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二十章  稚真問解

一劍遞出,臂直即收。

三千尺流光如瀑,一閃而逝,仿佛顧元嘆只是做了個出劍收劍的動作,像是生平第一次握住長劍,在演練基礎劍的直刺,又因為膂力不足只能放棄,再無其他。

刑太岡手抓太獄索,握持雷霆,如雷神坐鎮千丈雷池中央,五方雷獄滾滾蕩蕩,五百雷柱似龍卷驚天,大珠明月釋放的月華流輝觸之即碎。

「這是劍意,還是劍勢?!」

五方雷獄將月華粉碎,卻不能將潺潺流水一般的太陰之氣蒸發,月華從傾瀉而下的匹練粉碎成朦朧水汽,依舊在五方雷獄中輕柔的飄蕩,顧元嘆頭頂明月在他出劍的一剎那,就化作流光沉入他肩頭,順著那一劍直刺融入月華之中。

刑太岡驚恐的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已經從五方雷獄中月兌離,而雷池中央站著的,仍舊還是那個一手握持太獄索、一手掌控巨柱雷霆,渾身七彩流轉的昂臧大漢!

而他此時,除了一件破破爛爛的貼身里衣,以及緊貼在胸口散發著微涼的仁王盾之外,再沒有其他東西。

甚至和地獄苦蛇以五方雷獄的聯系,也被這詭異的一劍完全斬斷。

這已經不是劍招,而是縹緲近乎于道的劍意、劍勢。

有仁王盾護身,他倒不擔心什麼性命之虞,然而正是有仁王盾的存在,他才更能清晰的感受到這一劍的威力。

或許沒有仁王盾,月兌離五方雷獄的應該就不包括肉身了。

「不是劍意,也不是劍勢。」

顧元嘆橫劍一挑,五方雷獄中的太獄索不由自主的從大漢手中飛出,落在一臉驚恐茫然的刑太岡手中,仿佛被驚到的活物,迫不及待的鑽入刑太岡手腕,順著經脈深入小世界中。

沒了刑太岡法力加持,演化五方雷獄的雷池也緩緩收縮,華蓋雷雲零落如雨,粗大的雷柱轟然倒塌,渾身覆彩的漢子吃力的揮舞雙手,試圖重新將五方雷獄支撐起來,任憑他如何操控也是徒勞無功,最終連帶著他本身也坍塌成一點,化成一顆拇指大小的燦白雷珠,同樣飛到刑太岡手中。

是五方雷獄不夠強嗎?

倘若五方雷獄只是外強中干的貨色,斷然不可能將太月心符劍召喚的月華擊潰,亦不可能在刑太岡召喚地獄苦蛇之後,就不敢再引發五方雷獄,生怕被五方雷獄的雷霆毀去地獄苦蛇的力量。

說到底,還是太月心符劍劍走偏鋒,月兌離了劍道的藩籬,將爭殺為用的劍意劍勢盡皆舍去,而是以劍道劍術的運轉法門推動符的變化,加持心符的力量。

心意不定最是詭譎莫測,便是凡人一霎時都是無數念頭生滅,連本心都無法捕捉到心念的轉動,況乎參天之修士?

顧元嘆咳嗽兩聲,嘴角沁出鮮血:「這是我于劍道修行的最終感悟,太月心符劍。可惜,並沒有傷害到你的心髒。」

能夠主宰人性命的有三件事物,其一為血肉軀體,其二為六陽魁首人腦中樞,其三便是輸送血液的心髒。實則軀體受傷並不能致人死亡,多數情況下都是失血過多或者內髒破損嚴重。人在毫發無損的情況下,都會因為心力交瘁而死,縱然修士比之常人額多了一個小世界,有紫府神宮鎮壓內天地,但是傷到心髒,一樣是致死的重傷。

「按照一開始的設想,這一劍以心為符以符定心,就算不能攪碎你的心髒,至少也能切斷你的心脈,讓你心髒爆裂,只是有一股渾厚的力量隱藏在雷霆之中,生生護住了你的心,更是把你從不可自主的情況下強行拉出來。」

顧元嘆抬袖擦去血跡,沉聲道:「既不是這千丈雷霆,也不是你手中索鏈……道友能否說說,究竟是什麼寶物?」

刑太岡啞然。

顧元嘆口中之物,說的自然就是防御無雙的仁王盾,顧元嘆耗費渾身法力,發出能夠摧殘人心的太月心符劍,依舊被仁王盾擋下,不能傷之分毫,方才那一瞬間仁王盾爆發的力量,肯定已經被顧元嘆察覺。只是有五方雷獄和地獄苦蛇雙重氣息遮掩攪亂,顧元嘆並沒有捕捉到仁王盾特有的北水玄冥之氣,自然不敢斷定仁王盾的存在。

