊藏身這麼多年,我還對你推心置月復,了不起。」

東方素道︰「是王爺疏忽了。」

這句話是一句提醒,在此時成郡王忍不住想了想,他疏忽了什麼。

然後他醒悟過來

是啊,若非是玉天子安排在他身邊的人,又怎麼可能看破玉天子九成的算計?

那不是看破,那只是早已知曉罷了,因此才能得成郡王信任。

成郡王沉默良久,看向陸綱︰「我女兒什麼都不知道,她」

陸綱依然恭謙的說道︰「王爺請三思而言,這是謀逆。」

成郡王的話戛然而止。

他把最後的希望看向站在旁邊一直都一言不發的拓跋烈,拓跋烈臉色和他差不多的難看。

陸綱道︰「大將軍,陛下口諭,陛下說這案子既然是在雲州發生,自然是由大將軍來審理,大將軍是陛下信任之人,陛下還說,交給大將軍,陛下他安心。」

拓跋烈呆立了片刻,俯身︰「臣遵旨。」

陸綱笑了笑︰「那,卑職就不插手了,請大將軍審案。」

說完轉身就走向一邊。

一刻之後,成郡王府一間偏房中,拓跋烈擺手讓人都出去,這屋子里就只剩下他和成郡王兩個人。

「何以至此?」

成郡王忽然問了一聲。

拓跋烈搖頭︰「幾日之前,陸綱找到我,宣讀陛下旨意,讓我即刻動身來林滿亭城。」

「幾日之前?」

成郡王自言自語了一句。

「我」

拓跋烈語氣復雜的說道︰「我會盡力保下談兒,若我不能,你不要怪我。」

成郡王點頭︰「我知道。」

拓跋烈看著成郡王那張已經如死灰一樣的臉,他長嘆一聲,起身離開。

拓跋烈出了屋門,站在院子里,正在仰頭看著樹上鳥兒的陸綱听到聲響,回頭看向拓跋烈。

「大將軍,審案這麼快?」

拓跋烈道︰「我只是有些不適,出來透口氣,讓他自己好好想想,一會兒如實交代,不要有什麼遺漏。」

陸綱嗯了一聲︰「大將軍不舒服,就先去休息一會兒,審案倒也不急于一時。」

拓跋烈朝著他道了聲謝,舉步走到了王府外邊。

站在這,看著沒有一個百姓,觸目皆為甲士的大街,他沉默良久。

就在這時候,王府里忽然亮了一下,就像是一道天雷,直接落在王府院中。

拓跋烈回身去看,只見遠處有一間屋子,直接被劈成了兩半。

有一道黑影,手里抓著成郡王的女兒謝雅談掠起飛走。

鎮撫使陸綱飛身而上,想把那人攔下,半空中,那人回身一刀,刀氣有裂天之勢。

陸綱在半空中也是一刀出鞘,刀氣旋出猶如彎月。

這閃電雷霆一般的刀氣,與彎月一樣的刀氣在半空中踫撞,竟是旗鼓相當。

可就是這一擊,將陸綱的進勢封住,再看時,哪里還有那逃走之人的身影。

陸綱回頭看向門口的拓跋烈,拓跋烈站在那,並無舉動。

陸綱皺眉,一招手,他的人隨即躍出院牆,跟著他去追人。

王府後邊,又是一道刀光起,然後便傳來哀嚎聲。

這一刀,在前邊擋著的人,不知有多少死了,不知有多少人殘了。

陸綱的身影也消失在王府後邊,院子里一下子就變得亂了。

拓跋烈站在那,表情從悲傷,逐漸轉為喜悅,嘴角的笑意,一閃即逝。

下一息,拓跋烈縱身一躍,人也朝著後院那邊沖了過去。

沒有人看到拓跋烈這一笑,也沒有人能明白拓跋烈這一笑的含義。

兩天後的清晨,常水。

斗笠客拉著謝雅談的手讓她上船,與其說是請上去的,不如說是丟上去的。

「我只是答應過你父親,再無償為他做一件事罷了,我不欠你父親什麼,更不欠你的,你若惹我厭煩,我可救你,也可殺你。」

斗笠客看向一臉怒容的謝雅談︰「你此時居然還有心思生我的氣?你父親都要死了,你還是留著力氣悲傷好了。」

說完後,他抓了撐桿一戳,那小船便如飛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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