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章 一個想不到的地方

陳微微醒過來的時候,感覺自己應該是在一輛馬車上,搖搖晃晃的。

他睜開眼楮,手就開始在旁邊模索,動作有些著急。

有人把昭月劍放在他手里,陳微微一把攥住,在那一刻,微微發顫的手都穩了。

這個時候,他才發現那個叫岳杏梨的女人,就坐在他對面。

陳微微手上一發力,昭月劍出鞘一半,可岳杏梨卻坐在那一動沒動,只是眼神平靜的看著他。

陳微微這一劍,便沒有了其他動作,只是僵硬在那,劍也沒有完全抽出來。

岳杏梨問︰「死的那個,為什麼是一位上陽宮的神官?」

陳微微回答︰「那是我座師,我本就是上陽弟子。」

說這句話的時候,陳微微語氣中還有幾分傲意。

可是轉眼之後,他的眼神就變得空洞起來,因為他在說完之後驚覺,自己以後都不可能再是上陽弟子了。

看著他眼神都逐漸渙散,岳杏梨也輕輕的嘆了口氣。

或許她此時也有些後悔,為何會救了一個上陽宮的弟子,那本該是仇人才對。

當年朝心宗被剿滅,上陽宮出力最大,還超過北野軍。

原本岳杏梨還有殺這個少年的心,尤其是在听說他們所殺的,竟是一位上陽宮的司禮神官之後。

安排她們來的那個人,並沒有告知實情,她想不到是為什麼,回去之後她自然會問個清楚。

可是如今,看著這少年的臉色,看著這少年的眼神,岳杏梨竟是下不去手。

「能告訴我,你身上的不死功是怎麼回事嗎?」

岳杏梨輕輕說了一句。

陳微微坐起來,沉默了許久之後,緩緩開口,把他的事簡略的和岳杏梨說了一遍。

他自己也沒有明白,如他這樣,戒備心如此之強的人,會和一個陌生女子把過往說出來。

听完後,岳杏梨也沉默了。

馬車在官道上行駛著,時不時會有顛簸,大概是木制的車輪碾過了小石頭。

車廂里的沉默,隨著陳微微因為顛簸而悶哼一聲被打破。

岳杏梨看向他,才發現這個倔強的少年嘴角上有些血跡。

她檢查過,陳微微身上並沒有什麼重傷,他吐血,只是因為氣郁于心,是悲愴,是仇恨,是恨天不公。

岳杏梨摘下來她腰帶上掛著的一個錦囊,從中取出來幾個藥瓶,挑了一個遞給陳微微。

「一次兩顆,一天吃一次。」

陳微微沒有抬手去接。

岳杏梨把瓶子扔在陳微微身上︰「吃不吃隨你,我不殺你,你卻死了,自然是與我無關,而且我可能還會覺得釋然。」

陳微微猶豫片刻,把瓶子打開,倒出來兩顆藥丸吃了。

「你真的能教我?」

他忽然問了一聲。

岳杏梨沒回答,而是反問︰「你真的要去報仇?」

陳微微點頭。

岳杏梨嘆道︰「我看的出來,你眼神里有報仇的決意,所以我以後應該會真的死于你手。」

陳微微沒有說話,也沒有點頭。

岳杏梨道︰「我會教你。」

她把車窗打開,看著外邊的田野,在心中問自己這樣的選擇,會是對的嗎?