刑太岡頹然笑道:「無可奉告。若是還要接著打,我奉陪就是!」

顧元嘆搖頭笑道:「你不願說便罷了,如今你我都是強弩之末,再打下去多半是玉石俱焚的結果。」

刑太岡正色道:「再要真打的話,該是我死,你活。」

顧元嘆瀟灑的一揮袖子:「太月心符劍是我最強秘手,既然殺不得你,無非還是比拼法力,我便是勉強勝出將你耗殺,也要紫府枯竭心力交瘁,斷了根基,如此這般與死何異?」

抬頭看了一眼陸傳亓,嘿嘿笑道:「我心中唯一的對手,只有殺生王!可笑卻連道友你,我也不能全勝,若是對陣殺生王,取勝之言無異于痴人說夢!哈哈哈,不打了不打了,我如今送了半條命去,仁至義盡,便是許道兄也無話可說!」

「你我,也算平局如何?」

刑太岡雖然想贏,但是正如他所說,再打下去,除非再次激發仁王盾,否則他必死無疑。而不激發仁王盾,最終的結局就是他死,顧元嘆重傷。

「我輩修士光風霽月,坦蕩磊落,輸就是輸,贏就是贏!並不要你相讓!便是賠上性命,我也無甚怨言!」

顧元嘆踏著瑞獸香爐飄散轉身。

「若是你再引動那件寶貝,我便是發十劍也傷不得你!十劍?十劍……太月心符連發三劍,我也要耗盡心力而死啊!如此得不償失之舉,于我何益?」

顧元嘆瀟灑而去,絲毫不關心接下來的戰斗,且歌且走。

「十年尋道覓羅天,不曾身入雲海巔。問聲上真歸何處?叫我一世不得仙!」

「且將此身付青天,半是痴心半是緣。或得一日同風去,共參彌羅朝聖賢!」

「渺渺冥冥蒼莽天,忽忽悠悠混沌間。四維八野三萬界,十方凡道一大千!」

「哈哈哈哈!」

刑太岡目送顧元嘆遠去,心中實在難以對這個灑月兌傲然的家伙生出恨意,反倒充滿了贊嘆以及羨慕。驀地打定主意,左手抓住右手小指,用力一掰一扯,便把小指齊根折斷。

他動作十分隱秘,旁人皆不知道他做出這般自殘的動作。

刑太岡掌心電光一閃,兀自彎曲彈動的小指化做飛灰。

「便你就光明磊落坦坦蕩蕩,我便骯髒下作不堪麼?不過我激發仁王盾護體,壞了規矩約定,確實有些下作……這根指頭就算還你一回,他日若再有機會,我便堂堂正正的跟你打一場!」

且說顧元嘆做歌而去,連招呼也懶得打一個,飄身直入城主府,尋許一樂去了。場中眾人皆不明他歌中之意,畢竟這三首詩平仄不順,說歌也行說詩也湊合,怎麼听也都是淺顯易懂的大白話,並沒什麼高深莫測的東西在內。

唯獨沈彥秋心頭一震。

「這詩文好生熟悉!」

當日他來南疆的路上,曾踫到一個中年道人對陣鬼魔,那魔物的白骨驚心刺和七煞離魂幡,如今還在自己手中。

當日那道人臨陣突破,自先天一躍入築基境,心神化作神識,體內迸發出一股不屬于他的力量,這才吸引到高空飛行的沈彥秋注意,出手將鬼魔斬殺,那股不屬于他的力量,便是發出道蘊一般念誦詩文之音。

沈彥秋離的遠,一開始也沒有注意到下方的景象,等到被道人突破引發天地異象所驚動,道蘊散發詩文之音,沈彥秋已然將其中內容錯過大半,依稀還記得一句或得一日同風去,共參彌羅朝聖賢。

那道人師承寸心門,只是道人福薄,連自己授業恩師是誰也不得而知,若非沈彥秋道出他師門傳承,他還不知道要蒙到什麼時候。

難道顧元嘆是那道人之師?

倘若真是如此,可要找個機會跟他說道說道,那個道人雖然修行資質一般,卻得了些許後天功德加身,更兼心志堅定,有擔當有魄力,是個值得培養的好苗子,只要帶在身邊好好教導一番,也不輸于那些天資聰慧的隨身弟子。

那時沈彥秋的眼界和心境,都和現在差了不止一個檔次,渾然沒有注意那道人的心性品質,如今回頭想來,卻是覺得有些錯過了,若非那道人已經得了寸心門的傳承,若然再讓他踫見一回,沈彥秋也難保沒有收他為徒的心思。

于修行而言,天資誰也無法決定,但是一個人的心性和品質,卻是與生俱來幾乎不可逆的東西,別家法門不好說,但是大悲宗的修行法,對于天資根骨並不如何注重,否則沈彥秋也不可能因為一句話就被哀無心看中,從徐沐白手中強要了這個弟子。

不說十方魔道,也不說哀無心仗之成名的庚金弒神氣,便是那部實屬浮屠道法的金剛菩提本身法,也非常適合那道人修煉,能不能成就神嬰不敢說,但是培養他修到金丹成就上重功果,沈彥秋還是自信有這個把握的。

溫馨提示︰方向鍵左右(← →)前後翻頁,上下(↑ ↓)上下滾用, 回車鍵:返回列表

投推薦票 上一章章節目錄下一章 加入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