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五,活埋

鐘華酒後動情,說他跟玉珠分手是被人逼迫。

大奎說︰「哥,你不說我也猜到誰逼你。」

鐘華搖搖頭說︰「不,你們做夢都想象不到,他們是怎麼逼我的。」鐘華說完已經淚流滿面。

鐘華屈辱而痛苦的樣子震撼了所有的人,大家屏息靜听他說下去。

鐘華喝了口茶,讓情緒平靜下來,斷斷續續地講述了他的遭遇。

那是兩年前的秋天,那天晚上我喝酒回來,有點晚了,大概有11點多,單位的車把我送到胡同口,往前走幾十米就到小區大門,路燈挺亮,我也想透透氣,就下了車,步行往家走。

我下了車沒走多元,身後突然傳來剎車聲,我回頭看時,沖上來兩個人,一邊一個把我架住了,我還沒整明白怎麼回事,一個布套子就套我頭上了。

一個家伙把刀子頂在我的後心,威脅我別吱聲,吱聲就捅死我。

我當時嚇懵了,一聲不敢吱。

那兩個家伙連拖帶拽把我弄到了車上,一把冰涼的刀頂在我的脖子上,我一動不敢動。車開了挺長時間,有一個多小時。

我嚇壞了,不知道他們要干什麼?不知道是綁票?還是尋仇。要說綁票,我們家也沒多少錢;要是尋仇,我也沒得罪誰呀?工作上就算有過節,也不至于下死手呀。

我心里亂糟糟,身上哆嗦地拿不成個兒。

車終于停下了,兩個人架著我,在草地里走了一段路,我能感覺出來是草地,在一個土台上站住了,他們用繩子綁了我的雙手雙腳,往下一推,我就掉進一個深坑里。

坑挺深,涼森森的,當時把我摔的夠夠嗆,好半天才緩過來。我聞到新土的味道,用手一踫濕漉漉的,這是個新挖的墳坑啊。我明白了,這是要活埋我呀。

我的頭被布袋子套著,眼前漆黑,就對著坑上大聲喊,上邊的大哥,有話你說,要錢還是要東西,你說話。這是怎麼回事呀,讓我死個明白呀。

我是真害怕了。

那是秋天,挺冷了,不怕你們笑話,我感覺熱尿順著大腿往下流。我听見上邊有人嘻嘻笑,我就苦苦哀求,哀求了半天,終于有人說話了。那人說︰姓鐘的,你听著,我問你,想死,想活呀?

我說︰我想活,我不想死呀。

上邊的人嘿嘿笑,說︰哥們兒是收人錢財,替人消災,沒辦法。

我說︰他給你多少錢,我加倍給你。放我一條生路。

那人說︰兄弟,不是錢的事兒,不差錢,是差事兒。你想活是吧?……那好,我給你出一道選擇題,你自己選吧。一,現在活埋你,你就永遠消失了,神不知,鬼不覺。二,從明天起,離開那個娘們兒,叫什麼來?噢!是叫玉珠,你們要結婚了,是吧?只要你跟她分手,以後不許跟她有任何關系,就饒你一命,听清楚沒有?

到這時我才明白為什麼綁我了。我不甘心呢,問他們︰憑什麼啊?

上邊那個人說︰不許問為什麼,給你三分鐘,自己選。

我當時想,離開玉珠,我活著還有啥意思;再者,這樣分手,怎麼對得起玉珠?怎麼有臉見人?……不如死了算了。

我說大哥,我們是自由戀愛,認了親,定了日子,就要結婚了,這個時候分手得有個理由吧?我說不出口啊。

上邊那人說我管不了你那麼多,只問你行還是不行。

我說你們得講道理呀。

上邊那人哈哈笑,說我們的道理是收人錢財,替人消災。

我說大哥,他們給你多少,我加倍給你。

那人說你別嗦,痛快兒地說行還是不行?

說啥也沒用了。說行,我說不出口;說不行,我不敢說。我什麼也不說,什麼也說不出來。

上邊的人等的不耐煩了,問我想好沒有。問了幾遍我也不吱聲。

上邊那人說︰你這個傻逼,為了一個女人去死,值得嗎?你死了那娘們兒照樣跟別人,你不是白死了?

