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四百四十七章 忽略的東西

難得相聚,難得相認,他們彼此只見自然有很多的話要說。

只是考慮到天上那一抹紅痕的刺目,魏昱認為還是先處理眼下之事比較重要。

礙于在場之人眾多,他一直在用目光和言語的暗示來提醒成北落。

只是成北落好像看不懂他目光中的暗示一般,只顧著和師門敘舊,半點不提關于裂痕一事,就好像忘了自己之前曾說過的話。

逐漸的,其他流華劍派的修士也察覺到了他的不妥之處,就更不用說周圍那些對他早已飽含不滿的修士。

「這流華劍派是怎麼回事,總覺得他們好像有點拎不清,這個時候還說什麼從前的事情,要敘舊,大可以等事情結束回去後敘個夠。」

大概是因為心里窩火,逐漸的也有人說話帶了幾分陰陽怪氣「就他這副尊容還能回宗門,怕不是一出這秘境就被圍剿滅口了吧。」

「呵,都不是我說,之前它中途逃跑我就懷疑過他有問題,畢竟別的魔獸都發狂了,只有他還呈現正常的狀態,一回來又說能將裂隙修復,在我看來,他從里到外都古里古怪的,要我說這人根本不可信。」

「說不定是暗中和這十個人達成了什麼協議吧,要不然為什麼只有他看起來不受控?」

人群之中永遠不缺乏惡意的揣測,尤其在這種詭異的環境里,這種揣測更是會被放大無數倍。

蘇玖听著這些人的胡說八道,有些不適的擰了擰眉頭,看了一眼成北落,似乎要對那些亂說話的人開口說些什麼。

但夏玨卻是拍了一下蘇玖的肩膀,對她搖了搖頭。

蘇玖抿了抿唇,隨即自嘲般的笑了一下,說來也是,人家的同門長輩都在,又哪里有她說話的地方。

風祁卻是有些誤會了蘇玖的表情「你也認為這些人說的有道理?」

蘇玖搖頭「無稽之談,成北落本就是化神修士,這些人對于成北落的操控,自然要比尋常修士更弱一些,只要成北落堅持一下,抵擋住這份控制,想來也不是說絕對不可能的。」

風祁挑眉「你看的倒是通透。」

蘇玖沒再說話,只是看向成北落的方向。

成北落依然在絮絮叨叨說些什麼,其他流華劍派的修士臉上已經浮現出了幾分尷尬。

而魏昱的臉上更是帶了幾分隱忍的怒氣和不解。

蘇玖看著這樣的情況,目光不由得輕微的閃了閃。

她總覺得自己似乎忽略了什麼很重要的事情,還有方才成北落眼底那一閃而逝的憂傷是她的錯覺麼?

