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四百四十九章 思憶

滄瀾宗火焰峰的後山的最高處有一個摘星台。

然而或許是年代久遠,又無人失修的緣故,摘星台看起來十分的古舊。

因為地勢偏僻,這里常年荒無人煙。

當然最主要的原因,還是滄瀾宗弟子們本身不看重這里,這里靈氣濃度平平,除了夜里是一處極好的賞星之所,但除此之外再無任何能說出口的優點。

修士都忙于修煉,忙于提高,很少有人會將多余的精力用于觀看周圍的風景,更不用說這般偏僻的地方了。

滄瀾宗內來往的修士一茬又一茬,一代又一代,因為這里的長輩很少會提及摘星台,故而一些小弟子甚至連摘星台的存在都不曾知曉。

但,也總有那麼一個人,會時不時的來到這里,看星辰變換,看浩渺星河,看皎潔明月,憶曾經所發生的種種。

轉眼間,百年已逝,蘇綿綿雖然還有曾經的稜角,曾經的影子,但顯然已經不再是那個活潑好動的小女孩兒。

她獨自一人站在摘星台之上,仰望著布滿繁星的星空,想著心中那個思念已久之人。

然而這一個人的時光,並沒有持續多久,便又有一個人的身影出現在了她的視線之內。

如黑色布幕下一道強大發光體,金系靈氣被踏于那人腳下,不過轉身間,人便靠近了她。

在他落深于蘇綿綿身邊的同時,腳下那散發著金靈氣的飛劍,也被來人收了起來。

「你果然在這里。」低沉的男聲自蘇綿綿耳邊響起。

蘇綿綿淺笑道「是啊,不在這里,還能去哪里?」

金辰看著蘇綿綿的笑容,也跟著彎了唇角,他當然發現了,蘇綿綿在今日自從收到了蘇玖的傳音符之後,心情便一直都很好。

折騰了這麼久,大概是終于要回來了,否則,他實在想不出還有什麼事情是能讓她如此開心的。

金辰的目光從她的臉上,隨著她的眼楮看向天空中的那片銀河。

「你們以前就是這樣看星空的麼?」

似乎是累了,蘇綿綿直接就地坐了下來,又似是想到了什麼開心的事情痴痴的笑出了聲「你知道麼?我們那個時候還在這里談論過你。」

金辰也隨著蘇綿綿的動作坐了下來,緊緊的靠著她。

「說說看,都說了我什麼壞話。」

「那個時候你整日練劍,我貪玩,而她呢,總是被我拖著到處跑。我就總對她說,那個叫金辰的,便是練劍練到的累死也追不上你的速度。虧他以為」

蘇綿綿說的開心,金辰卻是咬牙切齒的掐了掐的臉蛋。

「那你可想過你有一天會落在我的手上!」

蘇綿綿拍掉金辰的手,拯救回了自己的臉蛋。當時她都討厭死金辰了,是不摻雜任何水分的討厭,非常的純粹,畢竟那個時候的她沒有明確的是非觀,自己的對外界的一切認知都在受自己師父的影響,紅菱那般討厭龍傲天,她下意識的便覺得自己該討厭金辰。

