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6 逢生

此時的藤仙連意,若是被人看到,大約也沒人能認出她來。

可以說是狼狽不堪到了極致。

全身焦黑,往日鮮綠清亮的衣袍之上,綻著大團大團的血跡,這些血跡不知道是沾染了髒污還是因為存留的時間太久卻來不及打理,已經變成了污糟又髒亂的污團子。

她這時候看起來哪里像是個仙女兒,說她是乞丐,而且還是病入膏肓,苟延殘喘,活不了的乞丐,估模著才有人信。

要是這般也就罷了,她殺了蠣蚺後,其實整個人也癱倒在了蠣蚺的尸首旁大口的喘氣,再不剩下一絲力氣。

衣裙里面甚至還月兌出一長段坑坑巴巴,早就枯黃之中偷著焦黑,看起來像是尾巴的東西。

這是她可憐的化藤。

誰能想到,這是當年力挫地心魔,在染陰山上,震動了仙界和廣眉星域的那個宛若神龍般神氣的化藤啊。

如今枯敗、斷裂、甚至沒了身為草木精怪該有的生機。

連意心中也清楚,自己這化藤,基本上算是完了。

如果說,因為化藤存在,藤仙連意算起來其實有兩條命,為了對付蠣蚺,她就是活生生喪了一條命的。

一命抵一命,她和蠣蚺算是另類的同歸于盡了。

往後,便是再能覺醒化藤,便是比起初次覺醒化藤,便宛如大能修士遇到變故重修,可能熟門熟路,相對簡單不少。

可是,她需要耗費的時間和精力卻是不少也無可估量的。

她的實力從此就硬生生折損掉了至少一小半,還是短時間內無法復原的那種。

這麼一個大虧,連意生平以來,覺得自己從沒吃過。

可是,吃了也只能吃了。

能留下一條性命,已經是她費盡心力的結果了。

連意嘆了口氣,她殺蠣蚺,也是不得已而為之,也是瞅準時機,求來的結果。

彼時,連意心中雖有防備,但沒想到蠣蚺舍得用母海虱和它帶領的海虱軍的性命來對付她。

那可是它的伴生之物,除了不和它血脈相連,伴生之物之間可以說是最熟悉彼此的伙伴了。

這也能舍棄,就好像始魔元尊舍棄地心魔一樣,無情無義,冷血的很。

那海虱軍哪里是好相與的,之前賈培成分明是跟她說過海虱的事兒。

被它們身上的毒液沾染,為了不會從血肉之中鑽出新的海虱,可不就是要剜肉剔骨的嗎?

她那化藤上,被黏上了那麼多海虱,便是她引動了最熾烈的業火神雷和最暴躁剛正的庚辛金雷,那其實既是對付海虱軍,也是對付自己。

凡是被海虱的毒液沾染之處,她都用神雷之中的業火燒了一遍,也是為了不留後患。

母虱之死,對于蠣蚺來說,還是有傷害的!

它那會子如何想的,連意此時想來,也已經很清楚了。

那時候,連意不知情況,那甬道如何,蠣蚺還能不清楚嗎?

分明已經到了甬道的盡頭。

甬道的盡頭有什麼?

