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少淳有生以來,從沒有如這一刻這般窘迫和憋屈。
他生來身份尊貴,只有他看別人取悅他的,他何時去以舞來取悅別人的?
就在他垂眸的一瞬間,靈機一動,對她得意的一笑,「勞煩女郎撫琴奏樂吧。」
臨千初挑眉了下,轉身回了架子鼓後面,笑看著不言,「開始吧。」
她的話音一落,便砰砰乓乓的敲打了起來。
燕少淳本就對樂器方面有著天賦,很快就找到了節奏感。
轉手見就抽出了腰間的長劍。
雙眸閉上,只幾息間就找到了介入點,很快人劍合一的舞動了起來。
外面偷听的人看不到里面,急的抓耳撓腮,卻也不敢太過明顯的闖進來看。
而屋里的臨千初感覺到手酸的時候,才慢了下來,眼看著不言的臉頰上也流了汗。
她忽而一停。
臨千初挑眉了下,手腳的動作也時快時慢。
而燕少淳竟然完全沒有亂了方寸,反而隨著她的節奏舞動,倒也格外賞心悅目。
兩個人在房里較量。
那暗衛被驚的心頭大跳,不能的就要走人,她低喝一聲,「站住。」
暗衛僵著身子,站在她的面前︰「你在做什麼?」
不言走了出來,一眼就認出了來人的身份,當即開口道︰「甲一?」
他也默契的一收長劍,毫無突兀。
臨千初當即起身,「好吧,還可以。」
說著話的功夫,她疾步到了門口,豁然拉開房門,正好將听的入神的暗衛給堵了一個正著。
他為了低調行事,一直忍他,這個機會他豈會放過?
臨千初此時故意發難,自然有自己的用意。
「太子派你監視我的?」
太子府的暗衛分甲乙丙丁,其實沒有高下之分,都是直接听命于太子的。
但這個甲一自覺高人一等,尤其對只剩下一人的不言沒少嘲笑。
可他們都不知道,燕少淳本就不是好欺負的。
鬧到太子面前,他相信自己會死的很難看。
當即額頭就冒了一層白毛汗。
「女郎,我,我是私自……」
她的聲音不高,卻泛著幽涼,甲一只覺汗毛一下就立起來了。
他怎麼敢承認他是太子派來的?
若是現在承認了。
「哈,真是可笑,你是誰屬下?我可沒有你這種不懂規矩的屬下。」
甲一急忙改口,「是,小人知錯了,請女郎給小人一個機會。」
「你真知錯了?」臨千初聲音越發的幽冷。
「你是私自跑來偷听偷看的?這就是你太子府的規矩?」
臨千初頗有些咄咄逼人的一句,隨後從容的邁著腳步向前走到︰「走吧,我倒要問問太子如何教導屬下的,竟然行這種偷雞模狗行為,讓我很不高興。」
她還未走出幾步,甲一就一陣風似的跪在了她的面前,堵住了她的去路,砰的一聲磕頭道︰「請女郎給屬下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屬下知錯了。」
滾。臨千初冷聲一句,轉身就回了房里。
燕少淳看著甲一狼狽的逃了,微微一勾唇,跟著進了房里。
「你這麼雷聲大雨點小的放過,不怕他去稟告太子?」
甲一又重重一叩首,「是,小人知道錯了,冒犯了女郎,請女郎恕罪。」
臨千初微微勾了下唇,只是泛著冷意,「那就滾遠些,再若讓我發現,休怪我不客氣。」
「是是是。」甲一連聲應是。
只這麼一句話,臨千初心魂一震,她端著酒樽要倒酒的手,就那麼生生的頓住了。
燕少淳的雙眸牢牢的鎖著她的神色,只看到她執著酒樽的手定格了般,心跳的越發急促。
呼吸也不由急促起來,可他卻不敢輕舉妄動,就怕是空歡喜一場。
臨千初剛剛不過是故作姿態,為的就是讓他們有所收斂。
听了燕少淳的話,她揉著手腕,往自己常坐的矮榻上走去,墊了下大引枕,慢吞吞的道︰「他不敢,太子行事心狠手辣,他若連這點小事都做不好,你覺得太子會如何?我們知道,他更清楚。他雖是暗衛死士,可也不想去找死,我不過是給他個警告,告訴他,我好他就好。」
這一刻,燕少淳感覺到了自己愛妻的影子,不由試探的道︰「北兒不知何處掙扎。」
她沒有想到會是這樣的景況下找到了燕少淳。
此時已然確定了面前之人,就是她的夫君。
臨千初用了好大的力氣才穩住心中的激蕩。
他本就性子堅毅,定力非常人可比,盡管如此,他也只是想從她細微的表現上尋找到愛人的蛛絲馬跡。
