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八章 跟著他

小姨回家去了,師娘也回家去了,老陳今天沒有回家來。

此時院子里,只剩下林葉和子奈兩個人,還有一只乖巧的狗兒,一頭不怎麼乖巧的老驢。

林葉坐在台階上,子奈坐在板凳上,子奈伸手比劃了一下,自己坐在板凳上比哥哥還是矮了些。

「嫌自己矮?」

林葉問。

子奈搖頭︰「我才不嫌,雖然我少出門,可我也知道,我這麼大的女孩子,也沒幾人會比我高。」

然後她又說︰「比你矮些怎麼了,又不是比別人矮。」

林葉覺得她火氣好像有一丟丟大,大概是因為他要出門,不帶她。

林葉問︰「你還沒有想起來自己幾歲?」

子奈不說話。

林葉也就不再繼續問。

「十二歲了。」

子奈忽然回答。

她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我總以為自己忘了的,可總是忘不掉。」

林葉抬起手在她腦袋上揉了揉︰「那就不去想,以後我也不會再提。」

子奈道︰「其實,好奇怪。」

林葉問︰「哪里奇怪?」

子奈說︰「哥哥不知我幾歲,不知我家世,什麼都不知道,卻把我當做家人,我不知哥哥的事情也很多,也把哥哥當做家人。」

林葉從來都不是一個對別人的秘密會刨根問底的人,很多時候人們都不懂,不問是尊重。

他剛才問子奈幾歲,是因為子奈說了一句同齡人中她不算矮。

「五歲那年我就開始在街上流浪。」

子奈說︰「我那天,其實是故意跟著你的,因為你教訓了他們。」

他們,指的是街上的潑皮。

子奈說︰「我那天在柴堆里。」

林葉想了想,子奈說的柴堆,到底是哪個柴堆,片刻後恍然大悟。

他才到雲州城之後不久,遇到了高恭等人,他出手教訓了高恭,那條巷子里有個柴堆。

再後來,他約高恭等人見面,他察覺到柴堆里有些異常,原來是子奈故意搞出來的。

只是高恭他們藏在了柴堆的這一邊,子奈藏在另一邊,但高恭他們藏起來的時候,子奈一定看到了。

子奈說︰「我想,你應該會願意給我一頓飯吃。」

她當時真的沒有想到,這個看起來有些帥氣的小哥哥,還會給她一個家。

子奈說︰「最開始,你是不是都沒有發現我?」

林葉點頭︰「是。」

子奈︰「我可會躲了,如果不會躲的話,大概也就沒有機會遇到你。」

林葉嗯了一聲。

他知道子奈說這些的意思,因為他要去冬泊了,子奈不放心,她不放心,就一定會想辦法跟著。

她已經不能再失去林葉了。

五歲那年,她娘親把她藏起來的時候,使勁兒在她額頭上親吻,一次一次。

娘親說,子奈,你記住,這就是一場噩夢,夢里的一切都是假的。

娘親不希望你將來想起來這夢里的事,哪怕是夢里的娘親和爹爹你都不要想起來。

子奈,你要學會躲起來,只要遇到讓你害怕的事,讓你害怕的人,你就躲的好好的。

娘親說,子奈,爹爹和娘親都是你夢里的人,所以夢醒了如果不見了爹娘,不要害怕。

子奈哭,娘親就摟緊她,說記住,一定要學會躲起來。

那個時候的娘親,連報仇這種事都不想和她提及,因為她只是個才五歲的小女孩。

娘親只希望讓她死死的記住,一切都是一場夢。

夢醒了,不見了爹娘,別害怕,學會躲,若不能好好活著,那就活著。

子奈低著頭,她說出我可會躲了這句話的時候,只有她自己能體會那箭穿心一樣的疼。

她什麼都沒忘。

那不是一場夢。

林葉總是見她在夢里驚醒,總是見她臉上掛著淚痕。

她其實,並不是每次驚醒都是夢到了那撕咬人的惡犬。

她會夢到娘,會夢到爹。

她躲在哪,透過柴堆的縫隙,看到了那惡犬沖向她娘親,看到了父親把娘親抱住壓在身下,任由惡犬咬的他渾身是血。

那些身穿光鮮衣服的人在夜里突然闖進他家里,見人就殺。

那些人用刀子往柴堆里捅,好在她才五歲,她那麼瘦小,竟是奇跡般的躲過了一刀又一刀。

可那些惡魔並沒有就此罷休,他們還點燃了柴堆,也點燃了她的家。

她還是躲在柴堆里不敢出來,她寧願被燒死也不敢出來。

比沒有被刀捅死更大的奇跡發生了,那些人才走沒多久,就下了好大一場雨。

那是廚房外的柴堆,很大,都是樹枝,她每次故意躲起來想讓爹娘找不到,都是鑽進柴堆里。

她每次都會小心翼翼的把柴堆那個洞抽的大一些,那個洞被她抽的很深。

娘親最後一次親吻她的額頭,讓她爬進去,爬到最里邊,然後用柴堵住了洞口。

如果,沒有那樣一條可以讓她看到院子里的縫隙,或許會好一些吧。

她夢里,就不會有那樣的惡犬。

她夢里,也不會有那樣慘烈的爹娘。

後來,柴堆就是她認為的,這個世上最安全的地方。

她把這些告訴林葉,林葉坐在那听著,她沒有哭,林葉在哭。

