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身佛光灑向前院,佛光正中,蕭涵不怒自威,真力鼓蕩、長衣飄飛,令慕容淵看的呆立。
他心中不由得發出一聲慨嘆,「好厲害的女子!」
無數箭矢打在蕭涵身上,她卻動也未動,有如清風吹拂,單手輕揮,強弩勁矢竟有三成倒飛了回去,釘在房屋木梁之上。
漫天如雨的箭矢未曾傷他分毫。
慕容淵問道︰「蕭妹妹武功這般了得?」
李孤行道︰「他武藝一直不錯。」
蕭涵這一身‘不動明王金身咒’的神功著實難破,唐門自機關箭矢之後再無動靜,前院又變得死一般的寂靜。
蕭涵挺直身子,丹田運力,凝氣出口。
「諸位唐門前輩,那孫三敗雖與你們有血海深仇,好歹也曾是你們唐門的人。他願以一身鮮血洗刷自己罪孽,要殺要剮、要砍要打全看你們,怎你唐門之人卻對其視而不見?!」
平心而論,此事李孤行等人做的甚無道理,屠戮親族的罪孽豈是他一人一命能輕易可抵。
就算唐門中人將他當成畜生般視而不見,那也是他咎由自取,全怪不得旁人。
他們自己也清楚,所以才任由孫三敗在唐家堡的大門前不斷磕頭。
只是對于他們而言,這樣未免過于殘忍了些。
孫三敗于他們有恩,救命的恩情,幾人能好端端的從丐幫君山全身而退,靠的正是孫三敗舍命護救,他們又怎能讓恩公遭人這般欺凌。
再加上蕭涵乃是個直爽的脾氣,哪里受得了這個,熱血翻涌之下,不免做出這等出格的事來。
過了許久,自唐門深處傳出一聲幽怨的嘆息,嘆息過後便有人言,凌厲如刀。
「唐三彩手染唐門弟子鮮血,豈能再入唐家堡大門玷污逝者,諸位速速離去,否則我唐家堡弟子定叫你們血債血償!」
話語出口,諸人耳中‘嗡嗡’作響,被其中蘊藏內力所懾。
听那聲音,乃出自一個有些年紀的婦人之口,應是孫三敗口中的掌門師妹,唐家堡素來傳男不傳女,恐當年那劫難對唐家堡打擊甚大,連祖宗的規矩都改了。
蕭涵體會著話語之中蘊含的磅礡內力,心中沒了底氣。
單從那聲音听來,其中內力已不弱于李孤行。
李孤行得了永覺大師畢生內力,又得丐幫幫主方定風的一股‘降龍十八掌’的真力,單以內力雄渾而論,幾可橫行江湖。
那唐家堡掌門有這等內力,其武功定是匪夷所思。
江湖傳聞,唐門之人鑽研各類毒藥暗器,于武道一途不夠精深,如此看來倒是他們訛傳訛了。
唐家堡掌門是想顯示武功令眾人知難而退,可他們這一行偏偏又是那種又臭又硬的脾氣,縱使被喝破了膽也仍舊一往無前!
蕭涵用素白的縴手輕輕捋順頭上略微雜亂的青絲,白皙無血的面容上閃過幾分堅毅,「撲通」一聲跪了下來,面向唐家堡深院高牆重重磕了一個響頭。
「我等萬不敢令掌門寬恕孫三敗的罪過,但他于我有救命之恩,縱舍了性命也要替他完成心願,還請掌門見他一面!」
說罷,也隨著孫三敗一同磕頭,一個接一個的響頭擲地有聲,霎時紅了一片。
李孤行等嘆息一聲,被蕭涵情緒所染,也在門外跪了下去,「咚咚咚咚」磕頭之聲此起彼伏!
唐家堡掌門自在屋內心中忐忑,一雙素手將衣角捏了又捏,卷了又卷,他心中何嘗沒有煎熬。
早年間,他多承孫三敗照顧,兩人互相攙扶一同成長,也是那時打下的堅實基礎才令他有今時今日的成就。
只是光陰似箭,轉眼間這多光景,早已物是人非,再見面時,當年的唐三彩已經命不久矣,縱有萬般恩怨,又何苦為難一個死者?
只是他實有難以言喻的苦衷。
大約過了一炷香的時間,猶豫之色在他頗有風霜的眉眼之間逐漸散去,轉而帶著許多哀怨,更有許多無奈。
「用毒吧,將他們迫出去!」
「是!」
手下弟子得了命令,正轉身出屋。
「且慢,用最緩的毒煙,都是一群有情有義的人,不可傷了性命!」
那弟子略微一怔,「不殺他們嗎?」
掌門一听,忽而愣住,立馬轉頭,自那精干的眼神之中閃過幾分難以置信的波光。
「你們何時?」
那弟子笑盈盈作了個揖,「濕婆大人的命令,區區唐家堡掌門也敢違抗?或者,你嫌棄自己命長,唐蝶。」
唐蝶面色猶猶豫豫,全沒了之前的氣魄,看上去更像是一個受人欺凌,獨居深院的寡婦。
唐家堡嫡傳血脈被血刀老祖近乎屠盡,經過近二十年的休養生息,好不容易有了東山再起的勢頭,卻又迎來了滅頂之災。
冥宮手段神鬼莫測,絕難一個門派之力與之對抗,再加之其恩威並施,唐家堡諸人十之八九成了冥宮的走狗,少有幾個對唐蝶忠心耿耿之人也被處以極刑。
唐蝶寧死也不願淪為冥宮的走狗,但想到唐家堡數百年的基業,他忍了下來,跟冥宮虛與委蛇。
都說生難死易,相對于引刀成一快來說,卑微的活著要比死亡難上百倍。
尤其像他這種心氣甚高之人,更是不不肯將自己的尊嚴、將唐家堡的尊嚴丟棄在冥宮婬威之下。
但唐家堡確實不易,多少先人經過血與火的打拼才有了今天的基業,數百年的基業毀于己手又有何等面目面對唐家堡的列祖列宗。
所以唐蝶學了韓信,忍辱負重,只盼有一天能夠重振唐家堡,用冥宮的鮮血洗刷今日的恥辱。
相對于唐家堡數百年的基業而言,那些道義、那些屈辱、那些規矩都不值一哂。
忽而他又寬了心,面目上流露出點滴笑意,既然忍辱負重是自己的選擇,那昧著良心又有何妨?
