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天誅

突然有聲音將陳觀潮的思緒拉了回來。

一個身影出現在遠處,幽幽走來。

「抱歉,來晚了。」熟悉的聲音響起。

陳觀潮望向黑衣少年,腰間一如既往是一把奇大短刀,手里提的是一顆碩大的腦袋。

砰的一聲,那腦袋被黑衣少年拋了過來……竟是一顆狼頭。

黑衣少年正是樸刀。

「知道我為什麼叫樸刀嗎。」

不待陳觀潮說話,那聲音繼續響起︰「我是在一座城里的貧民窟長大,目不識丁。後來,為了填飽肚子,不得不離開那里四處流浪。」

「我走了很多地方,發現,那些日子過的好的,能填飽肚子,有嬌妻美妾的,他們身上都戴著一把刀,心里也藏著一把刀。我就期望著自己有一天也可以活的很好,所以我給自己起了一個名,叫刀。」

像是覺得自己太天真,樸刀噗嗤一笑。

「再後來,我遇到了強盜,是一個小姑娘救了我,當時我從山間滾落,命大,沒死。睜開眼就看見她。她拿著我的破衣服,縫縫補補。她說過,她的女紅山里第一,當時我就笑了,她也笑了。她叫蕭補衣。」

樸刀陷入了回憶︰「當時她用樹枝寫自己的名字給我看,可惜,我不識字,就暗暗記了下一個字來。後來我有了師傅,師傅讓我在書里找個喜歡的字做姓,結果就選了現在這個姓。我認為我這樣做,以後就可以告訴她,我的名字里有你啊。」

樸刀輕閉眼楮,學著陳觀潮潮的樣子躺了下來。

「我到後來才知道,這完全是兩個字,發音不同啊,想想也是,當時小姑娘才多大,字丑一點也是可以原諒的。」

「不過,我還是很生氣,所以偷偷去找過她一次,我要告訴她,即使我的名字里沒有她,我的心里全都是她,一直都只會是她。」

「後來呢?」陳觀潮突然轉過臉瞧著黑衣少年問道。

空氣突然凝滯。

許久之後。

「後……後來,」樸刀聲音有些顫抖,「我就叫了樸刀啊」

陳觀潮愣了愣。

兩人突然大笑起來,只是這笑聲中不知是誰笑出了眼淚。

許久。

陳觀潮站起身來,踢了踢暈過去的黑臉漢子。

「嗯?這人不會是死了吧,」陳觀潮目露戲謔,「樸刀借你腰間的大刀一用,這黑炭方才差點坑死我,現在嘛……」

陳觀潮冷笑中飛快拋去一個眼神。

樸刀立馬會意,腰間的奇大短刀摩擦刀鞘,聲音刺耳。

陳觀潮的心底忍不住升起一身寒意,目露奇異之色。

這摩擦聲中並未蘊含絲毫殺意,卻能使人心未戰便怯,先聲奪人。

這就是修行之人嗎!