听他勸我這口氣,未必真敢活埋我,也可能是嚇唬我。我突然來了脾氣,對上邊說大哥,讓我跟她分手,我做不到,你動手吧。

上邊突然沒聲了,過了好一會兒,有人喊了一句,兄弟們,干活,快點。

劈頭蓋臉地泥土嘩嘩啦啦地埋下來。唉……!要是嘎 死了,也就算了,活埋這個死法太難受,太恐怖……土埋到胸口時上不來氣,憋的受不了,眼冒金星,氣不夠用。人吶!……真的死到臨頭,想活的念頭就特別強烈,什麼想法都沒了,就一個念頭活下去。

我慫了。

鐘華的眼淚無聲地流過臉頰,眼皮紅腫像水泡。屋里突然安靜下來了,誰也不說話,金鐸的眼楮里也飽含著淚。

邱文明氣極了,罵起粗話,氣得臉色都紫了。

鐘華接著說︰他們把我送回來,扔在胡同口,車就開走了,我扯掉頭套,連個人影兒都沒瞄著……回到家,我一夜沒睡,翻來覆去想怎麼辦?是誰干的?想不出個支午卯酉,瞪眼兒到天亮。

邱文明說︰「跑啊!惹不起咱躲得起,遠走高飛。」

鐘華長嘆一口氣說︰「我也是這麼想的,跟玉珠跑,遠走高飛,逃到他們找不到的地方,打定主意,我得跟父母交待一下。」

大奎端起酒杯一口喝干,放下杯子,面色很羞愧地說︰「大哥,原來是這麼回事,這事兒憋我心里也兩年多了,這回明白了。大哥,誤會你了。」

鐘華抬起淚眼看一眼大奎說︰「二弟,我知道……我那時候還不知道是姓唐的搞的鬼,只是懷疑有人在打玉珠的主意,逼我跟她分手,把位置讓出來。熬過一天,晚上我就跟父母把事兒說了。我媽听了就開哭,死活不同意我走。我爸臉色鐵青,想了半天,對我說,這是有人打玉珠的主意,你礙他們事兒了。你要是打定主意了,你就跑,不過得跟玉珠商量,她同意跟你跑才成呀。還有,有幾句話我得說前頭。

前些年,保險公司有個科長跟一個女的跑了,去了廣州,男的開出租車,女的沒找到穩定的工作,打零工,兩年不到,過不下去了,那女的回來了,那個科長沒回來。又過了幾年,那個科長死在廣州了,廣州的警察打電話過來,這邊親屬去處理後事。

科長是胃穿孔死的,老病,沒醫保,拖到後來嚴重了,沒救了。你打听打听,這是真事兒,有名有姓的。……所以,要走,你得想清楚,跟玉珠說清楚,跑出去以後怎麼生活,玉珠能不能跟你過那種生活,很多年前我看過一個印度電影,名叫《光有愛情是不夠的》,故事大體就是村子里惡霸欺負一個姑娘,姑娘和對象跑了。但村子里有惡霸,外邊也有惡霸,外邊的惡霸勢力更大,更狠毒。電影的結局好像是那個女的被惡霸佔有了,那個男的被打殘廢了,沿街乞討。……我不反對你跑,但我得提醒你,想好了再跑。好在我和你媽有點積蓄,經濟上能幫你,生活不會有太大的壓力,但其它的事兒幫不了你。

鐘華端起酒杯,一口干了。接著說,我爸說的有道理,我想了三天,冷靜了,認慫了。

鐘華講完了,頭耷拉到胸前,頹廢,委屈,讓人看了可憐。

金鐸給鐘華滿上酒杯,坐下,很鄭重地說︰「大哥,你不是認慫,你這叫戰略撤退,你這麼做是對的,明智的。現在你跟玉珠都平安,這就證明你對了。從後邊的事兒來看,呂成剛,楊林茂的教訓都夠慘了,大哥,你別有心理壓力,沒人瞧不起你,我相信玉珠也能理解你,你的婚禮她還參加了,就說明她能理解你。」

鐘華抬起頭,看著金鐸,眼淚噴涌而出,點點頭說︰「三弟,你這麼說,大哥好受多了。」

大奎湊過來坐在鐘華旁邊說︰「大哥,當初我誤會你了,唉!姓唐的太黑了,不得好死。」

金鐸說︰「大哥,給你交個實底吧,我這次回來,就是要跟姓唐的死磕了。昨天文明問我是不是為玉珠,可以說是,因她而起,但也不全是,人家玉珠躲到深圳,他追到深圳把人整回來,太欺負人了,我就不服這個勁兒。大哥,老話說騎驢看唱本走著瞧,不是他滅了我,就是我滅了他,我跟他不共戴天。」

邱文明一拍桌子,說︰「金鐸,有鋼兒,我可等到這一天了。你想怎麼干,帶著我,就是那話兒,不是他滅了我,就是我滅了他,不共戴天。」

鐘華抬頭看著金鐸,好像才認識一般。良久才說︰「這話解氣,不過你得小心,這小子勢力很大,黑道白道通吃。我剛才說我的事兒,就是讓你知道他有多黑,有多狠。三弟,你走南闖北這麼多年,我相信你不是一時沖動,你要跟他磕,大哥沒說的,全力支持,我能幫你什麼忙,你吱聲,用錢吱聲,玩兒命的時候叫我一聲。」

金鐸微微一笑說︰「大哥,有個事兒,你能辦不?」

鐘華說︰「你說,什麼事兒?」

金鐸說︰「我想去看看呂成剛。」

鐘華想都沒想,說︰「我明白你的意思,能,你听信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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