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復生……?」
呵呵,梁渠大人還真是一如既往地直率。
陸止苦笑了一下,原本心中最後一絲的懷疑也煙消雲散。
慧靈大人果然沒有騙他,他也沒有什麼可怕的了……
既然他本就是這世上不該存在的人,那即便是死了也沒什麼關系吧,他還有什麼可猶豫的呢?
「阿止……!」
聲嘶力竭的呼聲在他耳邊響起,那一瞬間,濕濕熱熱的東西順著他的臉頰流了下來。
呵呵,原來他也是有淚水的嗎?
如果他們說的都是真的,那她就不是什麼大娘,而是……
母親……
已全然被他忘卻了的母親……
努力地回憶著之前的點點滴滴,他驚訝地發現,除了那些火焰,黑色的怨氣,那些殺戮,那些鮮血,在他記憶中幾乎沒有其他,而僅有的為數不多的平靜美滿的畫面中,幾乎全都是她的身影……
不,全都是她嘮嘮叨叨的聲音……
「阿止,你都不曬被子的嗎?」
「阿止,肚子餓了嗎?」
「阿止,幫我一下吧……」
「阿止,你要去哪兒?」
「阿止,你看,好看嗎?」
當時他只覺得快要被煩死了,而如今想來,那一切全都是他最為幸福的時刻,無法奢求的,從來沒想到自己也能擁有的,母親全心全意的愛護……
嘴上說著人世間最可笑的就是無用的感情,只是在心里,沒有人不憧憬不求回報的愛……
是的,不求回報的愛……
他覺得可笑的那一切,其實不過是他得不到的而已……
幾百年了嗎?
他只覺得心中一片荒蕪,想象她無數個流淚思念自己的夜晚,除了歉疚,還是歉疚。
他不知道如果換做是自己,知道母親可能已死,會不會尋找她幾百年之久,也許最初的確會傷懷,會迷茫,然而他終究還是會有自己的生活,也許會將她慢慢淡忘……
但是母親卻從不曾忘記他……
「對不起……」
他喃喃道。
「對不起,母親……」
待我重入輪回,待我重拾靈識,到時候我們定然還能相見,我答應過您的……
到時候,我一定能想起一切,您說的每一句話,我都會听從,做回您心目中那個最乖最乖的「阿止」……
黑色的火焰一下子燃燒了起來,如同干燥的枯木被點燃一般,神木整個被燒了起來,黑色的樹干,枝葉,全都一下子被黑色的火焰所包圍。
「凡人……」
「你根本無力與吾抗衡……」
恍惚間,他終于听清楚了神木的低語,酷似紫玉大人的聲音溫和地說道,似乎不帶任何感情,不過是就事論事罷了。
也許吧……
只是,知其不可為而為之,若這麼做真的毫無意義,也不會有這麼一句話存在了不是嗎?
每一個人,每一個生靈,即便是一片樹葉,一陣風,一顆雨滴,都有它存在的意義,他也一樣……
命運的安排讓他站在了這里,他就必須做好屬于他的,必須完成的使命……
無論神木的靈力有多強大,怨氣有多充盈,它畢竟也不過是一棵樹而已,而這世上的樹,哪有不怕火的?
念及此處,他再不猶豫,黑色的靈氣和千瓣蓮的花瓣相互纏繞著,源源不斷地流向神木的樹干,而他卻一個踉蹌,差點跌倒。
緊緊地抱住了樹干,他又一次听見了神木的嘆息。
「哎……」
「凡人……」
「為何你們總是這般執著,而又……愚蠢……」
黑色的火焰之中,神木搖動著枝葉,卻似乎半點都沒有受損,反倒是舒展開了自己的身體,似乎極為享受這怨氣的滋養。
「汝之鮮血,皆為吾之血脈,汝之氣息,皆為吾所供養,汝之所作所為,不啻于以卵擊石,何等可笑……」
「你,你說什麼?」
陸止氣息奄奄地問道。
熊熊的黑色火焰幾乎淹沒了神木的整個樹干,就連陸止的身體都淹沒在了其中,幾乎看不清楚,參天的黑煙雲霧繚繞,無聲地燃燒著,就連梁渠都驚訝地說不出話來。
雖然他心中十分確定以及肯定常羲是不可能傷害到神木半分的,但是這一刻,他也忍不住有幾分懷疑自己的眼楮,凡事都有意外,該不會真的被這小子……?
「太好了!」
??見狀頓時大喜,真是天助我也,這不知道哪兒來的神來一筆,居然有個鬼國的傻子願意不顧自己的性命來幫他們取六通燭,這簡直是天上掉大餅,喜從天降。
「你們幾個,也下水去,一旦神木的結界失效,立刻去搶回六通燭!」
他連忙將身邊的幾個手下也派了下去。
「記住,一有消息,立刻回報!」
「是!」
姬琴早已拖著瓔珞遠遠地躲開了,瓔珞含著淚水,忍不住問道︰「阿止哥哥,會不會有事……?」
姬琴沒有說話,只是這一刻,他的確也無法安慰她不會的,一切都會好起來的,不論結局如何,只怕陸止都……
一切都和他預想的不一樣。
陸止微微皺眉。
神木是聖山的怨氣之源,吞噬了多少死去的怨靈只怕就連神木自己都記不清楚,從他身上的怨氣和神木中的靈力共鳴的那一剎那,他就明白,怨氣是無法傷害神木半分的,能夠傷到它的,唯有火焰……
只是……
他掙扎著用身體里僅剩的靈氣繼續驅動千瓣蓮,然而那火焰一經與桃樹融合,便消失在了黑色的枝干之中,竟是半點火焰都沒燃燒起來。
「汝以怨氣御器,妄圖傷害吾之神身,不啻于飲鴆止渴,抱薪救火,實乃可笑之至……」
「念在汝與吾本為一體,吾放汝一條生路,若此時立刻放手,汝尚有一絲生機……」
「謝謝了,不用……」
陸止只覺得靈台中一片空虛,用盡了最後的力氣,他將所有的靈氣都聚攏了起來……
「阿止!」
「阿止,不要啊!」
絕望的呼聲令他心中一顫,然而這一切都是他的選擇。
失去了意識的最後一刻,他清晰地看見了一張秀美的面容,那雙美麗的眸子中,沒有了他曾在她眼中見過的那種淒然之色,滿滿的全是愛憐和喜悅……
「容止若思,不如就叫你’阿止’可好?」
她溫柔地笑道,聲音有些虛弱,卻充滿了憧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