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凡愣了愣，被連意陡然間的凝重之色驚了一下，心中有種感覺，貌似這事非常大，大到會讓人吃驚的地步。
當下，也不拖沓，飯也不吃了，立刻手指輕點，隔空畫起了廣眉星域的星域圖。
以廣眉界為中點，往外旋轉一圈。
連意眉頭一蹙，隨著白凡的動作，眯著眼，仔細看這星域圖。
半晌，眼楮猛然睜大，像是發生了什麼不得了的事情。
不僅白凡，眾人心中都是一咯 ，藍皮連忙問︰「究竟……怎麼了？」
藍皮心中有些毛毛的感覺，那是一種從心底深處升起的……恐懼。
它了解連意。
印象里，連意此人一點都不高冷，總是很隨性的模樣，大多數時候，笑吟吟又懶洋洋的，整天沒骨頭一般，能坐著不站著，能吊著不坐著。
藍皮想，怕是她面前都山崩地裂了，她都能吊在某棵樹上當看不見。
便是做了什麼惡作劇或者壞事，哪怕被人當場抓包，瞧她笑眯眯的樣子，就怎麼都跟她發不起火來。
如現在這般的表情，甚少！
藍皮猛然就回想起了前世那段于它來說，不堪回首的歲月。
九星連珠前夕，乙火界千緣寺住持明鏡找她的那一回，和連意低語說了什麼，連意就是這麼個表情。
震驚、凝重、不可置信以及……決絕！
後來，連意便死了，隨著九星連珠徹底隕滅在了世間。
如今，從連意臉上再次看見這個表情。
藍皮心慌意亂，內心已經顫抖的說話都有點抖了。
原本它是一個倒三角的大臉，臉皮有些灰藍，這會子藍色盡退，只剩下灰色了！
它連忙低下頭，怕被人發現。
灝恆坐在藍皮旁邊，一下子就注意到了藍皮的異樣，他一把抓住藍皮，剛想說話，藍皮連忙朝他搖搖頭。
它不想為了自己的情緒影響到連意。
灝恆愣了那麼一瞬，半晌長嘆一口氣，已是了然于心。
末了他還是沒忍住，惱怒的把目光投向連意。
在藍皮心中，憑什麼是連意最重要。
他可真是不服，這賬必是要狠狠記在連意頭上的。
連意並未察覺藍皮有什麼不對勁兒。
一來藍皮遮掩的好，二來她心中已經是驚濤駭浪，早就失了敏銳。
倒是扭頭看到灝恆憤然的目光。
連意只當尋常，無知無覺的略過去了。
畢竟灝恆看見她從未有好臉色過。
永遠都是冷嘲熱諷和怒目而視交替進行。
誰知道他又發什麼毛病了。
白凡畫的星域圖還凝在半空中。
連意頓了頓，接著伸出手，指尖跟著輕點，在其中添加了幾條線。
綠色的靈線輕輕緲緲的落在白凡畫的星域圖上，卻似有萬鈞之力。
隨著連意最後一筆結束，白凡的臉色也變成了灰白色。
連意此時平復了些許，只對白凡道︰「看出來了嗎？」
白凡慘淡一笑︰「是九星連珠？！」
語落，如驚雷般砸在眾人心里。
藍皮的面色已經從灰變成了慘白，便是灝恆，也是錯愕加凝重。
而無殤也是如此，無殤魔神一脈，也是了解此陣之危的。
甚至更加深切，畢竟無殤魔神當年可是親歷者啊！
九星連珠？！
怎麼又是九星連珠？！
這四個字，不僅是連意和其他八人的噩夢，更是他們九人身邊人的噩夢。
五萬多年前，九人為廣眉星域而死，為星域萬千生靈而死，外人听了，覺得他們無比偉大，乃是創下了不世之功。
可是對于如藍皮這樣的九人身邊的親朋好友來說，留下的更多的是無盡的悲痛和無能為力的憾恨。
如今，再提九星連珠，幾人情緒起伏，均是有種不堪回首之感。
當然，憑借幾人的心智，除了藍皮不諳這些，其他人自然不止是想到了這個。
而是，似乎恍然間找到了九人可能被仙界針對的理由。
原來，當年連意可能是窺視了不得了的秘密，才會被仙界針對。
或者廣眉星域之所以被仙界棄如敝屣，可能壓根不是仙界不在乎，而分明就是故意的。