可是,這個上陽弟子,可能是當今世上,朝心宗宗主大人唯一的傳承了。

「你的仇人有我,有上陽宮,但不止于我,也不止于上陽宮。」岳杏梨道︰「你最大的仇人,是那該死的玉天子,是那該死從大玉朝廷。」

陳微微皺眉︰「為何?」

岳杏梨道︰「你有沒有想過,朝心宗是誰創建。」

陳微微︰「雁北生。」

岳杏梨搖頭道︰「或許連宗主當年都被騙了,我一直懷疑,當年是玉天子暗中派人,促使宗主出山,創建朝心宗。」

陳微微︰「玉天子為何要這樣做?」

岳杏梨道︰「我不確定,可我能想到其中緣故,應該不是為了除掉拓跋烈。」

這話,把陳微微听的一愣。

他不是林葉,他身上也沒有背負那麼多,所以現在的他還想象不出,拓跋烈這些年是在配合玉天子演戲。

岳杏梨道︰「玉天子表面上是不信任拓跋烈,可實際上,是不信任雲州官場。」

岳杏梨看向陳微微說道︰「當年,玉天子明明不信任業郡王謝扶搖,為何還會把謝扶搖派到北境來。」

陳微微搖頭。

岳杏梨道︰「我猜測,和雲州官場有極大關系,那時候玉天子雖然已經除掉了一些權臣,業郡王曾經和這些權臣暗中有所來往。」

「當年權相的老家就在駿鄴城,也是雲州治下之地。」

她說到這,陳微微臉色變了變,他不笨,經過岳杏梨提醒,他已在這瞬間想明白了許多。

雲州,與冬泊相鄰,還是權賊的老家,在雲州之內,官官勾結,極可能還與婁樊密諜牽扯利益。

玉天子知道雲州是大患,他假意不信任拓跋烈,實則是要把整個雲州的官場都清理一遍。

朝心宗就是他的刀。

朝心宗叛亂之後,雲州各地官府的官員,十去六七。

死在叛賊手中,自然是與玉天子無關,玉天子還會給這些死難者以厚重撫恤。

然而經過此事之後,雲州那些可能已經爛透了的官員,也被除掉的差不多了。

陳微微深吸一口氣。

他忽然間覺得,自己的頭腦和玉天子比起來,差的不是一個層次。

想想也是啊,那可是力挽狂瀾的大玉天子,是皇族百年才出一個的雄主。

如果是以查辦貪腐,勾結叛賊為名,殺雲州數百官員,必會引起軒然大波。

連百姓們都會對官員失望,對朝廷失望通敵者,竟然有那麼多地方官,這種事是玉國的奇恥大辱。

玉天子用一個朝心宗,就把這些隱患清理的七七八八。

當然還會有一些人僥幸逃月兌,可已不足為患。

陳微微又仔細想了想,應該也不只是婁樊密諜,還有冬泊人。

為何冬泊國君竟然敢膽大妄為到,勾結大玉一個世子,試圖謀殺天子?

大玉對冬泊的索取越來越多是一方面,冬泊人滲透收買大玉官員是另外一方面。

業郡王謝扶搖勾結地方官府的人呢,把軍糧和武器甲械都敢盜賣出去

這其中,和冬泊人應該也不會沒有一點關系。

陳微微忽然驚醒,原來這國與國之間的事,竟是如此的復雜。

他從來都沒有考慮過這些,他只是個平民百姓的孩子,他最初也只是想和父親和好,過著恬淡安寧的日子罷了。

「可是,這些與我無關。」

陳微微道︰「我不是朝心宗弟子,哪怕我也已不是上陽弟子,我也和朝心宗沒有關系。」

岳杏梨道︰「你想學,便有關系了。」

陳微微再次沉默下來。

岳杏梨道︰「我可以給你,你想要的一切,功法,人力,物力,財力」

她認真說道︰「只要你能查出來當年的真凶,幫朝心宗枉死的數十萬同門報仇,我什麼都給你。」

陳微微忽然道︰「那,我要做朝心宗的宗主。」

岳杏梨臉色一變。

十幾年過去了,在大玉百姓們心中朝心宗早已土崩瓦解,是一場過去,都不值得懷念的過去。

現在,這個少年的眼神里出現了一種熾熱,一種,一種渴求。

岳杏梨微微往前壓了壓身子,她看著陳微微的眼楮說道︰「你其實,還有別的野心?」

陳微微道︰「這你無需去管,我答應你的要求,你也要答應我。」

岳杏梨︰「我要為朝心宗的兄弟姐妹負責,所以你必須和我說實話。」

陳微微︰「沒這個必要,如果你們還有人選,你大概不會放過我,你有功法,就算你是女子不能修行大成,可你身邊的人呢,我不信十余年間,沒有一個男人去練那功法。」

岳杏梨沉默了。

陳微微道︰「你們一定經過了千百次的嘗試,尋找不同的人來修行不死功,可你們做不到。」

他坐直了身子,看著岳杏梨的眼楮認真的說道︰「我要做什麼,和你們要做什麼,並不矛盾,你讓我說出真正想法之前,你也該和我說出真相。」

良久後,岳杏梨嘆了口氣。

「你說的沒錯,我們確實選了許多人修行蟲毒之術,力求尋找修行不死功的突破,可是都沒成功。」

她看向陳微微︰「宗主,是天選之人,是萬中無一。」

陳微微印證了他的推測︰「我能吸收不死功,就說明我的體質,可以成為下一個雁北生。」

他伸出手︰「擊掌為約。」

岳杏梨看著這個少年,沒想到他會用這麼幼稚的方式來立下誓約。

可就因為是這麼幼稚的方式,她現在有些相信陳微微不會反悔。

岳杏梨伸出手,在陳微微的手上拍了一下。

陳微微往後靠了靠,他閉上眼楮。

「你其實說的沒錯,我是有自己的野心。」

他聲音很輕的說道︰「但我的野心,和你以為的,大概不一樣。」

岳杏梨下意識的問他到底想做什麼,可是陳微微已經不再開口,不管岳杏梨怎麼問,他都不會說出來。

不知道過去了多久,陳微微問︰「我們要去哪兒?」

岳杏梨道︰「去一個沒人可以想到的地方,我們這十余年來,其實也一直都在那個地藏身。」

陳微微知道要走很遠,最起碼要離草束城足夠遠才行,因為此時的草束城,已經成了眾矢之的。

他也想到了,可能要去的地方就是冬泊的都城。

他甚至猜對了,他們去的地方就是冬泊都城,可他沒有想到的是,朝心宗這些殘余弟子,藏身的地方竟然會是皇宮。

進了都城之後,岳杏梨他們就把車馬停在了一家商行後院。

在這,陳微微眼睜睜的看著,這些人換上了錦衣。

他們竟然都是大內侍衛。

也就是在他們換好衣服的時候,一個身穿錦衣的年輕人出現在他們面前。

這個年輕人仔仔細細看了看陳微微,然後用一種很復雜的語氣說了句話。

「你最好記住我的名字,因為我會一直盯著你,我叫白聲慢。」

冬泊皇宮,一等侍衛白聲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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