可她就垂著眼眸在沉思,將她一切的情緒都掩藏在了眼底之下。
可他並不知道,臨千初心中的震撼也不比燕少淳來的少。
然而,燕少淳可想有多失望了。
他那顆心仿佛突然墜地般的令他緊繃著的身子也一下有了一種無力感。
這種大落的心情,使得他整個人看著都有了一股蕭索的味道。
玩性大氣,她慢條斯理的倒酒。
輕輕放下酒樽抬眸,「這是什麼詩?」
那句話乍一听來,的確讓人以為那只是一首詩詞而已。
臨千初眸光盈盈的看著低垂著頭的他又喚一聲。
燕少淳感覺這次絕不是自己的幻覺,他倏然抬頭,那雙干淨的眼眸里,滿是震驚。
看到的是她那雙眸里的瀲灩生輝。
臨千初頓時感覺有些不舍了,「少淳?」
那飽含深情的,輕輕地,仿佛一陣風都能吹散的聲音,令燕少淳以為是自己太想念她,耳朵都出現了幻听。
「少淳……」
不由自主的迎上他。
四目相對,全然是兩個陌生人的臉孔,可他們已經確定,對方就是心中摯愛。
這一刻沒有人去在意喻是久別重逢還是眾里尋他。
「初?」燕少淳下意識的上前兩步.腦子里仿佛有什麼一瞬間爆炸開來。
他都不知道他的聲音是顫抖的,小心翼翼的。
臨千初看到這樣的燕少淳,一時也動容的緩緩起身。
燕少淳才微微推開她一些,去看她的臉,隨後伸出手想去觸模,「你的臉……」
臨千初抬手握住他的手,看著他的眼道︰「說來話長……」
她牽著他的手,坐在矮榻上。
只緊緊地相擁在一起。
良久良久,兩個人都沒有說一句話。
直待二人將心中的激蕩平復下去。
直待半個時辰之後,燕少淳在听到她這具身體的狀況之後,攬著她腰間的手就是一緊。
「所以說,我們的時間只有不到一年了?」
臨千初仰臉看著他道︰「少淳,接下來,我說的話你一定要記住,就算我不幸提前毒發了,那麼,最多也就回去了而已,你一定要繼續,想盡辦法找到女兒。」
燕少淳卻是不舍得撒手,習慣性的將她抱在懷里。
臨千初雖然獨立,可有自家男人可一靠,也覺得有了些主心骨,難得的放松了腰身,任自己靠在他的懷中,簡要的將自己過來之後的事,大致說了一遍。
燕少淳只安靜的听著,可那眉毛卻不時的蹙起,代表著他心中的波動。
臨千初感覺耳朵有些發酥,但她的眸光卻如雪般冰冷,糾正他道︰「不,太子必須死,為我們的女兒報仇,我平生最恨的就是玩弄感情的卑劣之輩。」
燕少淳的唇邊也勾著一抹寒意,「我正有此意,不過……」
他說著頓了下,輕聲道︰「如今的太子在京都里只手遮天,他的身邊又高手如雲,我們想要動他恐怕不是那麼容易的,就我對他的了解,就隨侍在他身邊的影衛就有三人,只要有人對他輕舉妄動,恐怕只要殺氣一起,就已然身首異處了,想要殺他,我們還需縝密計議,不動則已,動則一擊即中。」
燕少淳低頭在她的額頭上親了下,「你放心,我們一定會在一年內找到女兒,到時候,我們三個人一同回去。」
臨千初看著他眼神里的堅定,不由心頭一暖,「所以,現在我們就要相互配合了,盡早將太子給推下台……」
燕少淳的唇,在她耳邊輕聲道︰「你的意思是推太子下台,讓賢王上位,然後利用他幫忙……」
「盛王……」燕少淳眸光微眯,從齒縫里生生擠出來這麼兩個字……
燕少淳繼續闡述般的道︰「而他身邊的阿嬈,武藝高強,擅媚術……」
「不錯,這就足夠了,你知道的果然要比賢王等人要多。」臨千初淡淡的道︰「我好像能理解盛王的暴躁了,的確,面對一個如此強大的敵手,他的耐心早已耗盡了,還看不到希望,又如何不暴躁呢?」
臨千初輕笑了聲,「他也知道自己昧心事做的多,所以才無時無刻不在提防。」
臨千初卻從中听出了他的怒意,不由道︰「這是我們女兒欠下的債,說起來,他也的確可憐,或許這種事發生在另一個人的身上,要麼一蹶不振,要麼也得崩潰,要麼就是去螳臂當車,他能理智妾冷靜的拼命坐上盛王的這個位置上,可見其心智不一般了。」
燕少淳眯眼看她,「怎麼,你好像還很憐惜他?還是說,你移情別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