紅色眼楮之中的情緒對于他們正常修士來說到底是難辨的,便是蘇玖也不能從這其中讀懂更深刻的東西。

只是現在周圍帶給她的感覺,著實算不上太好。

不知不覺中一刻鐘的時間過去了。

魏昱似是終于忍不住爆發了「成北落!」

成北落龐大的身軀微微僵硬了一瞬,隨即又好似滿不在乎一般笑道「叫的這麼大聲做什麼,能听到。」

魏昱唇角勾起一絲冷意「別在浪費時間了。」

成北落揚起巨大的頭顱,看向那一道好似要貫穿整個天際的紅痕,忍不住小聲嘟囔了一聲「其實還有時間的……」

不過隨後又笑開了「不過確實該做正事了……」

他的聲音中透著一絲低落,而蘇玖心中那份不好的預感也越發的濃烈。

「接下來不用你們做什麼,看我表演就可以了……」

緊接著成北落便念出了一段別人听不懂的咒語,他的語速很快,不過轉瞬間,他的頭頂便形成了一道漩渦。

除此之外,那十個人的的丹田處也溢出了一絲魔氣,直連他頭頂的漩渦,當然這其中也包括已經死去了的明善。

漩渦一邊吸收著那十個人的魔氣,成北落一邊解釋道」趁著他的丹田尚未渙散,倒是還可以搶救一下他身上的契約之力,只不過需要另一種方式進行轉移。」

如今他是活著的唯一魔獸,所以也成了這份契約唯一的承載對象。

蘇玖心中那不好的預感,終于隨著成北落的話,漸漸擴散開來。

若是她所記不錯,這份契約之強大,需要十個化神修士才能勉強鎮得住,但成北落如今只有一個人,單是想想都能猜到會是怎樣的結果……

「你快停下來!」蘇玖大喊道。

包括流華劍派在內的很多修士顯然並沒有理解成北落話中所蘊藏的含義。

然而蘇玖卻是明白了。

夏玨壓住了蘇玖的肩膀,淡聲道「沒用的,咒語一旦開始,便無法停下來,否則他被反噬一樣會死。」

蘇玖心里有些發寒「可是十個化神修士才能承擔的契約,他一個人怎麼可能……」

「成北落畢竟是化神期的修士,你覺得你能考慮到的問題,他會考慮不到麼?」

「他還有後招?」

夏玨點頭。

然而這樣的認知並沒有讓蘇玖感覺到多高興,便是後招在蘇玖看來也是凶多吉少。

「他為什麼不只將明善一個人的契約轉意,這樣他自己也會輕松不少。」

「這魔界的東西,哪里會那般輕易的讓你想怎樣就怎樣,要轉意只能全部轉移,不存在將單獨一人的契約轉移這一說。」

「他會死吧……」

夏玨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蘇玖知道,就算師兄說了,大概也不會是她想要听到的答案……

大概過了一炷香左右的時間,成北落身上的魔氣越發的濃郁了。

便是流華劍派這些呆頭呆腦的劍修也察覺到了事情的不對勁。

魏昱擰眉冷聲道「他到底在干什麼?」

「他之前不是說了,將這十人身上的契約轉移到他自己的身上。」回話的人是楚千秋。

「什麼契約?」

楚千秋想了想「有點難解釋,你可以理解為是封印這道裂隙的一把鑰匙。現在成北落在做的事情,就是將這十人身上的鑰匙轉移到自己的身上。」

魏昱的面色稍微的好了一點,果然他還是比較喜歡听干淨簡潔易懂的話。

「拿到這把鑰匙之後,就能將裂隙封印了吧。」

楚千秋面帶玩味的看了魏昱一眼,看旁邊這位臉上輕松的神色,顯然還不明白成北落將要面對什麼啊……

其實不止是魏昱,大部分人都有些不在狀態之內,或者說並不明白成北落到底在做什麼,只知道他做的事情是和封印裂隙有關的。

然而那被奪取契約的九個人,卻紛紛白了臉色。

他們除了意外更覺得驚悚。

沒了這一層契約護身,誰都知道他們將面臨怎樣的命運。

「你……你怎麼會這個轉移術的!」

世間轉移術千千萬,有的可以用來轉移物,有的可以用來轉移人,當然高級一點的還可以轉移魂魄,至于能夠轉移魔契,這天上地下都難以再找出一份。

不巧,他們十個人之中便藏有一份這樣的轉移術,這一本術法還是那個人交給他們的,說他們哪天不願意在背負這個契約的話,完全可以轉移給別人……

卻沒想到被成北落提前一步發現,並且還學去了!

成北落用猩紅的眼楮看著說話之人,嗤笑道「你們是化神,我也是化神,便是變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老子一樣是化神,只要用點心,你們藏東西那破地方還攔不住我。」

那九人的面色頓時黑如鍋底。

最後還是那練虛修士心態先放平了「你早就為了這一天在做準備?」

「是啊,否則你當老子堂堂一化神劍修,為什麼要在你們中間忍辱偷生,還要被你們像個傻逼一樣操控!」他是一個劍修,也有劍修的硬骨頭,倘若不是心存希望的活著,恐怕早就堅持不下去了,不過這些話,就沒有必要對旁人去說了。