她說話的聲音很輕,林葉哭的也很輕。

良久後,林葉抱住子奈,抱的很用力。

這種感覺讓子奈覺得很踏實,很安全,比躲在能抱住她的柴堆里還要踏實,還要安全。

她本以為世上只有她自己了,可後來她有了林葉。

夜深人靜。

林葉把睡著了的子奈抱回屋子里,放在床上,給她蓋好被子。

他想轉身離開,這才發現子奈還攥著他的衣角。

就像是那天在街上,她死死的抓著自己的衣角一樣。

林葉就在床邊坐下來,外邊清冷的月色透過門灑在地上,那清冷中寫滿了相依為命。

林葉以前從沒有問過,子奈也不提及,是因為林葉很清楚,如果他問,就一定是對子奈的傷害。

今天子奈說了,此時此刻的林葉,逐漸握緊了拳頭,關節都在響。

其實林葉一直都在讓高恭他們去打听,這些年來,雲州城內有哪個姓謝的人家遭逢巨變。

可是高恭他們一直都沒有打听到,每個人也都沒有印象,這雲州城里有個謝家出過大事。

清晨,太陽還沒有升起,門外響起輕輕的敲打聲。

林葉把子奈的手拿開,過去開門,他知道是老陳回來了。

「陳叔,我出去辦一件事,很快回來,子奈醒了後,告訴她我會陪她吃飯。」

說完後林葉邁步出門。

老陳連忙應了一聲。

林葉先回了一趟契兵營,然後把他準備好的東西裝進一個很大的背包里,背上再次出門。

陳微微也是清晨回到契兵營的,看到林葉忍不住問︰「作為主將,你不覺得自己有些過分了?」

林葉看了他一眼,沒理會,背著背包走了。

陳微微大概也已經知道了關于冬泊使團的事,所以他也猜到了,此去必有林葉。

因為這雲州城里,有人希望林葉走到更高的地方,也有人希望林葉死在深淵中。

林葉去了碼頭。

正蹲在碼頭上閑著的,楚淡容和楚定從兩兄弟看到林葉過來,立刻就起身迎接過去。

這倆人剛才蹲在那是看著螞蟻搬家,于是就有了爭論,這些看起來都一樣的螞蟻,怎麼區分公母。

楚淡容說簡單,你掰開腿看看,楚定從說螞蟻六條腿,我他媽掰那條?

楚淡容說傻-逼,螞蟻六條腿,其實你掰開哪條腿,都是它咯吱窩。

楚定從就說,你家看咯吱窩分公母的?如果這樣能看出來,那螞蟻可真牛皮,不是六槍就是六洞。

「二當家。」

楚淡容笑著問︰「今天怎麼有空來了?」

林葉笑道︰「我要出趟遠門,過來和你們說一聲。」

楚定從道︰「大哥在後院呢,咱們一塊過去。」

林葉︰「又在釣魚?」

楚定從︰「應該沒有,最近大哥喜歡看魚,不喜歡釣魚了。」

楚淡容道︰「最近大哥還神神道道的,他說魚真牛-逼。」

楚定從道︰「就是,魚就是魚,怎麼可能是牛-逼,是也是魚逼啊。」

林葉︰「」

楚淡容︰「你個憨批,他媽說話斯文點,咱們二當家是斯文人,你少滿嘴污言穢語流氓話。」

楚定從︰「是是是,我滿嘴流氓,你滿嘴牛-逼。」

楚淡容︰「我摔死你。」

伸手去抓楚定從,楚定從一閃身就跑了。

林葉到後院的時候,果然看到莊君稽在水渠邊負手而立,低頭看著水中,一動不動。

林葉離著還遠就叫了一聲,莊君稽這才回過神來。

林葉走到近前問他︰「莊大哥,看魚呢啊。」

也不知道怎麼了,有個不雅的字差一點就月兌口而出。

莊君稽笑道︰「你看這魚,順流的時候,與水同流,不破水浪,卻比水還要快,逆流的時候,可進可退還可停,還是不破水浪。」

林葉︰「所以呢?」

莊君稽道︰「所以這魚生的兩頭尖是有道理的。」

林葉︰「回頭我除了藥酒之外,再給你配點別的藥。」

莊君稽看了看林葉背著的大背包,有些疑惑︰「不是前些日子才送過藥酒嗎,怎麼今日又送來了?」

林葉︰「我要出趟遠門。」

莊君稽微微皺眉︰「多遠。」

林葉︰「國門之外。」

莊君稽問︰「何時回來?」

林葉把背包放下︰「我算了算,若順利的話,你這藥酒還沒喝完我就回來了。」

莊君稽︰「需做幾件事?」

林葉︰「一件。」

莊君稽︰「守著子奈。」

林葉抱拳︰「謝莊大哥。」

他說︰「別的事也不用莊大哥勞心,子奈或許會偷偷跟著,你幫我看牢。」

莊君稽點頭︰「我知道。」

林葉又抱拳︰「走了。」

莊君稽︰「國門之外,若有什麼好的,給我帶些。」

林葉︰「冬泊的妞兒。」

莊君稽︰「那你得給我換個酒。」

林葉哈哈大笑,大步而去。

等林葉走了之後,莊君稽看向楚淡容和楚定從兄弟︰「跟著他。」

楚淡容問︰「怎麼跟法。」

莊君稽︰「不用則不見,若用」

楚淡容不等莊君稽說完,點頭︰「若用到我們了,必死之局,以命換二當家,若不能換,我們死于二當家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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