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五百八十五章 歸于塵土

蘇玖有些意外「你居然會去調查。」

白素笑道「听起來很不可思議是麼?其實我從天黎宗出來之後,就莫名的清醒了不少,就好似識海中有一層濃郁的霧氣,終于散開了的感覺。」

蘇玖想了想,到底還是沒將識海中的話本說給白素听,她意外是因為如今的她和話本里的那個她已經完全不像了。

現在的白素更像是有著獨立人格的修士,也更像是那個世界的人,而話本中的白素……不說也罷。

白素心里有事,似乎在說與不說之間搖擺不定,不過想到自己破敗和時日無多的身子,她不說,怕是更要後悔……

「蘇玖,如果我說,我在滄瀾宗的時候,感覺自己被控制了你信麼?」

大概是將死之際,很多曾經想不明白的事情,她似乎模到了一點邊際。

「其實,我也不確定我是不是真的被控制了……」

「畢竟曾經做的那些事情,確實是我想過的,也駐留于我的記憶,但清醒的時候我又明確的知道,我不該那麼做。

那個時候,我心底有個聲音告訴我,我是這個世界的主角,我想怎麼做就可以怎麼做,所有的人都該是愛我的,我喜歡的人也可以大膽去追求。

所有阻礙我尋求真愛的人,都是不該存在的人,欺負過我的人,也必將受到懲罰。」

白素說到這里,不禁自嘲般的笑了笑「是不是狂妄又可笑,那時候,我絲毫沒有察覺到這個想法有什麼問題,直到離開天黎宗的人開始變著花樣掠奪我的東西的時候,我才第一次深刻體會到原自于這個世界帶給我的危險。」

「這個世界不是溫床,它甚至比我原來的世界還要殘酷。「

也是從那個時候開始,我心里一直擁有的信念開始崩塌了。

同時,我也感覺到有什麼模不清看不到的東西正在從我的身體……或者說靈魂抽離。」而她也是這樣緩步邁入了這一份清醒之中。

悄無生氣抽離一個人的靈魂,又將異世界的靈魂塞入空殼般的軀體之內,能做到這樣的事情的人,恐怕整個滄境界都難以有人能做到。

會是那個神秘的斗篷人麼?

蘇玖下意識的便予以了否認,那個人或許很強,但如果真的有能夠任意穿越時空的能力,又何必這般大費周章的搞這麼多的小動作。

那麼能輕松做到這一切的還有誰呢……

一個不可思議的想法,在蘇玖的識海之中開始逐漸成型。

「蘇玖,我懷疑……真正在暗中引誘我的聲音,是天道的意識。」

這句話白素用的是傳音入密。

說完,她又對蘇玖晃了晃手腕上的鐲子「想來你應該早就知道了,這個鐲子是一個儲物空間,里面的東西很多,如果只供我一個人使用的話,幾乎可以稱之為取之不盡用之不竭。

丹器陣符,樣樣都有,而且品階也不算太差。但是自從我離開天黎宗之後,這里的一半空間便對我封鎖了。

像是被強制暗樁了一個投明的隔板。然而,自從無塵大陸合並以後,這個空間又發生了變化。透明隔板消失了,而我雖然依然可以進入到空間之中,然而卻再無法觸踫里面的任何東西。