何況金辰還總是一副老子最大,用鼻孔看人的做派,更是加深了這份討厭,那個時候他們都還小,連道侶是什麼都沒有清晰的認知,又怎麼可能會想到有今日。

不得不說,這世間真是變化無常,到頭來,連她自己都說不清,自己到底是從什麼時候喜歡上金辰的。

蘇綿綿撇了撇嘴「你這人好不要臉,明明是你落在了我的手上!」

金辰伸手環住了蘇綿綿,臉上的笑意更深「是是是,是我落在了你的手上,那麼常勝將軍蘇大小姐,可否賞我這個戰俘一個吻?」

大概是距離星星月亮比較近的緣故,周圍的光芒格外的明亮,明亮到金辰可以看清蘇綿綿臉上的每一寸表情。

蘇綿綿的臉上泛著淡淡的紅暈,目光都開始變得有些飄忽。

她推了推金辰的胸口,沒推動。

金辰卻仿佛什麼都沒感覺到一般,只認真的注視著眼前的人兒,自顧自的說著「蘇大小姐不說話,我就當你是默認了……」

「你……」她剛要開口拒絕,唇上便落下一片軟綿。

這一瞬,蘇綿綿只覺得氣血上涌,大腦缺氧,腦海之中一片空白,連該做什麼反應都忘得一干二淨,就這麼僵立在了原地,硬邦邦得如同一塊木頭。

往常在金辰面前無往不利的蘇綿綿在這一刻,終于暴漏了,她只是一只紙老虎的事實。

蘇綿綿眼楮瞪的圓圓的,仿佛受到了某種過度的驚嚇。

金辰察覺到蘇綿綿的反應,眼底摻雜了細碎的笑意,在離開蘇綿綿的軟唇之際,他壞心的伸出舌尖輕輕劃過蘇綿綿的下唇。

蘇綿綿如同觸了電一般如夢方醒,三並兩步直接飛速的撤離了原地。

又過了幾息的世間之後,蘇綿綿的意識開始回攏,同時也終于反應過來不遠處的這個男人到底對她做了什麼。

「金!辰!」這兩個字幾乎是從牙縫之間擠著說出來的。

下一瞬,一團比之星光月光更為明亮更為炙熱的火光,突然出現在了蘇綿綿的手上。

「給本姑娘,納!命!來!」

金辰臉色一變,在那團熊熊火焰來臨之際,趕緊躲開了。

「蘇綿綿,你知道你現在在做什麼呢嗎?你這是謀殺親夫!你知不知道,我沒了你可就要守活寡了!」

盛怒中的蘇綿綿哪里還有理會金辰說什麼心思,在現在的她來看,先將人揍了出一口惡氣才是正事!