連意點點頭，算是應和白凡的話，也像是在對自己做解釋。
「我總算是明白，何以我當年為何要在染陰山之巔發動九星連珠了。」
「又為何，我們九個化神修士發動的九星連珠能直接把飛升通道炸了。」
「又是為何，無論是那些魔物還是仙界，都對我們如此忌憚了。」
對，不僅是地心魔、魔物這些對他們忌憚，仙界也是如此。
連意冷冷一笑，這話她也沒有問別人的意思，更像是對自己解釋。
同時，她輕輕一嘆，嘆的是藤仙連意。
她為何要這麼聰明呢，聰明過頭了，就容易洞悉一些不為人知的秘事。
而知道的越多，心越正的人，背負的東西就會越多。
而往往這樣的人，就是活不久的。
今生，再次洞悉了這一切，連意頗有種命該如此的宿命感。
要不然怎麼前世是她，今生還是她。
她果然知道的太多了！
「廣眉星域長成了九星連珠的樣子，而廣眉界更是在廣眉星域的中心。」
「若是我猜的沒錯，染陰山是廣眉界的中心。」
連意似突然想到了什麼，在自己的儲物戒指之中翻揀了一番，終于將廣眉半界和眉昆界的地圖都翻了出來。
然後，打開，她再將兩張地圖拼接在了一起。
白凡率先看了過來。
果然，兩份地圖拼接一處，染陰山就是在最中間的位置。
可是，顯然還不僅如此。
連意笑問眾人︰「你們還發現了什麼沒有。」
有了前面的鋪墊，眾人心頭一緊，倒是知道是要往九星連珠之上去想。
果然，只一會兒，無殤眉頭一皺，剛想說什麼，卻被白凡打斷了。
白凡一臉不可置信的指著兩張地圖︰「這兩條海？莫不是廣眉界也是一個完整的九星連珠？」
無殤也很是無可置信，他把目光投向連意像是確認，可心中已然提前篤定了這一切。
他們魔神一脈一直都有傳言，廣眉星域特殊，其中最最特殊的是廣眉界。
一直以來，雖然有此傳言，但到了無殤這一代，這傳言因何而來早已經不可考。
不過，這許是真正的無殤魔神為何從仙界下來後，選擇在廣眉界定居的真正原因之一吧。
連意並未給幾人一個確切的答復。
只道︰「我是這麼想的，但我沒有證據證明。」
滄海桑田，雖然地極海和天極海圍成一圈，拱衛著廣眉星域，拱衛著染陰山。
看起來和九星連珠陣圖一模一樣。
但該是在地極海域和天極海域之中原該是其他八星的位置，如今已經不太齊全了。
其實半界這邊還行，四星之位還在，都有一處巨大的島嶼。
其中，最有名的兩個島就是陰癸島和揚魔島了，其他兩個也是極為繁盛的大島嶼。
不過，想必當年九星連珠之時的島，該是沉了，這可能是後來在原先位置上新崛起的島嶼。
而眉昆界這邊，卻是大多都看不出來了。
有一些許是在連意九星連珠之後就毀了。
此後，人修活動，地域變化，造成了眉昆界這邊的地極海和天極海都窄小了許多。
地勢地貌比之五萬年也有巨大的變化。
唯一能確定的大約只有一處︰「福慧寺所在之處，原本就是其中之一。」
雖然它沉了，但連意對于福慧寺太熟悉了，因此它的位置，連意知道。
如今看來，福慧寺當年的沉沒，壓根不是自己曾經猜測的，因為九星連珠之後天地傾覆的結果。
很可能是因為九星連珠，他們為了助九星連珠一臂之力，才自沉島嶼的。
連意閉了閉眼，以福慧寺眾佛修的心性，當年他們若是做出這樣的選擇，連意絲毫不意外。
她語氣沉沉，帶著點亙古而悠長的緬懷之意︰「我猜測，廣眉星域是符合九星連珠陣圖的，它天然就是一個大的九星連珠。」
「更難得的是，廣眉界也很特殊，它天然就形成了小的九星連珠。」
「而我們當年發動九星連珠之時，染陰山那個位置應該是我自己特意選好了的。」
「或者說，若是我沒發現廣眉星域和廣眉界的特殊之處，我壓根就不會選擇九星連珠陣！」