但是他笑的實在可怖,一瞬之間令他冥使不寒而栗,悄悄運起內力防備起來。
唐蝶笑過之後面目轉冷,「敢問冥使,如何殺他?」
「先將他們引入唐家堡中!」
冥使一時錯愕,竟亂了思緒。
唐蝶直起了身,冷目在冥使身上一瞥,猶如刀刮般令人生出徹骨寒意,竟有一瞬間想要逃跑。
他呆呆的看著唐蝶的背影,直到他轉身出了屋才緩過一口大氣,驚人的壓迫感令他近乎窒息,後背生出岑岑冷汗,幾乎浸濕了衣衫。
正要直起身之時,卻發現雙膝早已發軟,動也動不了了。
好在徐念喬裝改扮成唐家堡的弟子,時刻側耳听著屋內的動靜,走了進來伸手攙了他一把。
「尊使,你怎怕成了這樣?」
那冥使仍舊心有余悸,嘴唇哆嗦了兩下,「我我說不好。」
徐念心中聳動,這冥使乃是濕婆近侍,常伴左右,以他見識能卻仍能如此驚懼,唐蝶之可怖可見一斑。
眾所周知,與毒藥暗器相比,唐門中人的武藝實在不夠看,但那唐蝶卻有這般實力,可想而知他在毒藥和暗器上的造詣已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
或許已經掌握了唐門絕學‘噬心雷’,便是強如永覺大師那等‘金剛不壞’的神功也難抵擋。
冥使雖然厲害,但論武藝而言,卻還不及永覺大師。唐門施展手段神不知鬼不覺,哪里能知道自己何時死在唐蝶手下。
方才唐蝶漏了真正的殺氣,也便是這殺氣令他膽寒。
徐念心知唐蝶虛與委蛇,又身負絕頂殺招,若不除去恐難完成大任,心中暗忖,要想個辦法將他完全拿捏,如若不行則殺之,永絕後患!
唐蝶信步而出,每邁出一步都伴隨著無比的心痛。
人之初、性本善,他又豈是那種湮滅良心之人,即便知道要跟做些喪盡天良之時,可真違拗本心去做時,心中那份淒苦有有誰能承受得住。
每走一步都伴隨著強烈的自責,強大的心靈仿佛架在了炙熱的火炭上烘烤,備受煎熬。
直到他走到了前院,見到了那一顆顆印著血液的頭顱,見到了那一張張 堅毅而又純真的面龐,他心中的煎熬才去了幾分。
「是啊,這些可愛的孩子們難道不能幫我嗎?我要打敗冥宮需要求得一個變數,這些孩子不正是變數嗎?」
也就在這一刻,唐蝶心中豁然開朗,開始打了別的主意,要借李孤行等人的手拯救唐門的主意。
他遙遙立在眾人前面,無聲無息。
眾人極其虔誠,一個接一個的磕著響頭,全沒主意道前方多了個人來。
唐蝶輕輕咳嗽兩聲,長身挺立,面容冷峻,目光更是凌厲,刀刮般掃過眾人面目,最終定在門外孫三敗的身上。
那一刻他的腦海之中一定閃過無數個念頭,惋惜、痛恨、亦或是感激,種種情緒一股腦的涌了上來,每個情緒都是那般強烈、每個情緒都是無比的刻骨銘心,可當這些情緒一同涌出的時候竟不知道該表現出何等表情。
是的,唐蝶面無表情的站在那里,諸多思緒、諸多激烈的情感都沒在他那張看似頗有風霜的臉上造成一點漣漪,最終他只是淡淡的說了句話。
「進來吧!」
簡簡單單的三個字飽含了千言萬語,更如一個霹靂打中了孫三敗那顆本就破碎不堪的心靈。
那一刻,仿佛有陽光照進了他的心海。
孫三敗渾身劇烈戰栗不止,搖搖欲墜的身軀又變得那般挺拔有力。
唐蝶快速轉過身去,生怕眼角的淚滴滑落下來,他走入屋內,帶來一片希望。
孫三敗站了起來,一步步走入這闊別幾十年的大門,這個曾經無比熟悉、無比自豪的大門。
他的腳步自虛浮變得堅定,罪孽的枷鎖仿佛在那一刻破碎開去,一個重生的唐三彩破繭重生!
李孤行注視著唐三彩,眼中噙淚,蕭涵更是哭了出來,喜悅的淚水掛滿他那張冰冷的有些慘淡的絕美容顏。
幾人心中的一顆大石落了地,登時輕松。
李孤行瞧了瞧駱大狗,見他滿是灰塵的小臉上沾染了血漬心中不忍。
但見胖阿姐蹦蹦跳跳的走過來,手里多了一串糖葫蘆,咬了一顆將剩下放在駱大狗的手里,「吃吧,吃了就不疼了。」
趙無錢愣了愣,問道︰「你去哪里買的?」
胖阿姐道︰「市集啊,難不成我跟你們一起磕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