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零六章  柳璃櫻的心境

山林,一座廢棄古廟中。

天色再次開始變得陰沉沉的了,水中的一戰之後,許多人的衣袂都已經被打濕了,所以在古廟中生起了一堆篝火,幾名扈從守在外面,在古廟中守著陸懷寧的則是池玉然、池中魚、林昭等人,柳璃櫻一把折扇,飄飄欲仙,一直跟在林昭身後。

「還沒請教這位仙師……」

陸懷寧起身,躬身行了個儒家拱手禮,道︰「剛才多謝仙師出手,否則陸懷寧恐怕就要化為那蛟龍的血肉養分了。」

「我叫林昭。」

林昭起身,行了個武夫抱拳禮,道︰「百花天下的過客。」

陸懷寧笑著點頭。

一群人再次坐下烤火,池中魚皺眉道︰「陸大人,你堂堂的二品戶部侍郎,怎會連一艘像樣的船都沒有,若是有官家行船,便不至于像這般狼狽了。」

「別提了。」

一名追隨陸懷寧的戶部巡官皺眉道︰「大人到了江州府之後,一應的官家行船都早早的就被征調了,等到大人這位兩州巡撫到任之後,便再也沒有一艘官家行船能調用了,說白了,江州、龍州的本地官員其實都是希望陸大人走,早走早好。」

「江堤肯定是人為掘開的。」

林昭皺了皺眉,道︰「我是從古蜀國那邊過來的,所以不太清楚許氏王朝這邊的局勢,到底是什麼人掘開江堤,掘開江堤的意圖呢,恐怕不會簡單吧?」

「確實不簡單。」

陸懷寧從行囊中拿出一壺酒,這位分外儒雅的讀書人仰頭就是一大口酒下肚,看著不斷跳躍的火光,自嘲笑道︰「我陸懷寧離京的時候就知道這條路肯定不好走,卻沒有想到會艱難至此,這江州府的官場,似乎人人都希望我陸懷寧死。」

林昭道︰「陸大人能詳細說說?」

「嗯。」

陸懷寧沉吟一聲,道︰「這事情還得從源頭說起,至于源頭,想必仙師應該听聞過一些,是那傳說中的改谷為米的國策,這些年來我們許氏王朝連年征戰,依靠山上勢力的輔佐,統一了除了古蜀國之外的大片版圖,陛下與國師都嘗到了甜頭,想要繼續拔高我許氏王朝的山上力量,以期將來能一鼓作氣的吃掉古蜀國這根難啃骨頭,所以便有了改谷為米的國策,但一旦江州、龍州的農田全部用來種植靈米的話,我們許氏王朝的糧食斷然是不夠吃的了,那些富貴人家自然不會餓死,但百姓吃什麼?故而,朝中分為了兩派,一派是支持改谷為米的,一派是反對的,站在為陸懷寧身後的,是朝中無數心懷百姓的清流,所以陸懷寧去了文華閣見了陛下,求來了一個兩州巡撫的官職,代君王巡狩江南,陛下說了,若是改谷為米真的傷了國本的話,他會再次斟酌。」

林昭點點頭︰「難怪那麼多人想要陸大人死,原來是你擋了別人的財路了。」

那戶部巡官咬牙切齒道︰「大人到了江州府之後,哪里有半分兩州巡撫的待遇,在我們抵達之前,兵部尚書許長年那小人便密令龍州、江州的駐兵沒有虎符不得任意調遣,以至于大人這位兩州巡撫到了江州府之後卻調不動一兵一卒!」

陸懷寧皺眉道︰「江水決堤……也必然是他們的謀劃,如今已然近秋,江南下一季就只能種植谷物了,但江水淹過的田地根本就無法種植谷物,這一季老百姓必然是要顆粒無收了,失去了糧食來源的百姓餓極了是什麼都賣的,所以江水決堤之前就已經有大量來自京城的商人涌入江州啊,想要趁亂取利,以低價大肆收購兩州百姓的農田,之後開始做他們的靈米生意,只要山上修士能吃飽,青蚨錢、飛魚錢、金鯔錢便會滾滾而來,他們才不會在意百姓的死活,哪怕江州、龍州死個一百萬百姓恐怕他們也不會在意。」

「這樣就理順了。」

林昭皺眉道︰「京商和兩州官場的利益已經捆在一起了,都希望改谷為米能順利推行,他們要的只是田地罷了,所以陸懷寧大人你這位兩州巡撫的出現簡直就是他們的眼中釘、肉中刺,自然是想除之而後快的了。」