因為，如果沒有這些巧合，九星連珠所能達到的效果，于拯救整個界域比起來，不足為奇，微不足道！
就像當年飛雁真君發動的九星連珠一般，能拯救得了一小塊地方，淨化魔氣，還當下一片淨土。
但想要拯救一個界域，乃至一個星域，那就是痴人說夢，不可能實現的。
許是有人會反駁，飛雁真君當年作為九星連珠的陣心，不過是一個元嬰修士，更別提連意他們當年，修為參差不齊，連築基修士都在其中了。
發動九星連珠，已然是勉強。
還追求什麼效果呢？
實則不然，便是撇去飛雁星君發動的那一次九星連珠。
但是仙界呢？
當年仙魔大戰。
仙界戰到最後，幾乎沒人了。
听說就是用了無數次的九星連珠，以同歸于盡的代價，才將始魔元尊帶領的魔族大軍勉強全部殲滅。
如果九星連珠當真和修為有關，如此之厲害，那早就把整個仙界都炸了。
為何需要發動「無數次」九星連珠呢？
可見，九星連珠雖然神奇，對魔克制之力非常巨大，但所波及範圍不夠大，甚至力道不夠強大是其弱點所在。
那麼話又說回來了。
為什麼連意九人發動的九星連珠這麼強呢。
以化神之軀撼動了整個廣眉星域？！
不僅淨化了整個廣眉星域，給廣眉星域帶來了至少近五萬年的安寧。
還連飛升通道都給炸了，徹底斷絕魔從飛升通道下來的後患。
為何會如此呢？
「當年，我們壓根不是引動的一個九星連珠啊，是三個。」
「以我為中心，引動的第一個九星連珠便是白凡八人，此後就是第二個，是整個廣眉界，再就是第三個，是引動了整個廣眉星域！」
便是如今想來，連意悲愴之余，依然心潮澎湃。
當年的藤仙連意，她的前世，何等的膽大包天，又是何等的胸襟啊。
她聰明的很，知道便是把所有的廣眉星域的修士加起來，也不一定是魔和仙界的對手。
所以，她另闢蹊徑，膽大心細，用自己為引，把整個廣眉星域都引爆了。
用星域之力對抗仙界和魔對他們的迫害！
所以，當年的飛升通道掉下來，才會落在染陰山上。
當年山河傾覆，也不是只有廣眉界，而是整個廣眉星域，九個界域通通如此！
所以，才能一舉炸斷飛升通道，才能讓便是僥幸躲過一劫的地心魔，再次沉睡了近五萬年。
這是她連意，為廣眉星域爭取來的復蘇時間！
同時，她也沒有虧待其他八人，硬是在夾縫中，給大家掙來了生機！
而想必，她選在這幾百年內投生，不顧一切也要投胎成功，也是有原因的。
因為藤仙連意早就算好了這一切，五萬年，地心魔也該恢復了一些元氣了。
五萬年，仙界無論是仙還是魔，也差不多恢復元氣了。
該是她又回來跟他們拼到底的時候了。
連意遙望著遠方，內九十九峰之上，視野超級好。
他們今日宴席之處是連意自建于九十九峰最高處的一處涼亭。
從連意所坐的位置遠眺，能看到議道峰上那高聳入雲的得道塔和旁邊郁郁蔥蔥上萬年的靈桑樹。
在那里，她聆听宗門教誨，感受宗門燻陶，也受宗門庇佑……
她原本只是一葉扁舟，在翻滾的洶涌巨浪之中，艱難的求生存，求未來。
如今再看，她依然是一葉扁舟，可是周圍多了許許多多，大大小小的船只，他們組成船牆圍著她。
他們之間以情感、道義為繩索，牢牢的將所有的船只、扁舟捆綁在一起。
任那狂風巨浪再大，貌似如今想來，也沒了前世獨自搏擊的孤立無援之感。
到此，連意回過神來，清清淺淺的笑了下，終于徹徹底底的認命了。
前世，她的事情還沒做完呢。
今生，沖著藤仙連意對自己這麼好的份上，她也得把該做的事，都妥妥當當的做完了才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