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二,刑訊逼供

趙隊長就是趙大奎,他是自來水公司維修大隊長。

趙大奎最近很忙,昨晚忙到下半夜。

城南一條自來水支線管道破裂,他帶著人趕到現場,關了閥門,查看管道破損情況,一千多戶斷水,大奎必須緊急處置。從現場回來又商量維修方案,直到下半夜才回家。

順安的自來水管道都是當年大奎和唐英杰他們埋下去的,那時的口號是「戶戶吃上自來水」。

當年埋設這些管道的時候,有一位老師傅敲著管道說︰「唉!這管子精薄兒,有麻眼兒,十年一大關。」真讓老師傅說中了,十年還不到便到處漏水了,設計壽命據說一百年,實際十年不到。

當年的領導有貪心,高價進次品,後期維修任務異常繁重。今天東邊漏,明天西邊漏,到處漏水,有時一天好幾處漏水,大奎的維修隊一天到晚忙成一窩蜂。

維修隊長在外人眼里是個肥差,維修用料沒有標準,可多可少;用工可多可少,少用多報,就有了好處,可以損公肥私。材料的供貨廠家都很懂事兒,知道誰說了算,知道如何維護銷售渠道。

大奎上學時最愛多吃多佔,鐘華家條件稍好,經常請大奎和金鐸吃冰糕,三人買一個冰糕,金鐸最小咬第一口,金鐸總是咬三分之一,寧少勿多;輪到大奎咬第二口,鱷魚大口下去就只剩一截木頭片了。鐘華氣得飛起一腳踢向大奎,大奎也不躲,哈著冷氣,雌牙咧嘴,一副認吃不認打的丑惡嘴臉。

當了維修隊長的大奎換了個人兒似的,不再多吃多佔,所有的維修預算,釘是釘,卯是卯,不貪也不佔。

大奎已是三口之家,他的日子雖然不富裕,卻也不少吃,不少穿,他求的就是個心靜,吃得香,睡得著。如果貪圖富貴,想發大財,早就入了唐英杰的伙,現在肯定也是成功人士,像三胖黑熊宋軍一樣,弄個風風光光的經理或老總干干。

趙大奎不羨慕那樣的生活,他對眼下的生活很滿意。

唐英杰收購自來水公司後,點名讓大奎當維修隊長,決不僅僅是因為念舊,大奎的為人他是信任的。唐英杰還給大奎配了一輛八成新的豐田皮卡,沒事兒開著玩兒。

三胖對大奎說︰「哥們兒,這車是唐總專門配給你的,公私兩用,加油維修公司報銷,平時你就開著玩兒。」

大奎樂得咧著大嘴說︰「真夠意思!」

三胖笑呵呵地說︰「好好干,兄弟虧待不了你。」

三胖已經是自來水公司經理,當年一起挖溝的伙伴,十年功夫便有了高低之分,由此可見,跟對人真的比選對行重要,可惜,大奎不懂這個道理。

雖然三胖經理有話,豐田皮卡大奎可以開著玩兒,但大奎做人不張揚,上下班還是騎他的破自行車,皮卡仍然當工作用車,很少私用。

唐英杰收購自來水公司前征求大奎意見,大奎說︰「行啊!賺錢,這麼禍害都賺錢,好好經營更賺錢。不過,當年咱埋的管道你心里有數,質量不行,這才幾年,到處漏水,全更新可得一大筆錢,天天漏水就得天天搭錢,是個大麻煩。」

唐英杰點頭說︰「你說是,我心里有數。」

唐英杰心里確實有數,他有解決的辦法,改制後他借鑒外地經驗,搞「階梯水價」。

依據有關法規︰水是寶貴的自然資源,為了節約用水,避免浪費,實行水價改革,借鑒外地經驗,實行「階梯水價」,也就是用水越多,水價越貴;改革的目的是多用水多花錢,少用水少花錢,水價階梯上調。多講道理,听起來挺美,施行以後大家才明白,普通居民用水價格差不多漲了一倍,飯店,旅店,洗浴,洗車等行業就不止一倍,差不多漲了三四倍。

自來水公司到了唐英杰手里,就是一棵搖錢樹。

這天早晨上班後,大奎把維修預算,材料采購明細寫個簡要的報告,起身正要上樓跟三胖匯報,兩個警察推門進來,警察黑著臉問︰「你是趙大奎?」

大奎不慌不忙地回答︰「我是。」

一個警察說︰「跟我們走一趟。」

大奎問︰「咋的了?」

警察蠻橫地說︰「咋的了,你自己不知道嗎?少嗦,走吧。」

大奎還想爭辯,兩個警察上來就把大奎扭住了。其實大奎沒打算跑,他要是想跑,就憑他的體格,那兩個警察不是對手。

不做虧心事,不怕鬼叫門,大奎冷靜地說︰「走就走,松開,我穿上衣服。」

警察松了手,大奎穿好衣服跟著警察走到警車前,兩個警察架起大奎推進車里,一副手銬鎖住了雙手,一個黑布袋子套住了大奎的頭。

大奎使勁掙扎,大聲叫喊︰「干什麼?你們這是干什麼?」

一個警察在大奎的胸口打了一拳,大奎憋了氣,喊不出來了,半天才緩過氣來。

大奎眼前一片漆黑,但他並不害怕,這些年,他犯病的不吃,犯法的不做,心里坦然,鬼神不懼。

車子開動,走了一會兒又停下。

大奎被推下車,有人牽著他往前走,進了一個房間,把他按在椅子上,大奎的大腿,雙肘被帶子捆住,雙手被冰涼的鐵環固定在身前的木板上。

大奎的頭套突然被拿掉了。

大奎眼前一片刺眼的白光,他不敢睜眼,對面強烈的白光像無數的鋼針刺痛了大奎的眼楮,大奎的大腦頓時一片空白。

大奎本能地低頭躲避刺眼的強光,燈光後邊一個冰冷的聲音傳過來︰「抬起頭來!」

大奎抬起頭,但迎面的強光讓他無法忍受,大奎又低下頭。有腳步聲過來,有人抓住他的頭發向後猛拽,大奎被迫仰起臉,大奎覺得頭皮像是揭開了一樣疼。

大奎緊閉眼皮,緊咬牙關,渾身肌肉緊繃,心里暗想,這是咋的了,為啥呀?我沒干啥犯法的事兒啊?