說話間,十人身上的契約已經完全轉移到了成北落的身上。

成北落的身上,一股一股的,仿佛下一瞬便會爆炸一般。

流華劍派的眾人終于察覺到了事態的不對勁。

魏昱抓著楚千秋問道「他這又是怎麼了,為什麼我感覺他身上的氣息如此的不穩定。」

楚千秋沒有回答,而成北落也回頭了。

他的身軀比之之前更為龐大,看起來也更為駭人,仿佛一腳便能踩死一片人一般。

成北落就這樣用他那雙猩紅的眸子看著流華劍派的眾人,平靜而溫柔。

他的四肢彎曲,重重的跪在了他們的面前,龐大的頭顱低下磕在地上,濺起一片塵土。

「流華劍派弟子,成北落,拜別師門。」

那一瞬,他作為魔獸的身軀似乎被淡化了,一個五官硬朗的中年男子出現于了人前。

這一幕轉瞬即逝,等眾人反應過來之時,那龐大的魔獸早已消失不見,成北落之前所跪著的位置也仿佛從未出現過任何人。

一道黑色光束,直直飛入進了那石碑之中。

使得那石碑重新再度亮了起來,同時,貫徹于天空之間的紅痕消失。

月亮也變回一抹淺淡的銀白。

天色已經有些微微泛亮,想來再過不久便能見到久違的太陽。

然而流華劍派的人卻像是傻了一般。

那站在最前面的老頭,微微顫抖著手,拿出了一塊玉佩,玉佩的光澤不再,中間出現了一道裂痕。老者的聲音嘶啞難听,卻仍能從哪破碎的聲音中辨別出兩個字來……

吾……徒……

「你修劍的天賦一般,不過你靈根資質不錯,倒是可以選擇做一個道修,將來或許能走的更遠。」

「不!要我修劍!」一個小少年有點冷酷,還有點執拗。

「你修劍的話,恐怕要有苦頭吃了。」

「我不怕吃苦!」

「你決定了?」

「我決定了!」

「既如此,你便拜入我門下吧。

從今天開始,你就是吾徒,流華劍派弟子,成北落。」

少年明亮的雙目中有流光浮動「流華劍派弟子,成北落,拜見師尊!」

……

往事隨風一般逝去,這一瞬,他們終于明白成北落為什麼會那般反常,硬拉著他們說一些曾經發生過的種種趣事。

蘇玖也終于明白,成北落眼底的復雜情緒到底代表了什麼。

是啊,作為一個劍修,一個驕傲如斯的劍修,又怎麼可能真的肯忍氣吞聲的當一個不人不鬼的怪物,他早就謀劃好了這一切,為了宗門也為了滄境界。

他知道自己已經回不到從前了,也知道自己活不久了,于是他利用自己僅有的生命拼盡全力去破壞他們的計劃。

今天,便是沒有明善的身死,恐怕這群人也終是完成不了這場祭祀。

一切終是落下了帷幕。

有幾個之前說了難听的話散修,早就灰溜溜的偷跑了。

魏昱則是紅了眼眶直接拽住了楚千秋的領子「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

楚千秋將魏昱推開「是啊,他出現的時候我就猜到了。」

「那你為什麼……」魏昱甕動了一下嘴唇,終是沒將那句話說出口。

但楚千秋顯然沒打算息事寧人「那我為什麼不阻止他?為什麼不幫助他?為什麼在當時不將話和你說清楚?你想問的是這個麼?」

「他已經這個模樣了,你要我怎麼幫他?何況他作為流華劍派的弟子,什麼脾氣什麼秉性,你們才該是最清楚明白的吧。

而且在當時那種情況,我同你講清楚之後,你除了沖動的阻止,你還能做什麼?好,就算你阻止了,阻止之後呢?裂隙保留了,然後繼續讓他人不人鬼不鬼又帶著別人異樣的目光活著麼?

魏昱,我請你設身處地的想一想,假如你是成北落,你會做的比他更好麼?你怕是變成魔獸的第一天,就不堪受辱自殺身亡了吧。

還他一個自由吧,他該解月兌了。」

魏昱怔怔的佇立于原地,但心卻像是被一雙手不停的撕扯著一般,除了難以忍受的鈍痛,還有陣陣的迷茫。

劍修多半都是很單純的,他們總以為一把劍可以貫穿他們的人生,卻忘了,劍不能貫穿人情世故,更不能貫穿生命中的迷茫。

雲朝長這麼大以來,看到的師叔祖們,永遠都是鋒芒畢露的,他們眼中除了劍,幾乎很少會參雜多余的感情。但是這一天,他看到師叔祖們紅了眼眶。魏昱更是一直在抬頭看天空,眼角的水光也被他逼回去了幾次。

他這一生以來,能讓他難忘的事情很少,但是他大概永遠都不會忘了這一天……

風林星河中的人漸漸散去。

流華劍派的一位化神前輩代魏昱和向楚千秋道了歉。

楚千秋顯然也一副興致不高的模樣,只擺了擺手,便也乘風離去了。

毓秀道君和草吟道君在看了這邊兩眼之後也都先一步攜手離開。畢竟他們需要回宗處理關于風林星河的一切。

雲朝像是失了魂一般,已經站在原地許久,雲環翎和蘇玖分別給了他一個擁抱。

或許似乎擁抱太過于溫暖,這才讓他逐漸從冰冷之中得以解凍。

他看了看蘇玖,笑的比哭的還難看「我可能要先一步隨長輩離開了。」

蘇玖點頭,和他道了別,只是在他人都已經站在劍上之際,他又听到了來自于蘇玖的傳音。

「以後不想笑的話,就不要笑了。沒有人規定,誰必須要笑著迎接一切。」

雲朝的劍已經飛離蘇玖的視線,他雙手捂著臉,沒人能夠看清他手心之下的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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