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3 露餡兒了

那位閻羅不用說,自然是轉輪王。

不怪他如此,實在是見了連意,他心里已經翻起了驚濤駭浪。

他怎麼可能認不出來。

這位摯友可是在冥界陪了他幾萬年。

他還以為下一次見到她,肯定得是他飛升以後的事兒了,卻沒想到,如今堪堪三百年,他怎麼又見到她了。

此時,他除了驚恐,還是驚恐!

連意難不成又死了?

誰干的?!

一瞬間,他腦子里已經把他知道的連意的敵人細數了一遍。

只一瞬間,他已經羅列出前三名最可疑的。

當下,連佛陀靈骨也不想看了,只想回去讓心月復查一查怎麼回事。

心中又是一瞬間的慶幸。

只要神魂不滅,就沒事。

大不了連意還想轉世,他幫忙便是。

便是這麼安慰自己,他還是有點不能接受,她這麼快就死了。

腦中一時紛繁復雜,亂的很。

好在,他轉輪王面色一向冷肅,心中已是翻江倒海個沒完,面上還是端的住的。

面上端住了,他又強制克制,心中便又逐漸平復了些。

這一下,他終于發現了不對勁。

這不對啊,連意曾說過,她能夠神魂不滅,來了冥界,是她千求萬算的結果。

是她一生最大的機緣。

既是如此,那就是一錘子的買賣。

再次投胎,若是不幸身死,那便是神魂隕滅!

他記得當時,為著這事,他死活攔著不讓她投胎。

他覺得憑借著連意對修為的造詣,便是只有神魂又如何。

便是如此,她也能踏破虛空,順利飛升。

何苦從頭開始,吃那沒必要的苦。

但連意就是這麼一個人,她心中打定了主意的事,便是用騙的,她也要達成。

她居然用千年靈酒灌醉了他,自個兒偷偷跑了,還打暈了孟婆……

她可真是上趕著去投胎啊!

他酒醒後,一氣之下,把第十殿所有她留下的那些樹啊、草啊、藤啊全砍了。

可是,時間日久,氣也消了,他又是擔心她的。

他們相伴幾萬年,她既是他的知己又是幕僚。

他的事,連意都知道。

連意的事,他也清楚。

連她有哪些仇人,他都能細數出名字和長相。

只可惜,那藤妖忒是狠心,就這麼拋棄了他。

只剩下他一個人留在這暗無天日的冥界,日復一日的擔心她的安全。

他既想見到她,又怕再也見不到她。

這會子,她猛然出現,和他見面不識,打的他措手不及之際,又把他氣的半死。

緩了半晌,他終于找回了那麼一丁點理智。

他眯著眼楮從她身上微不可查的掃過,頓時發現了端倪。

那綠藤實在是過于鮮艷欲滴了點兒,上面是附著著鬼氣,可是那鬼氣過于刻意了些。

于別人來看,可能看不出什麼差別的,可是轉輪王什麼人,那是跟連意在一起呆了幾萬年的人。

這點子微妙的差別,已經足夠了。

他又看向那張臉,也不知道是易容了還是做了什麼掩飾,難怪他第一眼沒認出來。

不過眉眼間的靈動和狡黠,他非常熟悉。

他心中一頓,緊接著便松懈下來,是連意,而且是個生魂,不知用了什麼法子偷渡到了冥界來罷了。

又看見他們旁邊不遠處站著一個小子,連意就是他領過來的。

轉輪王眯了眯眼,這小子他認識,好像是秦廣王的手下什麼人。

再結合剛剛的事,連意分明是秦廣王請來的陣師。

轉輪王委屈極了,怎麼會這樣?

明明之前連意跟他是一伙兒的,對于秦廣王是同仇敵愾的,秦廣王從來沒在她這里佔到過便宜。

如今秦廣王居然招攬了連意去,他……他被背叛了。

理智告訴轉輪王,連意投胎轉世了,已經沒了之前做鬼魂的記憶,再說她一個生魂,肯定是來冥界辦事的。

可是情感上,他接受不了。

連意來辦事,找誰不好,便是忘記了,那也可以找其他八殿的閻羅啊,怎麼偏偏和秦廣王攪合在了一起。

想到這兒,轉輪王突然陰陰的抬頭,狠狠瞪了秦廣王一眼。

舍不得怪連意,轉輪王毫不猶豫的把賬記在秦廣王身上了。

哼,搶他第一殿長官之位,搶他摯友,他轉輪王和秦廣王不共戴天!