又是幾道火系術法朝著金辰飛奔而來,金辰一邊躲避,一邊笑著繼續作死一般說道。

「我說蘇綿綿,你不會惱羞成怒了吧!」

蘇綿綿掐到一半的手訣一頓,原本快要凝結成的術法,頓時便因為分心散開了。

「金辰,你不會說話就給我閉嘴!」

金辰嬉皮笑臉道「果然是害羞了。」

蘇綿綿有些想不明白,命名該小時候傲的一批的人,長大了怎的如此不要臉。

如果龍傲天知道蘇綿綿心中的疑問,便會告訴她,當他知道自己永遠追逐不上蘇玖的修為和實力的那一瞬開始,他便自我放棄了……

火焰峰雖然偏僻,但卻架不住這兩個搞事之人都有著金丹期的修為,蘇綿綿用的又是高階火系術法,術法的威力可想而知該有多麼的壯觀。

當然,這首先被驚動的便是火焰峰的修士。

紅菱半攤在長椅上,享受著旁邊男人的投喂。

去了皮的葡萄如同綠色的木源靈珠一般晶瑩剔透。

紅菱身上的衣著並不整齊,歪歪斜斜隨意掛在身上,胸口還有大片的留白。

男人坐在一邊一聲不吭,身上披著單薄的外衣,手上不停的撥著盤子里尚未去皮的葡萄。

听著外面的動靜,紅菱翻了個白眼嘆氣道「我這小徒兒這是又開始了,也不知道這次又是為了什麼。」

紅菱一邊說著一邊又吞了一顆葡萄,對于旁邊男人的安靜她早已習慣了,其實就連她自己也覺得十分的不可思議,她這樣浪的一個人,居然也守著同一個人超過五十年了……

「不過,不應該啊,阿玖今天剛給我那小徒兒留了傳音符,她現在應該正處于高興的時候才是。」

「罷了,徒弟到底是大了,心思猜不透了,估計也就那回事兒,和金辰那小子月兌不開關系。」

想到蘇綿綿,紅菱的瞳孔之中有傷感之色一閃而逝,隨著蘇玖歸期將近,蘇綿綿的婚事也越來越近了,自己的小徒兒到底是要和那臭小子走了……

思及此,紅菱便覺得萬般的不甘心。

這個時候一只大手落在了她的頭上,有些低沉的聲音自她耳邊傳來「別怕,我會陪著你。」永遠的陪著你。

男人的眼底是說不盡的深情,也正是因為男人有著這樣的目光,紅菱從來不肯和他對視,因為她怕自己無法回饋這一份深情。

紅菱的內心自嘲的笑了一下,哪怕是她活得夠久,有些東西也終歸是不願意去觸踫……

……

烈長風已經不記得自己有多久不曾接到過蘇玖的傳音符了。

這樣突如其來的一張傳音符,無疑讓他感覺開心又驚喜,同時也有一種說不出的怨懟。

他本來還以為蘇玖在外面認識的人多了,早就忘了他們的存在,哪曾想,原來故人還是那個故人。

比起蘇玖,他現在距離宗門的位置要更近一些,他想這回抓緊時間回去,應該來得及見她一面。

「烈長風?你今天怎麼回事?我注意到你發呆已經不下三次了。」

烈長風還有些沒回過神來的時候,脖子上驟然一緊。

跨在他脖子上的這位,是他十年前剛認識的一個女修,也是同門。

這位同門的性子,有些大大咧咧不拘一格,為人豪爽,通常隊友都喜歡將她當成兄弟一般相處。

便是他這種極為討厭麻煩女修的人,也不得不說,這是一個很好的同伴。

烈長風笑了一下「是一個許久不曾見過的好友要回來了。」

「回來?」

「啊,是回宗門了。」

李韻微微怔了怔「看你的表情,那個朋友很重要吧。」

烈長風沉默了一瞬,其實他和蘇玖相處的世間並不見得有多長,甚至不超過五年,但很神奇,就是這樣一個人,讓他們四人,一時都不曾忘記。

連記憶都不會隨著時間的流逝而退化。

只是她對于他們來說很重要,那麼他們對于她來說呢?也是一樣的重要麼?畢竟她有那麼多的朋友啊……

烈長風抿了抿唇,有些負氣一般說道「也就還行吧。」

李韻笑了笑沒再說什麼。

倒是烈長風似是想起了什麼一般突然說道「要找的東西,還有幾樣?」

李韻面上浮現出一絲疑惑「你以前從來不問任務進度的……這是著急回去看朋友?」

烈長風撇嘴「才沒有,就是偶爾的,我覺得我也需要關心一下。」

李韻像是沒看出來烈長風在想什麼一般,笑道「還有一樣了,不出意外的話,明天拿到後天就能返程。」

烈長風張了張嘴,終是低聲道了一聲「多謝。」

李韻笑道「謝什麼,我們可是朋友啊。」

同一時間,同樣收到了蘇玖傳音符的,還有書白,墨言和周星。

不同于烈長風在外出任務,他們三個這段時間都留在了宗門。

周星是最為慶幸的「幸好我還沒接取任務,不然這回怕是又要和阿玖錯過了……」

「以目前的情況來看,烈長風應該能及時回來,倒是魔言不知道能不能出關。」書白一邊翻著手中的冊子,一邊有一下沒一下的聊著。

「阿玖這一消失就是幾十年,我真怕萬一我的修為卡住了,下次見面我已經坐化了。」

「那你可要加油,爭取早日突破金丹至元嬰了。」說到這里書白合上了手中的冊子又繼續道「不過,以現在滄境界的環境,我們倘若不能修到元嬰,恐怕才是廢物。」

「不知道阿玖成長到何種程度了……」

「她?按照最高天才的標準來看,應該已經出竅了。」

周星有些牙疼的「嘖」了一聲。

書白看了他一眼,冷漠道「你再如何,人家甩你一截也是不爭的事實,為了自己過得去,別和她比,否則最後傷肝傷肺的只有你自己。」

「你倒是想的挺開,都是同期的,你就不難受?」

書白冷笑「你當我和你一樣沒有點自知之明?」

「哎?你這人!說話就說話,怎麼還人身攻擊?」

書白將手中的冊子重新放回了書架之上,見有人進到藏書閣之中,臉上重新掛回了溫和的笑容「我只是在陳述事實。」話落,扭身便離開了藏書閣。

……

楚墨瑾坐在冰隱峰的大殿之中,有一下沒一下的點著桌面上的傳音符。

他的對面坐著一個本不該出現在這里的修士。

二人之間的案幾上擺放著一個泛著淺灰色流光的棋盤,棋盤兩側分別放著黑白兩色棋子。

棋子一顆接一顆的落下,卻並不影響二人之間的交談。

那男修掃了一眼桌面還泛著淡金色光芒的傳音符「看來風林星河的事情結束了……」

「既然結束了,你還賴在這里做什麼?不擔心一下你的小佷子麼?阿玖快回來了,想必你那小佷子也快回天機宗了吧。」

雲景搖頭「他還有別的事情要辦。」

—————

「話說,關于浩然宗的事情,你們滄瀾宗的後續準備的如何了?」

楚墨瑾難得沒有盯著棋盤,而是看了對面之人一眼「這個問題你應該問寧海。」

雲景擺了擺手「罷了罷了,想來寧海也不會放過這次機會,之前忍氣吞聲這麼久,不報復回來,也不是他的性格。」

就著棋盤,二人有一句沒一句的聊著,差不多兩個時辰之後,棋盤上終有了結局。

雲景收起棋盤,笑道「能和我下到這種地步的,你是第三個。」

楚墨瑾並不以為意,他懶懶散散的解下腰間的酒葫蘆,猛灌了一口「那又如何,不還是輸了?」

「你看起來可不像是看重輸贏的人。」

楚墨瑾笑道「你也說了,只是看起來像而已。」

雲景挑沒,隨即也道「說來也是,倘若真的什麼都無所謂,想來在浩然宗的事情上也不會橫插一手了。」

楚墨瑾眉眼間的笑意淡了兩分「既是通透之人,那麼便該明白,有些話沒必要說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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