有的是無窮的吸力。

它卻依然沒有擺月兌連意,于是,它便利用母海虱和海虱軍,掙月兌她的化藤,再用殼將自己包裹起來。

此種情況要達成的目的有二。

一則,秘密就在這吸力之中,所以,它要用殼保護自己通過吸力,自然不能讓連意窺知。

二則,它對這吸力有極強的自信,只要和連意撕擼開來,這吸力足以令連意喪命,自此它高枕無憂。

于是,才有了這一場不惜一切代價的屠殺。

而連意,也在和蠣蚺對戰之中,被形勢「逼迫」改變了主意。

她起先不能讓蠣蚺死,那是因為她打定主意鎖死它了,它死了,她連意也好不了。

和敵人共死……這事連意其實沒有多大興趣。

她自然為了自己的命,也得看著蠣蚺,尋找逃生之機。

到得最後連意眼疾手快,也不知怎麼的,蠣蚺那黑殼在合上之際,速度慢了那麼一瞬,本來連意以為自己已經趕不上了,可是就是這一瞬的滯澀救了連意,也害了蠣蚺。

殊不知,正是那會子扭轉局勢的時刻,在不言山中被兩蠣族圍剿的賈培成,和那兩個蠣族戰的如火如荼。

他一個與兩個上仙域的蠣族相斗,說一點不怵那是騙人的。

可是,他跟著連意這麼久,也算是被連意影響的人。

身為懷遠星域的天之驕子,賈培成便是再慫,那也是有血性和驕傲的。

原本,他孤僻無依靠,無友無親,也沒有歸屬感,被仇恨和復仇無門的憤懣所支配。

可是,後來跟了連意,才知道,同為天之驕子,還可以像藤仙連意這般肆意張揚的活著。

這些日子,雖然短,但賈培成日日跟著藤仙連意,被連意逼著,他自己也懷著敬畏和仰慕的學著,兩相作用下,他骨子里的血性和驕傲就被激發出來了。

起先,他和那兩蠣族斗著,還有些落于下風,越打,心中越平靜,他更是找回了之前同在不言山中,連意護法,他殺那三個蠣族的酣暢和自在。

這回,連意不在,他也可以!

再不留手,也不瞻前顧後,他徹底將兩蠣族絞殺于此。

殺完蠣族,他也是血染衣袍,大約是他自飛升而來,所受的最重的傷了。

然而,心中的暢意和通達,便是他還只剩下半口氣,他都覺得是值得的。

而無論是他還是連意也不知道,以這樣的方式,賈培成真算幫了連意大忙了。

賈培成殺得那兩個蠣族並不簡單,它們也算是蠣族貴族中人,雖然本事和血統都不如蠣蚺高貴,但人家沾著貴族的血脈,那就是高貴。

它們跟著蠣蚺歷練,和蠣沐的關系也很親近,所以蠣沐的通心牌和這兩人也是息息相連的。

因此,蠣沐之死,它們都知道。

也是它們和蠣蚺一同來的原因。

這其中還牽扯著蠣族一習性問題,蠣族最是注重血統。

蠣族貴族血脈和蠣族普通血脈也是不能混淆的。

平日里,更是以血統為界,分出三六九等的地位各自抱團。

並且,它們還會以血脈為引,將各自聯系在一起。

為的,自然是能夠抱團一處,增強實力。

若是有族人死去或者重傷,其他人就能感應到,能以最快的速度追擊敵人。

只沒想到,這讓蠣族引以為傲,並且自出生就開始延用的抱團大法,最後卻害了蠣蚺的性命。

正是那兩蠣族之死,讓正在關閉自己的殼把連意拒之在外的蠣蚺感覺到了牽引。

那牽引的感覺並不強烈,但阻那殼關閉速度一瞬還是能做到的。

就在那一線之間,藤仙連意就鑽了進去。

差之毫厘,謬以千里!

便是連意知道,大約也只會喟嘆一聲天意。

這般的巧合,誰能想到,誰能算到呢。

而在她鑽入蠣蚺的殼中之際,她看似氣勢洶洶,實則也就自己知道自己是什麼情況。

就宛若風中殘燭,只剩下最後一點余火。

值得慶幸的是,她雖然已經精疲力竭,蠣蚺更沒有好到哪兒去,勉強算是和她半斤八兩。

母虱之死大約反噬了蠣蚺,而且不僅是母虱之死,許是還有對戰之中濫用精血提升法術等情況,它還抗下了那吸力對它的巨大壓力。

所以,蠣蚺的情況很不好。

那吸力很是詭異,連意身在蠣蚺的殼中,感覺最是明顯。

她在甬道之中之時,那分明是極強的,似乎足以吞噬一切的吸力。

可是待得到了蠣蚺的殼中,它們似乎就掉到了連意一直懷疑的甬道盡頭會放吸力的深淵怪獸的嘴里。

這會子,就不是吸力了,而是足以碾碎一切的擠壓之力。

而蠣族這黑殼果然不簡單,便是連意在殼中,所要承受的大約不足兩三分,都感覺自己是被壓在巨大的山下,即將粉身碎骨,碾碎成泥,她能動彈不是她自己真的能動彈,而是極大的毅力支持以及不搏一把她可能就會死的絕望支撐了她一把。