秦廣王原本正聚精會神的盯著連意。

雖然連意說了此陣可解,但他又不認識此女,再說這件事可關系到他顏面問題,能不盯著麼?

莫名的,一陣惡寒猛然襲上心頭,他竟然渾身的毫毛都被激的豎了起來。

他眼神一厲,頓時往周圍掃了掃,卻又有些困惑,這種時候,十大閻羅都在,誰敢這麼大膽子,敢在這里對他虎視眈眈?

只是看了一圈,啥也沒發現。

秦廣王撓撓頭,不明就里,怎麼回事?莫非是最近操心太過,身子虛了?

連意壓根察覺不到場中的暗流涌動。

她此時心神完全沉在那陣法中,一門心思將之破解。

綠藤仿佛一個有靈性的活物,在那陣中穿梭,自在舒展,自在生長。

外人看來,只覺得面前這位女鬼修神奇的不行,不僅是不懂陣法的旁人,更包含那十位陣師。

那十位陣師起先只覺得連意大言不慚。

這會子卻眼楮都移不開,貪婪的盯著這一切。

他們都是陣師,還是冥界頂尖陣師,即便不可能如連意一般,擁有陣君的稱號,但作為某個領域的佼佼者,最不缺的就是眼界。

此時,他們哪里不知道,這是踫到陣道大佬了。

這位女鬼修,不,這位女大佬的陣法造詣,絕對甩他們十條街都不止。

那句話怎麼說來著,大佬就是大佬,跟他們都不在一個層次上。

他們看不懂,連意技法之嫻熟,他們只是用眼楮看,都跟不上她的手速。

但是,那行雲流水的動作和特立獨行的解陣手法,卻讓他們陷入一種謎一般的痴迷之中。

移不開眼,又不願移開眼。

他們想,終其一生,哪怕參悟不了一星半點,但都不會忘記今日。

連意並不知道,今日之後,待得那些陣師回過神來,瘋狂的到處打听她,想要拜訪她。

只是她在冥界留的時間太短,最終,人不在,冥界江湖中卻重燃起了關于她的傳說。

不過,這都是後話了,暫按不表。

別看她手中動作舉重若輕,旁人看來,有一種美之享受。

實則,她額頭上那一滴一滴往下落的汗水說明了她此時是多麼的艱難。

修士冰肌玉骨,加上此處還是冥界,天生陰冷,連意全身卻跟水洗過一般。

小綠藤在陣中鑽來鑽去,連意腦中卻在飛快的計算著。

越往深處算,連意才發現這七星鎖陣有多玄妙,這位布下此陣的佛修定是一方大修。

憑著對七星鎖的熟悉和對陣道的深入理解,連意小心操縱著小綠藤。

學無止境,便是陣君又如何。

在陣面前,是最公平的,它可不會因為你是什麼大能人物,就對你另眼相看。

惹怒了它,照樣讓你死無葬身之地。

小綠藤的每一次展葉,甚至開花,都是有用意的,是在貼合那陣中的生路。

它就是連意手上的鑰匙,而這個過程,便是連意雕琢鑰匙,找準鎖孔的過程。

外人只看見,那細長的小綠藤一頭扎進那陣法之中,和陣法隱沒在一處。

隨著面前女鬼修手中動作不斷,雖看不出個名堂,但也能覺出那陣法之中的變化。

不知道小綠藤在其中的情況不打緊,但縹緲玄妙,看一眼便頭昏的陣法之中,原本只是佛光盎然,卻不知不覺中多了其他的氣息。

再一細看,那青翠欲滴的生氣居然和那佛光交雜在一處,一點違和感都沒有。

再等等,發現陣法之中,宛若春芽新發,滋生的生機之感越發濃烈。

眾人起先還屏住呼吸,沒察覺什麼,只覺得緊張。

逐漸的,隨著生發之氣越發濃郁,眾人驚奇之余,生生的吸氣。

這……感覺非常玄妙,仿佛置身在千樹萬藤的叢林之中,毛孔舒張,身心都浸沒在綠意的海洋之中,心田滋潤,前所未有的寧靜之感涌上心間。

木,生機也。

平日里,連意解陣倒是也會有木靈氣外泄,她原本就是個藤妖,木靈旺盛對于她們這些植物類妖修只道尋常。

