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8、心坎

作者︰再見神樂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李孤行等人此刻仍舊在唐家堡的會客廳中,大廳之內氣氛頗為沉重,唯獨駱大狗和胖阿姐閑來無事瞎聊兩句。

其實駱大狗並不想跟胖阿姐說什麼話,他只想陪在李孤行身邊,陪他走過心中灰暗的時刻。

只是架不住胖阿姐一直糾纏著他,喋喋不休的說些漫無邊際的話,他又不好意思跟胖阿姐翻臉,這才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

胖阿姐耳朵動了動,面上忽而閃過一絲警覺,口中更是道了一句‘來了。’

他機敏的樣子極其老練,只是這神情來的快去的也快,還未等駱大狗反應,便見他又笑嘻嘻的胡言亂語。

那副神情駱大狗沒看到,但那句‘來了’卻听得極其清楚,不禁問道︰「什麼來了?」

胖阿姐佯裝無辜,「什麼‘來了’?」

「你說的啊。」

「我說了嗎?」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加之駱大狗心有火氣,跟胖阿姐登時吵了起來。

不到半柱香的時間,但听門外侍女道了一聲「掌門」,旋即推開了門,在四個婢女的簇擁下,唐蝶進了屋內,身帶香風。

李孤行見她登時心頭一緊,蕭涵更是幾乎昏去。

那唐蝶身穿一身素白衣服,披麻戴孝,神情極其悲愴。

雖早料到會有今天,可直到這個時刻來臨的時候才知道心中有多麼的痛。

「他走的安詳嗎?」

唐蝶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還算安詳,是我親手殺了他!」

輕言一句恍若平地一聲炸雷,令蕭涵頭發皆立。

剎那間,‘百邪觀音’出手,二十多個鬼面自身後飛出,聲色淒厲道︰「你為何要殺了他!」

唐蝶平靜說著,語氣極淡。

「他所中之毒太多、太雜,毒發時太過于痛苦,我出掌拍死了他乃是為了他好。」

說話間,他眼神之中流露出淒苦的神色,顯然這是他也極其糾結。

听了這話,李孤行站立不穩幾要摔倒,向後跌了兩下,被趙無錢扶住。

他趴在耳邊道︰「老李,逝者已矣,好在孫三敗心願已了,倒也完滿不是?」

李孤行默然半晌,兩眼空洞的看向前方。

唐家堡之于孫三敗而言意義不可謂不重,這里是他罪惡最深之地,也是他心中最痛之處,否則眾人也不會千難萬險將他送到唐家堡,他也不會強吊著最後一口氣苦撐到現在。

緩和半晌,李孤行心頭依舊沉甸甸的,仿佛失了魂魄。

待他稍復神志,唐蝶問道︰「你便是唐蓉師姐的孩子吧。」

李孤行心頭又是一震,兩眼恢復光明,「家母是叫唐蓉嗎?」

唐蝶點了點頭,「自嫁給你父之後才改名邢蓉蓉,在唐門之時便叫唐蓉。」

說罷,他轉身出了屋,李孤行快步跟著,隨他一起。

趙無錢等人知道唐蝶有些私下之語要告訴李孤行,很有眼力的呆在會客廳。

駱大狗也是一樣,他心中雖然擔憂李孤行卻也知道此刻不跟去為好。

哪知,胖阿姐卻一反常態,十分嚴肅。

「我勸你最好跟著李孤行!」

駱大狗愣了愣,面目猶豫,一瞬過後又堅定起來,悄悄溜了出去,快步跟上李孤行。

緊趕慢趕之下,終在回廊盡頭拐角處趕了上來,伸手在李孤行腰間一拍,笑道︰「老李,我來了!」

李孤行心頭驟暖,半懸的心踏實了一半。

還未等他說話,唐蝶面目倏忽轉冷,開口質問道︰「你來做什麼?」

駱大狗沖他吐了吐舌頭,一臉頑皮,雙手掐著腰,表現的十分無賴。

「我來看著老李,他生的這般俊美,你這寡居多年的美婦一旦色心大起,老李再抵抗不住,嘖嘖,好好的小伙被你這殘花敗柳給霍霍了,那多可惜。」

唐蝶怒目瞧著駱大狗,心中火氣登起,但他自持身份又怎能跟駱大狗動怒,只得壓抑自己心頭怒氣。

眼楮有意無意的瞧著李孤行,竟有些春心萌動,不自覺的扭捏起來。

誠如駱大狗所說,他一個寡居多年的女子哪里體會過男人的味道,只道今生今世心中只牽掛唐三彩一人。

可當他親手將唐三彩斃于掌下之後,才猛然發覺自己並非真心愛慕唐三彩,種種一切只不過是跨不過自己心里的那道坎。

再看李孤行面目,目光之中不禁帶著幾分灼熱。

他生的極其俊美,雖是一臉正氣,但那斜飛向上的丹鳳眼和眉毛都帶著幾分邪魅。

若是他滿面正氣便顯呆板、滿面邪氣又顯輕浮,就是這七分正三分邪的相貌最能打動女子心扉。

看著看著,不由得痴了,兩腮生紅,還真如駱大狗所說,心中生出了邪念。

駱大狗不懷好意的笑了笑,突然咳嗽兩聲。

唐蝶像做錯了事的孩子,身體猛的一震,立馬斂起尷尬的神情,轉而又表現得如同平日里高高在上的掌門。