她自小因為功法特殊,乃至至今九轉金身訣大成,骨頭是出了名的硬。

如今成了仙人,別的不敢說,同階之中,最硬骨的仙人,她覺得她自己算。

結果,她都成這樣了,可見這蠣族的黑殼能抗住這力道,可真是太厲害了。

連意知道,自己是在敵人的嘴邊呢,也別想著窺探這蠣蚺的秘密了,等到她力氣耗盡的那一瞬,她必死無疑。

于是,仗著自己還有三分力氣,她果斷出手。

別看她那會子還能笑著和蠣蚺說話,那不過是外強中干,強自壓下全身從內到外痛到顫抖之感。

她當時就一個信念︰

便是咬,也得把蠣蚺咬死在這里。

當然,她還有一絲理智。

即便要它死,那也得利用干淨了再死。

那擠壓的巨力如此的恐怖,蠣蚺要是死了,殼沒人撐著了,那她被壓死的結果看起來也沒被蠣蚺殺了好多少。

她心中正著急尋覓時機,沒想到,連老天都在幫她。

敏銳的五感雖然放大了她的痛楚,讓她不禁懷疑,自己會不會成為這世上第一個痛死的仙人,但它們對其他事情,照樣敏感。

連意感覺到,那擠壓之力,雖然強大,但是時間並不久,她能感覺到,她所受到的擠壓之力正在變小。

起先很慢很細微,卻越來越快。

便是這時候,她賭了,此時不殺,更待何時?

什麼?

會不會這種擠壓之力的變小只是暫時的?

那當然有這種可能?

可是誰管得了這些,若是這擠壓之力再次又恢復成剛開始那般,那連意也只能自認倒霉了。

這世上沒有十成穩妥之事,活在刀尖上,隔三差五搏命的連意遇到的,更是不存在這般的穩妥。

沒有一點賭性和果斷的狠意,連意根本也活不到現在。

所以,她果斷用盡了最後一絲力氣,殺了蠣蚺。

而事實證明,她是這世上最高明的賭徒,這一次,她再次賭贏了。

蠣蚺死了,她癱軟在殼中,那殼原來禁閉的縫隙先是還被外界擠壓之力壓迫著。

隨著擠壓之力如來時那般迅速的褪去之際,那黑殼的縫隙打開了!

猛然間,濃郁的咸腥味撲鼻而來。

而殼更是被沖涌進來的海水擊打成碎片,徹底不復存在。

其中,蠣蚺的肉身也被海水直接沖散。

粘稠的黑色原形,這會子在海水的沖刷之下,居然也徹底散開,融入水中消失不見了!

而其中的連意,自然也落入了海中,被海水挾裹在其中。

連意此時無力的很,她沒了化藤,經脈之中,靈氣空空,甚至經脈的不少地方都碎出了許多大裂痕,這都是她在甬道之中,強行催動靈氣的結果。

連意雖然不像蠣蚺那般不顧結果,用精血催發法術,但應對那樣的蠣蚺,她不逼自己一把也是不行的。

所以,她的經脈又裂了是事實。

本身,連意並不看在眼中,她又不是第一次裂了。

有一有二又有三,在旁人眼中重到影響未來,危機重重的傷口,在她眼中不過算是平常。

可惜,屋漏偏逢連夜雨,在如今耗盡一切的情況下,經脈之傷她更是沒法修復,如今能撐著保持腦袋還有一絲清明,睜著眼,看清周遭的情況已經是極致了。

至于蠣蚺的殼還有蠣蚺的尸首,她對那尸首沒興趣,那殼倒是想搶回來。

這會子也是有心無力了。

于是乎,被海水沖碎了還是散了,隨他去吧。

她這人危機過後,最是會隨遇而安。

甭管自己是不是要被這海水淹沒,總不會淹死在這兒,甭管這里究竟是哪里,她終于是活下來了!

絕處逢生,便是如此。

正在她暗自慶幸之際,本能的,一絲寒意,猛然從已經已經成了落湯雞的自己的後頸冒了出來?

那是對危險的直覺!

什麼絕處逢生,她是又遇上什麼麻煩了?

她快速的轉過頭去!

朝著危險看去!

就見朦朧的海水之中,一條巨大的魚妖齜著大牙朝她無聲無息的快速襲殺而來!

連意冷汗唰一下已經落滿了身,這是條鯊?!

只見那鯊猛然張開大嘴,已經在為把她吞進去造勢。

卻是在這電光火石之間,連意腦海之中詭異的牽上了一根思緒。

她怎麼覺得,這鯊長的有點眼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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