我看著里面的東西增增減減,我就知道,它可能早就已經易主,從里面的衣物來看,正在始終的人還可能是位男性。

再後來,這些資源就莫名其妙的有了變化。

我注意到一部分修士用的物件變成了魔修用的物件,我猜鐲子的擁有者可能修了魔。

不過我們雖然擁有同一份空間,卻從未想過借空間去了解過對方,也算是為數不多的默契。

我沒有試圖去尋找這個人,那個人也沒有來尋我……

直到今天听了你的話,我才終于知道了在使用鐲子的另一個人是誰。」

蘇玖淡聲道「從你的話語中不難听出,你似乎已經很多年沒能使用鐲子了,那麼就沒考慮丟了它麼?」

白素臉上的苦澀更濃「怎麼可能沒考慮過,我做夢都想擺月兌它,可它就像是黏在了我身上一般,任是我用盡了辦法,也沒能讓它從我的手腕月兌離。

我其實早就已經做好帶它一輩子的打算了。」

「能讓我看看麼?」

白素笑了笑將自己的手伸了過來。

然而這個時候,一個藥碗比蘇玖先一步落在了白素的手里。

「再不喝就涼了。」妖焰的聲音明明是懶洋洋的散漫,但語氣中卻夾雜著幾分不可違抗的命令感。

白素歉意的對蘇玖一笑,先一步喝了碗中的湯藥。

蘇玖也沒在意,安靜的在一旁等著白素喝完。

說來也是她太過于著急,一時間竟忘了,白素的藥還沒喝。

不過這個魔修……

蘇玖又多看了妖焰兩眼。

妖焰察覺到了蘇玖的視線,「怎麼?蘇道友有什麼指教?」

蘇玖淡聲道「只是覺得稀奇。」

「什麼稀奇?」

「魔修照顧一個道修,還親自煎熬湯藥還不夠稀奇麼?」

「嘖,我當是什麼事兒呢,少見多怪。不過是各取所需罷了。」

蘇玖偏了偏頭「這麼喜歡听那個世界的故事,是因為對那個世界也有一定的向往?」

「當然了,如果有機會,我還真的想去這個世界玩上一遭。」

妖焰貪玩,性子散漫恣意,不然也不會憑借一時的喜好就解散魅魔宗。

可以說在他自己的世界里,自有他自己的一套法則,基本不會受任何人的約束和束縛。

但同樣,也是因為他這無法無天,只顧自己喜好的性格,並不受任何團體所喜歡。

妖焰可以說就是沒有程郁的紅楓。

另一邊,白素已經喝盡了手中的湯藥。

蘇玖也從窗前走到了她的身邊,拉起她的手腕,細細打量上面的玉鐲。

不得不說,如今這玉鐲的模樣確實足夠的粗糙,就像街邊販賣的幾十塊靈石一個的下品防御類法器。還是那種被人使用過數次,僅剩下一點防御能力的法器。

方才只粗略看的時候,並沒有什麼特別的感覺,離得近了細看,才發現上面居然還有空間法則的波動……

不過更多的卻是看不出來了。

「只有你自己能進去看麼?」

白素沉默了一瞬「在沒離開天黎宗以前,是可以帶人的,不過自從我再無法拿到空間里的東西開始,便不能帶人了。」

不然她在吞天里的時候,早就利用它逃走了,還會被那斗篷人抓住?

妖焰似乎也察覺到了白素對這鐲子的不喜「既然不喜歡,直接毀去不就好了?用這樣糾結麼?」

「不行!」

白素詫異的看了蘇玖一眼,似是沒想到,蘇玖竟比她還要先張嘴。

妖焰道「怎麼?一個破鐲子而已,摘不下來,還毀不掉?」

蘇玖目光沉沉,「這鐲子連動著白素的氣運和性命。」

在場之人在听到這句話之後皆是一怔,隨即白素臉上又流露出一瞬間的了然。

「原來如此啊,我就說為什麼每次在我想要毀掉它的時候,都會覺得心悸,原來竟是和我的命脈相連麼?」

命運,多麼神奇的字眼,他們的一生都早已被規劃好了,而她能出現在這里,也不是偶然,而是她的命之歸屬。

每個人的命星都有既定的軌跡,妄想改變而又能改變的,從來都是鳳毛麟角,至少她不在這個範圍之中……

不過這輩子還能賺來第二條命,也算是值了。

蘇玖在得到自己想要知道的消息之後,便和銀雪三人離開了。

當他們再度乘上飛舟的時候,銀雪湊了過來。

「你給白素留了丹藥。」

蘇玖有些意外,她沒想到銀雪竟看見了。

「嗯,我留了丹藥,不過她現在經脈全斷,丹田也已經廢棄,那些丹藥也不過是能幫她再撐些時日罷了。」

要想讓白素體內重新開始運行靈氣,就必須要修復丹田。只不過以白素目前的身體情況來看,要知道真正損傷白素的那一股外力乃是天雷,天雷之力所造成的傷害從來不是那麼容易愈合的,所以,哪怕滄境界最厲害的醫修恐怕都無法在短時間內幫她修復丹田……

就如同白素所說的那般,她現在能活著都是個奇跡。

去狐山的這一路,蘇玖遇到了鮫琛,遇到了白素,了解了話本的秘密,也知道了白素真正的身世。

不過始終有一個問題,盤旋于蘇玖的識海之中揮之不去。

如果現在的白素體內的魂魄不是原來的白素,那麼原來的白素又去哪里了?

再者便是……如果這一切真的都是由天道再操控,你那麼這一方天道又到底想要做什麼?

而白素,是已經被它所拋棄的棋子了麼?

蘇玖又想起了雲環翎,他曾經告訴過她,兩顆命運之子的命星乃是呈現此消彼長的方式在進行一場氣運拉鋸戰。

現在看來,白素在這場拉鋸戰之中時徹底的敗了。所以白素是被天道作為棄子所拋棄了麼?