陳觀潮內心顫動。

「別別別,」黑臉漢一個鯉魚翻身子一臉驚恐,連忙向陳觀潮說道︰「書生,我第一眼看到你就明白了你是一個福緣深厚之人,萬萬不可趁人 之危啊。」

樸刀不屑的搖了搖頭,在他的眼中,這黑臉漢子顯然不值得自己出手,望向陳觀潮。

「為什麼醒了還要裝昏迷?」陳觀潮冷冷開口。

黑臉大漢看到眼前兩人沒有動手的意思,這才松了口氣。

「哎呀……方才不是對不住你嘛,哥哥我愧疚,老臉掛不住啊。」

黑臉大漢登時就開始稱兄道弟起來。

你愧疚個屁,我信你個鬼。

對于這種自來熟的人,陳觀潮一向很頭疼,瞧見樸刀的眼中已經危險眯起,陳觀潮立馬干咳了一聲。

黑臉大漢一愣,看到陳觀潮的眼神,又望了望樸刀,這才訕訕閉了嘴,向陳觀潮投去了感激之色。

「說完了?」樸刀模樣冰冷,聲音之中有絲絲寒意。

黑臉漢子頻頻點頭如小雞啄米。

「你是誰,目的是什麼?」

這個世界強者為尊,對于能殺點狼妖的樸刀,他自愧不如。

不消片刻,一面紫色的腰牌落入了樸刀手中,其上監妖司三個大字熠熠生輝。

「既然妖孽已經伏誅,我定當會為少俠們請功,可否將狼頭交給在下。」黑臉漢子小心翼翼的開口。

陳觀潮指了指樸刀,樸刀示意隨便。

黑臉漢子這才撿起狼頭,急匆匆消失在夜色中。

畢竟再慢一點,胳膊真要廢了。

黑亮漢子走後,樸刀的氣勢一變,又回到了白日間玩世不恭的樣子。

「你真麼知道他在裝昏迷?」

……

「猜的!」陳觀潮模了模鼻子,總不能告訴他電視劇里都是這麼演的吧。

「這也能猜?」樸刀一愣,深深看向陳觀潮。

陳觀潮一臉真誠回望。

片刻後,樸刀躲開陳觀潮的眼神干咳一聲轉過頭,似是害羞。

他突然覺得此時及其氛圍不對,不經意間踫到了腰間錦囊。

「這是什麼。」

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真誠無價嗎,陳觀潮接過樸刀隨手拋來的錦囊一臉震驚。

繼而他的內心狂喜,他如今可是窮瘋了,正要再次施展方才真誠目光打動樸刀。

卻發現樸刀不知何時已經來開了兩人間的距離。

樸刀眼神怪異,自顧自的說:「你這樣的性子,是怎麼活這麼久的,什麼秘密都給別人說?」

想起了剛才手賤送出去的儲物袋,心頭一陣滴血。

他突然間懊惱無比,道︰「那頭蠢狼全身上下就這麼一個袋子,窮得很,我急需妖丹,所以只能將這儲物袋留給你做紀念,就此別過。」

說罷,將黑臉漢子的令牌一並塞入陳觀潮懷中,樸刀轉身大步離開。

沒幾步,停下腳步的樸刀,向身後揮了揮手。

「你可千萬別死啊……朋友!」

這是黑衣少年有生以來是第一次說出這兩個字,更是第一次向人袒露心扉。不知道為什麼,說出朋友兩個字時,從尸山血海走出來的少年破天荒的想要逃跑。不同于當年那個女孩兒,親口對他說……

「我是個殺手,我是個殺手……殺手。」樸刀不斷暗暗提醒自己,腳步更快了。

……

翌日,衙門張貼告示,說明了最近的殺人凶手已經伏誅,請大家都安心。

新的一天,小鎮又是活力滿滿,卻無人在意到趙捕頭何時死的,怎麼死的,尸體有無安葬。

他就像一陣春風,輕輕地來,又輕輕的走。

春風年年有,今年卻格外悲傷。

私塾偏屋。

一白衣勝雪的儒衫老人,端坐于書案,慢慢品著杯中茶。

身旁蒲團上,一青衣鵝蛋臉的少女輕輕放下手中的竹簡。

「齊爺爺,听說你收留了一位少年郎君,是要收弟子了嗎?」

白衣老儒士,抿了一口茶。

「收弟子?」白衣老儒士突然吹胡子瞪眼,「老夫先前是怎麼求你做我的關門弟子來著,你竟然看不上,現在想做我弟子了?」

青衣少女拉著儒衫老人的衣角連連求饒。

「哼,柳丫頭,待會兒你自己看,讓老夫瞧瞧那牛鼻子老道都教了些什麼!」

正在此時,書童的聲音在門外響起。

「大夫子,陳先生求見」

噠噠噠

儒衫老者手指輕扣書案。

「請他進來。」齊姓老儒士緩緩開口。

青衣少女嗖的一下起身,三步並作兩步,閃身到老人身後,亭亭玉立,裝模作樣的拿起了扇子替老人扇風。

陳觀潮走入房間,作揖見禮。

「大夫子,我是來辭行的。」

白衣勝雪的儒衫老人抬了抬手,微微一笑,道︰「還記得你我的約定嗎?」

「陳觀潮不敢忘老夫子的教誨,今後不論在哪兒,初心不改。」

少女詫異,老夫子何等身份,竟然與眼前少年有約定。

她暗暗掐訣,眼楮一開一合間眸中清光流轉,定楮看去,朦朧之中,少年周身血氣翻涌,直沖雲霄,一絲絲雷電隱隱在血氣中緩緩醞釀,似乎下一刻就要落下。

畫面一閃而逝,少女頓時面色慘白,心中驚起滔天巨浪。

此人究竟做了什麼,竟為天地不容,一旦踏入修行路,是必遭天誅的。

少女恍神,她不相信自己會看錯,此法不是一般的望氣術,是自己宗門絕學,乃是至寶,不可能出錯。

身為天驕的她,體質極為特殊,所以才被天機宗宗主收為關門弟子,可一個只有幾分腿腳功夫的凡夫俗子,為什麼會有如此異象?

柳眉渾身顫抖,不可置信,嘴里喃喃自語。

「是我學藝不精?還是我功法出了差錯?」

「不……不是……」

「到底為什麼,為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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