駱大狗道︰「唐掌門,老李母親應稱呼您一聲什麼?你們唐家堡弟子大多沾親帶故,我年紀小一時之間理順不清楚你們之間的關系,應叫姐姐還是妹妹?」

他說話時咬字極重,似乎看破了唐蝶的心思,提醒他與李孤行之間的關系。

唐蝶明知駱大狗有意為之,卻怕失了禮數,不得不回,冷冷言道︰「我稱他母親師姐。」

駱大狗驚呼一聲,開始得意洋洋了起來。

「這般說,按照老李母親那邊論起來,他該叫你一聲姨媽?」

唐蝶依舊冷笑,目光里帶著刀子,刮在駱大狗臉上。

「對,他該叫我一聲姨媽。」

兩人之間斗唇齒相激,令李孤行大感意外。

現在他的腦子里已經被唐蓉和孫三敗兩人之事所佔據,哪里還分得出半分神來,更听不出兩人話里話外的意思。

駱大狗瞧了瞧李孤行,伸手握住他的手掌,將他寬厚的大手貼在自己臉上,輕輕撫模。

「啊呀,都怪我說話唐突,剛剛小子我口不擇言,還請唐掌門勿怪。」

這怪里怪氣的言語惹得唐蝶好不著惱,不過他更生自己的悶氣,自己堂堂一代掌門,為何會跟這樣一個乳臭未干的毛頭小子一般見識。

他心中是這般想的,但嘴上卻饒不了人,將一件驚天秘密月兌口而出。

「其實師姐並沒有唐家堡血脈,他只是老掌門收養的一個遺孤,還是個瓦剌人!」

‘瓦剌人’三個字在李孤行心中驚行而過,所帶來的震顫不言而喻。

瓦剌異族乃大明邊患,自洪武皇帝始至永樂大帝為止,甚至于宣宗都曾親上戰場與瓦剌人拼刀見紅。

對大明子民來說,瓦剌乃是世代仇敵,這也是為什麼李四顧投靠瓦剌人會遭到江湖廟堂的唾棄。

李孤行駐足在地,呆立當場,一時之間不知如何抉擇。

若他母親真的是瓦剌人,自己父親倒是很有可能投靠瓦剌,他一直堅信父親是被人冤枉橫遭禍患,這般看來,倒有很大可能不是訛傳,只是自己相信自己的父親,一廂情願罷了。

但他仍不放棄,爭辯道︰「你、你說謊!我娘我娘怎麼可能!」

唐蝶淡然笑著,絲毫沒管李孤行的心情,只是淡淡回道︰「此事我並沒說謊。」

他將唐蓉跟唐三彩當年之事跟李孤行說了,又將這好好一對璧人為何沒有終成眷屬的緣由掐頭去尾的告訴了他,雖然少了許多關鍵節點,但剩余的仍可說是樁樁件件都合乎情理,更叫人不得不信。

可李孤行心中仍舊不甘,但這不甘也隨著唐蝶的話語逐漸消退。

漸漸地,他雙眼變得無神,心中更沒了底氣,兀自掙扎著,想在深淵之中抓住一條繩索、救命的繩索。

抓了半晌,便也只剩有氣無力的申辯。

「證據呢?空口無憑,我母親的清譽可不容你這般玷污。」

唐蝶俏手輕推,將一扇門推開,一股煙塵伴著發霉的氣味自房屋之中涌了出來。

他扇了扇灰塵,被嗆的咳嗽。

「你你去看看吧,這是你母親的閨房,他回門時在唐家堡呆了不久,但那身衣服卻還留在這里,正是瓦剌人的服飾!」

李孤行愣在門前,想進又不敢。

他心中很是害怕,害怕他母親是瓦剌人,害怕一切事實如同自己想的那般、更害怕一路走來的信念在此刻轟然崩塌。

他躊躇了很久久到自己都不知道過去了多少時間。

駱大狗白了唐蝶一眼,從兩人之間擠了進去。

他用眼楮四下掃了一掃,忽而挺直了胸膛,轉過身來,面對李孤行。

「老李,你怕什麼?怕你母親是個外族?還是怕你父親真的投靠了敵人?」

「我我都怕!」

駱大狗瞧著他這副沒出息的樣子,氣的瞪起了眼楮。

「你怕個屁!就算你是瓦剌人的孩子那又能怎樣?你是大明的臣民、你是李四顧的孩子,你就算怕到了姥姥家卻也該相信李四顧的為人,換做是我,萬萬不會相信自己一直敬仰的父親投靠瓦剌通敵叛國!」

「我」

李孤行還想爭辯,卻發現駱大狗說的句句在理,辯無可辯。

或許在他心中,已經認定了自己父親是個虛偽的人,虛偽到連他這個兒子都被一直蒙在鼓里,虛偽到做了瓦剌人的走狗而不自知。

駱大狗氣的不行,走到他身後,飛起一腳踢中他,將他生生踹入房間之中。

「你看吧,不論如何,他都是你母親,生養之恩豈能不報?」

進入房門的那一瞬間極其的漫長,好像過了一生,各種畫面在腦海之中飛速閃過,歡笑、痛苦、淚水,諸多情緒在那一瞬之間涌起,卻又在見到那件陳舊的衣服時塵埃落定。

那是一件衣服,一件異族的衣服,衣服上面堆滿了灰塵,破舊而又污穢。

母子連心,這樣的衣服李孤行又哪里認不出,本能告訴他,這便是他母親生時所穿的衣物,做不得假。

邁過這道門,他似乎坦然了,誠如駱大狗所言,唐蓉是不是異族已經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自己的心。

他捧起那件衣服,在衣服之中模到了什麼東西,眼角瞥了瞥唐蝶,似乎覺得這個掌門並非如他想象中那般單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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