大奎突然想起了呂成剛,呂成剛被冤枉時也是這麼想吧。是有人暗算自己?……沒有仇人,沒得罪誰呀!或許警察搞錯了?……

一個冰冷的聲音傳過來︰「姓名?……性別?……住址?……?」

大奎一一回答,他希望听到警察說︰「我草!不是他,搞錯了。」

那個冰冷的聲音︰「你的同伙金鐸在那兒?說出來馬上放你走,不說清楚你就別回去了。」

大奎心里一塊石頭落了地,原來是借了金鐸的光。

大奎剛才在車上就思量過了,自己沒犯什麼事兒,惹上狗子或許跟金鐸有關。這下清楚了,真就跟金鐸有關。

那天一起從滾兔子嶺回來,金鐸剛進城就下了車,鐘華問他去那兒,他沒回答。大奎確實不知道他在那兒呀。

反正自己即沒打人,也沒參與策劃,警察也不能把他怎麼樣,即使想怎麼樣也沒證據,沒什麼可怕的。

大奎說︰「那天,我跟幾個同學去石虎山監獄看一個同學,滾兔子嶺的事兒我在現場,不過,我沒下車,也沒參與打架。金鐸一進城就下車了,當時鐘華問他去那兒,他沒說。我不知道他在那兒。」

「不老實是吧?早說,少遭罪。」

「我真不知道他在那兒,讓我說什麼?」

「小子嘴挺硬,我有辦法讓你開口,信不信?」

站在身後的警察拽住大奎的頭發,逐漸加大力度,頭皮劇痛刺激的大奎鼻涕眼淚齊流。

大奎听見自己的頭發一根根斷裂,頭皮像是扎進了無數根鋼針……漸漸地,大奎的頭皮變得麻木,脹乎乎地失去了痛覺。

冰冷的聲音吼叫道︰「說不說,快說……金鐸在那兒?」

大奎咬著牙說︰「我真不知道他在那兒。」

「啪啪」兩個耳光打在大奎臉上,大奎臉頰火辣辣地疼,耳朵嗡嗡響,嘴角有血流出來,感覺嘴里咸咸的,那是血的味道。

身後的警察說︰「再不說,我能弄死你,信不信?」

突然,一個透明塑料袋套下來,在大奎脖子上勒緊了。

大奎像被掐住了喉嚨,最大限度張口喘氣,氣還是不夠用。他拼命掙扎,但四肢被帶子捆在椅子上,手腕被固定在鐵環里,無論他怎麼掙扎都無濟于事。

不一會兒,大奎覺得眼前金星亂飛,胸腔里火燒火燎……漸漸地,大奎覺得渾身無比地輕松,無比的舒適,身體像一片輕雲裊裊地飄浮起來,眼前透出微微的光亮,很多人突然涌現出來︰父母,妻子,兒子,鳳芝,玉珠,金鐸,鐘華,邱文明……無數認識的人像一團團模糊的影子從眼前飄過,又消失在無邊無際的黑暗里──大奎窒息昏迷了。

大奎身後的警察聞到大糞的臭味才取下塑料袋。

大奎恢復知覺的時候,最先聞到的也是刺鼻的糞臭,臉上身上水淋淋的,感覺褲襠里濕漉漉的,剛才昏迷時他大小便失禁了,像一具死尸被拖到水房用冷水上下沖洗了一遍。

冷水刺激大奎慢慢的蘇醒了。

大奎的意識像蒙了一層縹緲的水霧,此時水霧漸漸消散,周圍的世界漸漸清晰,明朗,大奎長出一口氣,如夢初醒。

冰冷的聲音繼續吼叫︰「說,金鐸在那兒?」

大奎用盡全身的力氣說︰「我不知道,真不知道。」

冰冷的聲音說︰「不說是吧?苦頭沒吃夠是吧?」

身後的警察加大了薅頭發的力度,大奎疼痛難耐,鼻涕眼淚齊流。

冰冷的聲音說︰「說,你們怎麼聯系?怎麼找到他?」

大奎呼哧呼哧喘氣,強忍劇痛。

「吱吜」一聲,房間的門突然開了,一個人影閃進來,那個人低沉而不容抗拒地說︰「任務結束,關掉,關掉……怎麼這麼臭啊?」

大奎身後的警察說︰「剛才他淨身了。」

一個模糊的聲音說︰「我草!快帶他去洗澡,整的干淨兒的,送他去所長室,任務結束了。」

霎時間,刺眼的燈光關閉了,大奎听見審問他的人低聲問剛進來的人︰「咋的了?……不審了?」

剛進來的人罵道︰「草!問那麼多干啥?快點!洗干淨,送所長室去,這是老大的命令。」

審訊的警察嘴里不干不淨地罵著髒話,拖起大奎往水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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