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六十九章  老猿脫困

初秋,十九,小米山。

不定向吹拂的秋風忽暖忽涼,挾裹著半山腰水氣充盈的霧露,打濕了小茶鋪不大的招牌,水珠點點。

小米山的花茶很是有名。

方圓數萬里的範圍,單提起花茶這一個品種,無人不知小米山。

煮茶的水就是山中清泉,並沒有什麼特殊之處,只是這花有些與眾不同,不說凡夫俗子前來品嘗,武道高手往來頻繁,便是方圓左近的修真之士,也是絡繹不絕。

概因無論泡什麼茶,總少不了小米山獨有的一味奇花,斷腸草。

听起來但是跟毒藥一般。

斷腸草最初不叫這個名字,據說是早年間某個宗門的長老,情關難渡壞了道心,卡死在金丹二轉不能寸進,在壽元將盡之前搬到小米山等死,培育了一株奇花,每日以心血澆灌,將本源法力化作雨露播撒,漸漸養就一點靈性。

此人為情所傷,雖已釋懷,但多年求之不得的郁郁之情深入骨髓,也被他一點一滴注入奇花之中。

此人入道修行之前是個儒生,只是不曾有功名在身,又學不來儒家的道理思想,索性棄儒入道皈依山門,可惜沒有仙緣,為情劫所累,道心崩壞。

好在也有金丹二轉境界,得了個長老的職位,在宗門領了一紙文書,將無人問津的小米山收做私人領地,終日就是吟詩作對栽花種草。

初秋七月水冰涼,孤燈照寒窗。

八月風殺多情債,只把心兒傷。

人道九月好,九月好。

哪知九月最無情,春生秋死,花落人斷腸。

曾有人推測這一首多情詞,言道此人是愛上了青丘國主涂山九月,所以才在自家寫的詩句里,說什麼人道九月好,九月最無情的話頭,映射的便是涂山九月。所謂見過九月無仙子,見過嫦曦無美人,任誰迷上青丘國主,此生也要淪陷。

他本人既不承認也不否認,仿佛置身事外一般,倒是把斷腸草的名字流了出去。

他死後道返天地,奇花沒了他心血和法力灌溉,便開始攝取小米山的靈氣,不足百年時間就遍布小半座小米山。

這便是小米山花茶與眾不同的由來,只要沾上青丘國主的邊,哪怕是子虛烏有的杜撰之事,那也是一場難得的風月。修行道素來有四大美人、十大仙子之說,可無論怎麼評,都從來沒人把涂山九月評進去,就是因為這世上無人能和她一較容貌,便是公認修行道第一美人第一仙子的嫦曦,也自認比不得青丘國主。

這個茶鋪掛的招牌也是直白,就叫做九月清香。

很簡單的一個鋪子,幾根胳膊粗的竹子隨意搭了個頂棚,四面透亮,棚里棚外零散的擺了幾套桌椅,有木制有石制,茶壺茶杯也是極為常見的紅泥、紫砂,三三兩兩的坐了幾個人。

某些特定的時間段,凡夫俗子和武道高手不能進入小米山,至于原因則很簡單,初露的斷腸草口味最佳,藥效也最足,自然這幾天只能由修士享用。

「都說斷腸草斷腸、腐骨、蝕心,是難得的大藥靈草,我看也不過如此嘛!若是把一顆二轉金丹化開,分散到無數顆斷腸草里去,一朵花的效用還不如一口天地靈氣轉化的實在!哎,一碗茶水也能吹出花樣來,這些人可真夠閑的!」

一個頭戴戒箍披散頭發的漢子,打扮的不僧不道,仰頭一口喝干杯中茶水,砸吧砸吧嘴,不滿的說道。

旁邊一個乞丐打扮,衣服卻是漿洗的分外干淨,留著山羊胡須的中年漢子道:「那是你靈石化的少,喝不起最純的母茶!斷腸草那株母茶樹,傾注了白石道人畢生心血,情劫魔障的意境都在里面,但凡有這方面執念的,喝一碗便能明悟幾分,日後遭遇情劫也能少走幾步彎路。」

另一個發福的胖大道人笑道:「靈石!咱們弟兄三個都是窮鬼,哈哈哈,一個乞丐一個頭陀,還有我一個貧道!休說喝什麼母茶純水,便是真喝了,有個屁的情劫感悟!乞丐,你指望哪家的女修能看上你?」

旁邊人听了皆是忍俊不禁,偏偏胖道人嚷嚷的大聲,連不遠處的茶鋪子也听得分外清楚,頓時惹來一片哄笑。

乞丐的模樣倒也周正,只是一縷山羊胡甚是難堪,凸顯出幾分奸詐猥瑣,聞言搖頭晃腦的道:「乞兒我修道前就是乞丐,如今修成一顆金丹,也不敢忘本。不過旁家的仙子看不上乞兒,還不許乞兒單相思一把麼?這世間的情愛,哪里有那些兩情相悅,多不過師長之命,強湊了許多姻緣,只求個門當戶對利益來往,否則怎會有情劫?」

