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江湖 第一百章 原來是這樣

從金沙郡回到雲州的孿生兄弟,在這個吃人的夜里,也沖進了凝春樓。

事情到了這一步,林葉其實可以離開了。

他轉身走了的話,不會再受傷,也沒人有資格說他不夠義氣。

可林葉活著的追求,本就不是為了在乎誰說他什麼。

他深吸一口氣,也朝著那座樓走過去。

凝春樓的正門已經粉碎,樓前邊最奢華漂亮的門面也已破碎不堪。

腳下踩著碎木和瓦礫,林葉在正堂里稍稍駐足,他沒有看到莊君稽等人,也沒有看到地上有尸體。

正堂的後邊多了一個門,看起來就應該是新開的,因為那門的大小和寬度,和靈山奴差不多少。

林葉又到了後邊,他看到了人,也理解了為什麼莊君稽等人進來後,會沒什麼聲息。

他們都被困住了。

林葉一出現的時候就听到莊君稽的喊聲,可為時已晚。

因為整個後院,都是一個陷阱。

在後院的四角,各有一尊像是墨玉雕刻而成的石像,此時散發著淡淡的光。

這是一種很矛盾的現象,光,再淡,應該也是明亮的,哪怕能照耀的範圍極小,也該是明亮的。

可這四尊石像上發出的光卻是黑暗的,但你又不能否認它確實是光。

那一閃一閃的黑光,就像是四個在這人間不該出現的黑洞。

被黑光照到的人,也許很快就會被這黑洞給吞噬進去,萬劫不復。

黑光忽明忽滅,林葉能看出來,石像上雕刻著很細密的文字,但絕不是大玉的文字。

與其說這里是一個後院,確切來講應該是一個不算很大的天井。

一圈都是樓,天井大概有五丈見方,那四尊石像,就在這天井四角。

莊君稽盤膝坐在地上,看起來臉色白的嚇人,而那柄可奪人心魄的青鳥,也靜靜的躺在他身邊。

從他現在的狀態就能看出來,此時的他,大概連站起來都有些難。

靈山奴擋在他身前,那剛剛才沖進來的兩兄弟臉色也極差,但還是擋在了莊君稽的身後。

三人,呈品字形把莊君稽護住,可實際上真正還有些戰力的,只有靈山奴。

「他們為了殺我,倒也真是煞費苦心。」

莊君稽看向林葉︰「葉子兄弟,你走吧,對你來說,這件事可以到此為止了。」

林葉沒有回應他,而是依然看著那四尊石像。

他鼻子里嗅到了一些淡淡的藥氣,似乎也是從石像上散發出來的。

可壓制著莊君稽等人的一定不只是那藥氣,而是石像本身有一種特殊的作用。

江湖真的太大了。

林葉見識到了近乎于武岳境的強者,莊君稽的青鳥讓他大開眼界。

也見識到了可能混江湖的絕大部分人,一輩子都見不到的更高深的東西。

法陣。

「誰也走不掉。」

樓上,月溫柔扶著欄桿往下看著,她已經把面紗摘掉,那確實是一張很漂亮的臉,看臉型,也該是一個溫柔女子才對。

她說︰「莊君稽,你說的沒錯,為了殺你我確實煞費苦心,可你若以為,這法陣是專門為了你而建,那你就真的自大了。」

「飛魚堂能在江湖立足,不只是靠著飛魚堂弟子眾多,還有你那一群草寇聚集起來的青鳥樓所不能比的底蘊。」

她眉目之間,已經滿是喜色。

「當年比你青鳥樓強盛一倍不止的壯士會,攻打飛魚堂一戰,他們幫派中的高手全軍覆沒。」

月溫柔指了指那石像︰「就是因為他們不該闖進來,不該進這天井。」

林葉懶得听她廢話,他問莊君稽︰「這東西,壓制的是內勁?」

莊君稽道︰「應該是,一進這天井,內勁便似乎被困住了一樣。」

他這身子,內勁不能用,便等同于一個廢人。

可是飛魚堂的人很有耐心,明明已經把這幾人都困住了,卻還沒有急著動手。

所以,林葉猜測,這法陣是對修行者于無形中持續傷害。

等到過一陣子後,困于法陣之中的人,便會因為內勁耗盡而死,縱然不死,也肯定不能動了。

這就是莊君稽帶給飛魚堂的壓力,哪怕他病瘦之軀,哪怕他這般虛弱,飛魚堂的人還是不敢貿然下來殺他。

看起來,那些站在樓上的人有多麼得意,就有多麼的自卑和怯懦。

「內勁啊。」

林葉緩緩吐出一口氣︰「那玩意是真的好,可我沒有。」

他邁步而出,朝著一尊石像走過去。

只要毀掉石像,這不知道叫什麼名字的法陣,當然也就破了。

見林葉朝石像過去,月溫柔眉頭一皺。

「其實,你本該是這局中最不該死的那個,但你偏偏自己要尋死。」

樓上,無數飛魚堂的弟子將長槍擲下,密密麻麻。

靈山奴用自己身軀護住莊君稽,楚淡容和楚定從兩兄弟雖然不能使用內勁,但身體本身就頗為強壯,所以此時還能閃避,但他們皆已無力再去幫林葉的忙。

那一根根長槍筆直飛落,一下一下的戳在靈山奴的後背上,他就那般俯身撐著。

林葉在密集的飛槍中不斷躲閃,進一步,卻又被逼退好幾步。

他力氣本就不足,閃轉騰挪,遠不似最初時候那般靈活迅疾。

退後數步,林葉抬起右手,大拇指在自己身上又點了一下。

不過是,再廢一穴罷了。

之前在門外的時候,他已經在想封閉死穴,以命換力。

此時,比起封閉死穴的選擇,似乎還要好不少。