她自己行走在外多年,實則她並不知曉,便是沒有在施陣、解陣,她也沒有斂息的情況下,她那滿溢的木靈之氣就挺讓人側目的。

只是,畢竟是在「陽世」,陌生修士遇見連意,倒也猜不出她的身份,只當她是木靈根極優越罷了。

何況,她的身份未大白于天下之時,她更讓人議論紛紛又頗具盛名的從來不是木靈跟,而是她一手雷術,已經添加了雷電之力的融合陣。

于是,那些年行走江湖,連意不暴露身份,別人倒也沒覺得她是雷刀仙子!

在外也就是如此了,回了宗門,回了家族,家里那些連家族人,個頂個的木靈根,每個人站在那兒,跟棵自動散發木靈氣的樹沒什麼區別。

她自己若也是一棵樹,還生長在樹林之中,哪里就能感覺到自己的特別之處?

于是,連意生生的就忽略了這一點。

豈料,這一次的情況也不大一樣。

首先是那陣法之中,佛陀靈骨佛光四溢,她靈氣進了那陣,上面附著的鬼氣和陰氣就被佛陀靈骨的佛光自動消蝕了。

原本就是偽裝,這一下,便露餡了。

這是冥界,常年陰氣縱橫,鬼氣森森,除了當年,連意在的時候,有那麼幾棵樹,這冥界再也找不到一絲綠色。

而人死之後,便是神魂強大,帶著生前法術,來了這冥界,也自帶鬼氣。

木靈根又如何,帶上了鬼氣和陰氣,便會被沾染腐蝕。

生機?不存在的。

用起木之靈氣,只有那濃郁的化不開的腐朽之感。

時間日久,若是有木靈根卓越的神魂下了這冥界來,逐漸的,他們也會棄了自己原本修習的木之功法。

實在是那腐朽之感,別人如何也就罷了,自己使來,聞著那破敗的樹木凋零的味道,實在糟心。

逐漸的,十殿之中,竟然見不著一個用木靈氣之鬼。

眾人原本沉浸在其中,沒空想這些,只覺得無比舒服。

可是,這破陣時間太長太長了。

一個時辰,三個時辰,八個時辰……

時間漸漸過去,已經十二個時辰了。

便是那木靈之氣在如何清新月兌俗,有些厲害的鬼修也回過味兒來了。

不對,這女鬼修不對。

別看她出手看起來毫無問題,鬼氣、陰氣都不缺。

可是那逐漸被綠意佔滿,之前灰金相間的陣法,如今已經變成一片盎然的綠意,這是騙不了人的。

這女鬼修是何來路,為何在鬼氣和陰氣沾染之後,那木之靈氣還能保存的如此完整?

還是說,她根本不是鬼。

有那機敏的,不僅心中想著,還跟周圍的人傳音交換了心得。

臉色有好奇、凝重、興奮、沉思……不一而足。

人生百態,心思各異。

此時,終于敢來的黑白無常,一眼就看到了連意。

白無常簡直不能相信自己的眼楮,他不停拍打著黑無常的胳膊,好半晌都驚的說不出話來。

黑無常嫌棄的推了他一把,然後看著連意,便是蹙眉苦思,不知道他心中在想什麼。

那一身生人勿近的氣勢,特別明顯。

白無常也不懼怕,他沒臉沒皮慣了,跟黑無常當同僚和搭檔都上千年了,哪里有怕的。

他像一塊狗皮膏藥一般,又黏了過來,驚問︰「怎麼會這樣,這不是那個女鬼麼?她究竟什麼來路,怎麼和我們轉輪王站在一處去了?」

黑無常懶得理會白無常的白痴問題,他沉默不言,眼楮卻死死盯著站在陣前的連意。

她的一舉一動,皆落在他的眼中。

每一個動作,明明第一次見,可是怎麼看,黑無常都覺得有一絲似有若無的熟悉。

隨著面前女修的動作越多,熟悉之感越深。

慢慢的,連意的動作在黑無常的眼中逐漸淡化,且逐漸和他印象之中的某一個已經有些久遠的身影重合在了一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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