蘇玖總覺得有哪里不對勁……只是一時間也想不出更多的頭緒來。

……

白素在蘇玖離開之後,便徹底攤在了床上,像是了卻了一樁心事一般。

倒是妖焰對于她們的關系有些好奇……

「從之前的對話中不難推斷出,按照你們以前的關系,應該也稱得上水火不容了吧,現在居然能心平氣和的坐在一起說話?你們道修之間的關系可陣復雜……」

白素笑了笑「其實也沒什麼可復雜,無非是我被豬油蒙了心,鑽了牛角尖,蘇玖一直是一個心寬之人。」

妖焰拋了拋手中的青玉小瓶,嘆道「是啊,心是挺大,這麼珍貴的丹藥都留下了,只為了多吊你幾日性命。」

白素看了一眼妖焰手中的小瓶子,眼底有流光微微動蕩著,眼底異樣的情緒起伏不定。

「難怪她能有這樣多的好友……」

她這一世雖然活得夠久,卻也沒有幾個交心之人,唯一的一個陳焰,也被她所連累死在了天雷之下。

如果有下一世的話,如果還能遇到陳焰,她一定不會在犯別扭,用心的珍惜這唯一的好友。

就在蘇玖離開的第二個月的某天夜里,白素徹底離開了。

告別了這個世界,告別了她曾經所經歷的一切。

白素的尸體是由妖焰親自埋葬的。

荒山野嶺之間,一個小土包前插著一塊制造粗糙的石碑。

石碑的不遠處站著一個人,「你果然是無福消受太好的東西,那麼一瓶子靈丹妙藥,居然就讓你多撐了一個月的時間,我都替蘇玖感到心疼。」

「哎……不過說來也是,誰讓你命運如此呢,最初的時候是真的沒看出來,你居然還是個氣運之子,嘖!氣運之子!

這種慘到你這個地步的氣運之子,也算是我妖焰平生僅見了。」

妖焰邊說著,邊在附近的小樹林采集了幾朵野花扎成了一小捆。

「你也別嫌棄,現在你有的花收就不錯了,多少修士死了也就死了,隨便被人往山林一拋,沒多久就變成妖獸口糧的可憐人比比皆是,你呢就知足吧。」

一束紅黃相間的小花出現在了石碑前。

絮叨個不停的妖焰,也就地坐了下來。

「也不知道我跟你說個什麼勁,明明魂都散了……」

「呵,是啊,魂都保留不下來,虧得你還希望有來世,滄境界的修士,哪里來的來世,真是能力不怎麼樣,竟會做夢。」

一個小巧的酒杯又出現在了墓碑的前面,酒杯被妖焰蓄滿了酒水。

「我突然覺得,我作為一個魔修實在是太善良了,但面對這麼善良的我,你居然連結局都沒說完就咽氣了!你是想讓我記你一輩子麼!」

妖焰喝了一口自己的杯中酒水,砸了砸嘴,然後嫌棄的將酒杯往旁邊一拋。

「不得不說,你成功了,敢給我講故事講一半的人,都被我擰掉了脖子!你大概是唯一的例外了。」

「好了,我差不多該走了。走之前,我覺得還是要和你吐槽一句,你們九州大陸的酒水實在是太難喝了。」

妖焰深深的看了石碑一眼,隨即轉身,不帶有一絲一毫的留戀。

他似乎在惋惜,也不知道是在惋惜講故事的人,還是在惋惜那個沒有結局的故事。

……

這一天,天上突然淅淅瀝瀝的下起了雨,雨不大,卻莫名讓人感覺帶著幾分壓抑。

在風雨中飄搖的墓碑不遠處,走出了兩個人來。

正是多年不曾出現在眾人面前的陸天奇和冉超。

「剛才那魔修說的話,你听到了吧。」冉超當年被砍斷的手臂早已長了出來,只是整個人的氣質要比之從前陰森了許多。

「嘖,我又不聾,當然听到了。」陸天奇舌忝了舌忝嘴唇,他確實沒想到白素居然會是這方世界的氣運之子。

「你是不是後悔了。」

「是啊,後悔了,早知道白素當年是氣運之子,怎麼也要好好的利用一番。」

冉超嗤笑「當年的你連留人都留不住還利用。」

「所以啊,我們做的最錯的事情,其實就是縱著她帶我們離開了滄瀾宗投奔天黎宗。」

「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麼意思,即便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也是我們自己選擇的。不過我還是蠻感謝天黎宗的,如果一直呆在滄瀾宗那個培養傻白甜的搖籃,真不知道還要多久才能領悟這個世界的險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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