劇痛之下,林葉精神也為止一震,傳遍全身的痛意,讓他身體都微微顫抖起來。

片刻後,林葉撐開了黑傘,腳下發力朝著石像疾沖過去。

數不清的飛槍落下,打在黑傘上,砰砰砰的聲音中,飛槍被盡數彈開。

天井只那麼大,以林葉速度,有黑傘遮擋,他兩步就到了其中一座石像之前。

然後他將力量匯聚于左臂之上。

左臂,是他本不願意讓許多人知道的秘密他左臂的力量,遠超右臂。

這一拳轟出去,堅石也能砸碎。

轟的一聲。

林葉的身子向後倒飛出去。

那石像外邊,竟是有一種極為強大的氣場,林葉這可開碑裂石的一拳,沒能攻破無形的氣場。

石像顫了幾下,卻沒有倒下去。

林葉迅速將黑傘舉起,十幾根飛槍隨即到來,又被黑傘擋住。

「幼稚。」

月溫柔哼了一聲。

但剛才林葉能一拳轟出的瞬間,她的臉色還是不由自主的變了變。

「不玩了,殺了他們。」

隨著她一聲令下,在天井四面的過道上,出現了一群身上披著銀白色斗篷的人。

這群人一開始還只是試探著前行,當第一個人進入天井範圍內,揮舞了幾下手中兵器,確認沒有什麼問題後,隨即加速前沖。

那銀白色的斗篷,必然是與這法陣配合用的東西,披上這斗篷的人便能不被法陣影響。

林葉只能撤回來,為那四人擋住攻勢。

楚氏兄弟還好些,靠著身體的強壯和敏捷,還能與人周旋。

可莊君稽,只要被人踫到,就必死無疑。

一時之間,他們陷入混戰,而且迅速就落入下風,楚氏兄弟也撐不住多久。

他們本是別人眼中的虎豹,可此時用不出內勁,不是那群豺狼的對手。

若他們還有搶奪銀白斗篷的力量,搶過來多好,可他們沒有,而且會越來越沒有。

「小葉子!」

莊君稽喊了一聲︰「求你一件事!」

林葉一邊廝殺一邊回應︰「不答應!」

他當然能猜到莊君稽要做什麼。

「小葉子!」

莊君稽喊道︰「你知我是什麼性子,因為你與我,本就是一模一樣的人,這樣打下去,大家都會死。」

林葉︰「我能打!」

他一腳將面前的敵人踹開,再次準備封住自己的死穴。

「小葉子,你了解你自己,也該了解我,就算這樣被你們救出去,我也不能心安理得的活著。」

莊君稽喊︰「一年,你不是說過嗎,我能有一年!」

他聲音都已經破裂。

「我信你,你有一年的時間可以找到辦法。」

林葉怔住。

門外的人還在洶涌而來,樓上的飛槍還在落下,以他現在的實力,封死穴,開生門,也不能把所有人都活著帶出去。

他猛的轉身回去︰「靈山奴,為我擋著!」

林葉將大黑傘撐開,砰地一聲戳在地上,黑傘將他和莊君稽護住。

靈山奴一聲虎吼,赤手空拳,如熊王下山,在人群中沖殺。

他也沒有多少內勁,他靠的是天生神力。

但他也撐不住多久,因為那淡淡的藥氣,對他來說影響足夠大,他的力氣也在消失。

剛才他就試過了,他想抱著莊君稽沖出去,可他只要有一只腳跨出天井範圍,那兩個半月形的飛器就會襲來,他擋不住,月溫柔的實力,遠在他之上。

而莊君稽又不能只要一出法陣就恢復內勁,所以也擋不住那兩枚跨虎攔。

此時靈山奴的腿上有一處很深的傷口,血一直都在流,那就是跨虎攔掃出來的。

楚家兄弟狀態也好不到哪兒去,兩個人的氣力也在逐漸消失。

林葉不受那藥氣影響,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但他猜想大概和錢爺有關。

黑傘下,林葉的雙指點在莊君稽身上,莊君稽立刻疼的叫了一聲。

血色瞬間就沖上了臉,那慘白色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仿佛要爆裂開的青紫,一雙眼楮都因為充血而變得赤紅。

林葉再一指點向下一處穴位,莊君稽額頭上青筋瞬間暴起。

林葉用的,就是辛先生給他開竅用的法子。

莊君稽身體太差,林葉以穴道引流,一邊開竅,一邊將莊君稽丹田的內勁引進穴位之中。

可他知道莊君稽的身體,撐不住開太多處穴位,最多只能九處。

所以,這是一個很快的過程。

開九穴的那一瞬間,莊君稽就昏死了過去,但他身上的內勁卻被擊發出來,衣服都被內勁撐的有些鼓。

下一息,莊君稽猛的睜開眼楮。

「很好。」

他輕聲說了兩個字,然後身子筆直的立了起來,衣衫獵獵作響。

「青鳥。」

莊君稽一聲輕叱,原本安安靜靜躺在地上的青色小劍瞬息而起。

「原來」

莊君稽緩緩吸一口氣,又緩緩吐出,然後,他往前邁出去一步。

他說︰「原來,是這樣的。」

一步,入武岳。

轟!

只不過寸許長短的青鳥,瞬間變成一丈多長的青芒,莊君稽負手向上,身子筆直飛起。

「破!」

隨著這一聲破,青鳥橫掃,烈刃飛卷,整座凝春樓,從半截被旋切而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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