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八八,風味醬骨

宋軍的車馬達轟鳴開走了,二癩子沖著一團藍色的尾氣「呸」了一口,舉起手里錢做了個砸車的動作,卻是虛晃一槍,末了錢仍在手里攥著,他憤憤然鑽進了饅頭鋪騰騰翻滾的蒸汽里。

宋軍交待的事兒二癩子不敢拖延,他知道宋軍心狠手辣,翻臉不認人,寧願去惹瘋狗,也別惹宋軍。

二賴子的生意是半天活兒,到中午時,一天的生意暫告一段落,二癩子抽空給連橋打了電話,謊稱想買五只雞,能不能優惠打打折?連橋一口應承,第二天中午就騎個破摩托把白條雞送過來了。

「百里挑一,挑的都是最肥的。放心吃,干淨,我親手收拾的。」連橋說。

二賴子的連橋在月亮水泡專職收拾雞鴨鵝,殺死,去毛,開膛,去內髒。

連橋在月亮泡的活兒也是上午活兒,下午沒什麼事兒;二癩子的饅頭鋪也是上午活兒,下午也閑著。

月亮泡的溜達雞一百塊一只,五只應該500塊,連橋是內部人,享受八折優惠,一共花了400塊。

連橋放下雞,收了錢要走。二賴子問︰「下午還有事兒嗎?」

連橋︰「我是上午活兒,回去也沒啥事兒。」

二癩子嘿嘿一笑,舌忝舌忝嘴唇說︰「五只雞,省了一百塊,不是個小錢兒啊,咱哥倆兒把它喝了吧。」

連橋是個痛快人,也嘿嘿一笑說︰「閑著也是閑著,喝唄。」

饅頭鋪斜對面是一家風味醬大骨,再香不過豬的大腿連骨肉,物美價廉,風味獨特。二賴子和連橋出饅頭鋪進了風味醬大骨,卡台對面坐下,點了一盆醬大骨,這里裝大骨不用盤,用盆;一盤泥鰍炖豆腐,一盤油炸花生米,一個老虎菜。

「老虎菜」是這個季節東北酒桌必備的下酒菜。這是個地方特色菜,不同地方,不同時間菜品組合稍有不同,大體是把時令小菜,如︰生菜,香菜,苦苣,小白菜,水蘿卜,小圓蔥,青,小蔥,干豆腐等新鮮小菜洗淨裝盤,吃時一團一卷,蘸東北大醬生吃,吃相狼吞虎咽,因此叫老虎菜。

一小盆醬大骨上桌,香氣襲人,二癩子和連橋顧不上說話,二人一人掐一根大骨頭,一頓狂啃,滿嘴流油。啃完一根大骨,擦擦油嘴才舉杯喝酒。

二癩子的連橋為人耿直,一杯熱酒下肚,自然關心饅頭鋪的生意。二癩子實話實說,生意挺湊合。

連橋沒听明白,停了嘴,看著二賴子問︰「草!啥叫挺湊和呀?」

二賴子笑著說︰「就是挺好,生意人一般不說自己生意好,怕人說自己顯擺,也怕同行嫉妒。」

連橋把啃完的大骨頭一扔說︰「草!我又不是外人,你怕啥?還用藏著掖著。」

二賴訕笑道︰「是,那是。其實賺多賺少也沒關系,最關鍵是自己說了算,不看人臉色,天天見現錢兒,活的自在。真想不到,蒸饅頭也能活人。」二癩子慶幸地說。

連橋給二癩子斟滿酒說︰「草!這回咱連橋站齊了,憑力氣吃飯,受點累,心里自在。以前你跟著那個宋總,我就覺得不地道,天天打打殺殺,那是長久的事兒嗎?後來給你派的那個差事也惹人煩,一個大老爺們兒,天天蹲那兒看著一個小丫頭,煩不煩人呢?……你別不愛听呀,我這個人想啥說啥。」

二癩子一臉羞愧,低了頭說︰「那,那不是,趕巧,我正好住在那兒嘛。這下好了,搬出來了,說啥我也不干了,房子我都賣了。」

嘴上這麼說,心里想︰你是不知道宋軍那個王八蛋,他讓我干,我敢不干嗎?……今天就是他逼我擺的鴻門宴,我也是沒辦法,不听他就砸我鋪子。

二癩子心懷鬼胎,話兒里套話兒問︰「你們怎麼樣?邱瘸子跟那個姓金的東躲西藏的,場子怎麼整?」

連橋卷起一把小蔥,蘸了大醬塞進嘴里嚼著,邊嚼邊說︰「草!怎麼整?生意照作,沒啥影響,他不在,還有文山,文海,另外我們那伙人跟別人不一樣,大伙都挺自覺,自己的活兒自己干,當成自己的事兒干,一切正常。」

二癩子問︰「都是打工的,你們怎麼不一樣?」

連橋把花生米嚼的咯蹦直響說︰「草!打工跟打工不一樣,因為老板和老板不一樣。那個邱瘸子,我們不叫老板,叫頭兒,這個人是真仁義,從不端老板的架子,平常拖著瘸腿跟我們一樣干活兒,年底跟我們一樣分錢,年底報賬,一分不多拿,所以,這個養殖場其實是大伙的,不是他自己的。逢年過節有福利,年底賺了錢人人都有一份,最初有投資的分的多,我們打工的分的少,去年過年我的紅包二千塊,臥草!過個年還沒花了,我知足。他對大伙夠意思,大伙也實心出力,當成自己的事兒干。他在不在都一樣。我說這個人仁義,還有一件事兒讓人佩服,他有個兄弟開沙場時跟人干仗干殘廢了,出門坐輪椅,邱瘸子月月給他開資,跟我們上班的一樣……夠意思吧?啥叫兄弟?這才叫真兄弟,親兄弟都未必能做到。」

二癩子喝了口酒,長出一口氣說︰「唉!你這麼一說,這個邱瘸子還真爺們兒,叫人佩服。一樣的人,不一樣的命啊。醫院里現在躺著三十來個殘廢,將來還不知道怎麼著呢?有沒有人管不一定。有兩個跟我挺好,我去看他們,一個一個唉聲嘆氣,就怕出了院沒人管了,以後的日子還長著呢?……咋整?」

連橋說︰「偉業集團家大業大,人家是為公殘廢的,他不養活誰養活?」

二癩子搖搖頭,嘆口氣說︰「養不養是一回事兒;養得起養不起是一回事兒,我看這偉業集團啊……」

二賴子把後半截話咽回去不說了。

連橋鄙夷地看了一眼二賴子說︰「你怎麼說半截話呀,偉業咋的了?」

二賴子端杯跟連橋踫了一下說︰「咋的了?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還顧得上別人。」

連橋睜圓雙眼問︰「咋的?……咋的了?」

二賴子放下酒杯,夾了幾粒花生米放嘴里慢慢嚼了,一時不知怎麼說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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