頭陀撇著嘴,嘖嘖道:「你這窮酸,文不成武不就,倒是乞丐這行干的紅火,偏學人滿嘴的跑飛劍,講什麼大道理!瞎說什麼大實話哩!」

乞丐哈哈一笑不與他爭辯,自顧自的喝著茶水,忽然想到了什麼,輕輕拍了拍桌子示意老板再來一壺,輕聲道:「咦,說起情劫我倒是想起一事,听說陷空山的白娘娘尋了良配,諸位可曾听聞?」

頭陀一本正經的立掌:「我僧與道者皆是出家人,啊呸,自不知這世間情愛,呸,為何物,乞兒有話快說,拖拖拉拉的不是正經買賣。」

頭陀自稱僧家,口誦曼陀羅尼,也有些浮屠高人的模樣,只是留了好一頭烏黑飄逸的長發,微風一卷發梢就溜進嘴里,呸呸的往外啐,本是十分的正經話,也讓他說出八分腌來。

「啪!」

乞丐輕輕一拍桌子,扭頭一看四鄰之人都看著自己,一副側耳傾听的模樣,心里也不禁有些得意。

只是有個俊俏的白面青年無動于衷,自顧自的添水煮茶,似乎對這事兒根本不感興趣。

「要說這妖魔鬼道的三大美人之一,西極陷空山無底洞的白娘娘,一縷情絲系在了誰人身上,那就得先說一件轟動修行道的大事!」

他拿腔捏調擺起說書人的架勢,索性也不坐著,撈起胖道人的拂塵連須帶把握在一起,啪的往手心里一敲。

「大猿王月兌困五行山,袁無極怒闖自在宮!」

白面青年微微頓了頓,便听這乞丐接著說道:「且說當年大力魔王成就七劫神化,練就萬里傳神攝拿五氣源頭的大神通,本是于自在魔宮穩固修為,只因袁無極殿前打殺牛伏魁,將許給聖嬰太子的親妹子,又轉許了當時還不曾拜在大悲宗門下的沈彥秋,因此惡了大力魔王,被魔尊一掌鎮壓,言道要鎮壓大猿王五百年。」

「此事一出,當即讓名不見經傳的沈彥秋名聲大噪,連帶著他大聖王袁無心的名號也打了出去,故而有人推測,沈彥秋能擺在大悲無心尊者門下,倒有一半的原因,歸在袁無心這個名字上。」

四下修士齊聲哄笑,白面青年也是嘴角微翹,輕輕搖了搖頭。

「你只說大猿王之事便好,卻提什麼沈彥秋?恁的一點兒也不專業!」

這一會兒旁邊又圍了三五十人,多數都是築基境,零散的幾個金丹一轉,連一個二轉也無,想來也是和道僧丐三人組一般,都是無門無派得了些修行法的散修。

乞丐越說越有勁,听人說他不專業,四下一拱手:「在下也是听人說起,不曾親眼得見,自然不敢隨口胡說。此處離中土之地尚有數百萬里之距,諸位道友若是有人去過中土,熟知其事,還請上來說話,這頓茶在下請了!」

「就是就是!自家說不了,還不讓旁人說了?有本事你上來說說,看看可能比這位道兄說的詳細!」

那人也吃不得激,當即就站起來,也是先打圈施禮,接口道:「說便說!只是貧道也是听人轉述,若有不當之處,還請智丐道兄斧正一二!」

原來這乞丐的名號叫做智丐,也不知是他的名字還是綽號。

智丐笑道:「髀蠡道友但說無妨,乞丐我也不見得比道友知道的多。」

髀蠡道人呷了口茶水:「且說大猿王修煉猿魔瘋神法,正趕上破碎金丹的五百年大限之期,被魔尊一掌鎮壓,又從浮屠借來金字壓帖鎮住五行山,鎖住參天城的地氣,想是要壞了大猿王的道行。不過大猿王乃是天地靈根孕育,上承天眷,竟然生生在鎮壓之境凝聚神嬰,將參天城那座擎天柱煉成一桿神兵,打碎五行山!」

「如此這般,才有了智丐道兄所言,大猿王月兌困五行山,袁無極怒闖自在宮!」

髀蠡道人道:「大猿王以金丹九轉力抗神嬰,僭越稱王,便是獅王妖聖也默許了。如今修成神嬰,又是專司戰斗的猿魔一族秘傳瘋神法,境界自然是比不得出竅期,但純粹的戰斗而言,卻不弱于尋常出竅高人!」

「當然,休說神嬰境的大猿王,便是三個五個,乃至出竅境的大猿王,也不是神化境魔尊的對手。不過魔尊和大猿王本有兄弟之義,姻親之好,大猿王無法無天,魔尊卻不能無情無義,必然會手下留情,這也是大猿王沒有被二次鎮壓的緣由!」

智丐贊道:「髀蠡道友所言甚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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