陸懷寧一聲嘆息,眼中滿是落寞︰「我輩讀書人讀了這麼多聖賢書,最後卻當了那些腦滿腸肥的貪官的筆桿子,與其這樣,當初就別去讀書,丟聖賢弟子的臉面!」

池中魚皺眉道︰「下一步怎麼辦,陸大人有想過嗎?」

「救百姓,說到底還是要救百姓……」

陸懷寧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

就在這時,外面一名扈從走了進來,恭敬道︰「大人,外面有人帶著兵求見,說是江州水軍衙門統領陸子離。」

「終于來了!」

陸懷寧眼楮一亮,帶著眾人起身迎出古廟。

古廟外,寒風瑟瑟,一名身穿戎甲的年輕武夫翻身下馬,身後跟著一群水軍戰卒,恭敬抱拳道︰「學生陸子離,見過老師。」

「嗯。」

陸懷寧點頭︰「子離,你終于來了,帶了多少人?」

「五千。」

陸子離皺眉道︰「水軍衙門的人幾乎全都帶來了,請老師下令吧。」

「先堵住沿江的缺口,修復靈澤江堤壩。」

陸懷寧深吸一口氣︰「你這五千兵力恐怕都要投進去,此外,拿我的諭令去抽調鹽課官船與鹽運兵卒,讓他們立刻進入洪水泛濫的地界去救人!」

「是!」

陸子離拿了諭令,皺眉道︰「老師,我這就去了,你也要保重啊!」

「去吧。」

……

午後,陸懷寧帶著池玉然、池中魚等人返回江州府,而林昭、柳璃櫻也跟著一起踏入了這座傳說中的江州城,城池位置頗高,所以並沒有受到水患的波及,相反,傍晚的江州府中萬家燈火,顯得極為寧靜,主街上也頗為繁華。

池中魚告別,他有重任在身,要保護著陸懷寧。

林昭則身為一位過客,也沒有刻意的將自己卷入許氏王朝南方的內亂之中,他一襲白衣,劍鞘中藏著柳璃櫻,來都來了,先好好的游覽一下江州城的美景再說,夜晚,在江州城內的一座遠近聞名的酒樓中要了一個包廂,開窗就能遙遙看到江州城北方的江景,清風徐來,極為怡人。

等到小二上完菜走了之後,林昭這才拍拍劍鞘,笑道︰「出來,吃飯了。」

一抹淡金色光輝飛出,柳璃櫻一襲紅裙,手握折扇,笑道︰「好香啊,江州城不愧是大城。」

「那可不。」

林昭拿起筷子,從包裹里掏出兩壺青竹酒,笑道︰「別耽擱了,先吃飽喝足再說,這兩天你也辛苦了,好好養一養精神。」

「謝公子!」折扇神女笑面如花。

林昭則虛掩著窗戶,一方面讓柳璃櫻也能看到外面的美景,一方面卻又盡量不讓外面的人看到柳璃櫻,畢竟自己換上一襲白衣為的就是掩人耳目,青廬客棧一役,二皇子許北魏被殺的事情肯定已經流傳開來了,天知道京城那邊派出了多少死士、修士來獵殺自己,若是再不低調一點恐怕就真的要麻煩滿身了,而且這也是他與池中魚、陸懷寧等人兵分兩路的原因,萬一因為自己的原因再牽連陸懷寧的話,恐怕這位朝中清流很快也保不住了。

事實上,林昭心如明鏡,陸懷寧心中裝著的是百姓,所以他才會請命南下,但皇帝心中裝著的就未必是百姓了,可能只是天下,對于皇帝許辰而言百姓的生死只是簿冊上的數字,他統一大半天下靠的是山上修士的力量,而不是百姓,所以,陸懷寧或許對皇帝還心懷希望,但林昭不以為然,或許到最後陸懷寧換來的都只是失望罷了。

……

深夜。

一座江州城內頗為奢華的客棧內,林昭躺在柔軟床榻之上,枕著雙臂,一張臉龐沐浴著外面的月光,這一刻終于可以稍微的休息一下了。

一旁,柳璃櫻握著折扇,坐在窗邊的茶幾旁,一雙美眸看向林昭,柔聲笑道︰「公子累了就稍微休息一會吧,璃櫻在此處守著。」

「你不睡嗎?」

林昭問。

「啊?」

柳璃櫻一張俏臉騰的一下就紅了︰「公子的意思……是需要璃櫻侍奉入睡?若是如此,璃櫻便也一起睡了。」

「等等。」

林昭皺了皺眉︰「我沒那個意思,我是說,璃櫻你不需要睡眠嗎?」

「不需要的。」

柳璃櫻笑道︰「璃櫻是壁畫中天地敕封的精魅,在壁畫中不知道睡了多少年月了,如今走出壁畫,哪怕是百年不睡也沒有事的。」

「那行。」

林昭點點頭︰「那我眯一會。」

「嗯。」

不久後,林昭輕微的鼾聲響起,柳璃櫻則抿著紅唇看著他的睡容,禁不住的露出一抹笑容,這是一個怎樣的男子哦,竟然對自己都能把持得住。

……

卻就在此時,江州城內燈籠高掛的大街上出現了一位一襲青衫的讀書人,懷中抱著畫卷,身後背著一把油紙傘,抬頭便遠遠的看到了窗前的柳璃櫻,頓時露出一抹笑容,以心聲說道︰「當初輕描淡寫的便瓦解了池中魚的心境,怎地到了這個林昭這里,卻遲遲成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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