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旁一個男修腿一軟,好險直接坐在了地上,還是顧以安拉了他一把。
其實她自己的臉色也微微發青。
縱然她在東門守城的時候已經見到過尸橫遍野的景象,但那時好歹離得遠些,看得也沒有現在這麼真切。
而現在,看著妖獸踐踏著人類的尸體朝她們沖過來,她的心里也是陣陣發寒。
看著眼前的景象,就可以想見之前那十幾個小城是如何被屠城的。
妖獸沒破城還好,起碼有城牆攔著,有護城大陣擋著,可一旦破了城,就真的沒有任何人能奈何得了它們了。
修士也是血肉之軀,不可能憑一己之力擋住這些妖獸。
他們只能盡可能地稍微拖延一下這些妖獸進攻的步伐,讓身後手無縛雞之力的凡人可以逃開。
其實這件事也只有寥寥幾個人在做而已。
大多數修士看著這番場景,就算沒法逃出城,也不會為了這些凡人拼命。
能夠躲在後頭丟幾個法術的,都已經算是有情有義的了。
顧以安不敢使用大規模的法術,只能將那張縛靈網丟出去,盡可能地絆住那些妖獸的步伐。
可她一個人能起到的作用,實在是太小太小了。
何況,就算眼下這些凡人可以在他們的掩護下撤退,又能撤退到哪里去呢。
湖陽城四面都被妖獸圍困,北門已經被破城,其他三門受到里外夾擊,離破城還遠嗎?
這都是可以輕松預料到的結果,她卻不敢再深想下去。
「大家先退回城主府,不要同那些妖獸拼命!」
一道沉穩的聲音突然在耳邊響起。
原來是城主。
她偏頭,卻沒見到城主的人影。
他應該還在南門處指揮眾人抵御妖獸,只是听到了北門這邊的消息,這才傳音叫眾人退回城主府的。
眾人且戰且退,到了城主府時,前來支援的修士已經折損了一半。
甫一進來,就有人想要立刻將大門堵住。
還是那位結丹初期的真人站出來制止了。
「妖獸還沒過來,再多等些時候,其他人想必也要過來。」
他說的是守在其他三個門的修士,以及城中所有百姓。
的確,北門已經被攻破,固守其他三門也沒有什麼意義了。
這個時候,城主府已經是唯一安全的地方了。
雖然這也可能只是困獸之斗。
顧以安看了看身邊的人,心中更添了幾分沉重感。
她沒有看到杜依蘭。
可她分明記得,杜依蘭當時被安排去了北門。
眼下北門的所有修士都在這里,杜依蘭不在,只會有一種可能。
顧以安仰頭看天,仍然是一片蔚藍,明淨得似乎不沾染半分污穢。
像是另外一個世界,與此處滿眼的血腥格格不入。
眼前浮現的,是當初那個一身藍衣,英姿颯爽的女修。
就這般隕落在了獸潮之中。
雖然她明白守城之時,有修士隕落是在所難免,可真正輪到自己相識之人身上時,還是會有一些難過的。
不多,只是一點點而已。
「不,不,我的孫孫還在外面!不要!」
耳邊突然響起一聲哭嚎。
原來是眾人已經退回了城主府,城主指揮著大家開始堵門了。
哪有人肯听她的。
妖獸已經沖過來了,若不堵門只有死路一條。
一邊只是一個孩子,一邊卻是滿城的修士,應該顧全哪邊簡直無需多言。
顧以安看著那個悲痛欲絕的老婦人,默默地垂下眼瞼。
城主自然也注意到了這聲哭嚎,他走過去,站在那老婦人面前,低聲道︰「老人家,您節哀。」
老婦人的眼中寫滿了絕望,「我的兒子和兒媳婦,都死了,都死了啊,只留下我和小孫孫。我一個人活著有什麼用,還不如跟著他們一起死了!」
字字泣血。
眾人皆是沉默。
漸漸地,有低低的哭聲傳出來,不是撕心裂肺地大吼,卻讓人更加壓抑。
修士們沒有凡人那樣多的感懷,也許並不是沒有,而是他們有更加重要的事情要做。
城主府可沒有高大的城牆,幾乎全是靠陣法才能維持如今的景況,一旦陣法被破,他們個個都要殞命在此。
作為在場眾人之中最擅長陣法的修士,顧以安忙得團團轉。
城主府的防御陣法本身就不如護城大陣,又同時遭到這麼多妖獸襲擊,怎麼可能頂得住。
若不是城主帶著三個結丹修士對上了那五只五階妖獸,恐怕城主府也早就被攻破了。
可這樣下去不是辦法。
顧以安一邊穩固陣法,一邊問旁護法的許修︰「你現在能給外頭發傳訊符了嗎?」
她總覺得開瑤派現在還沒人來支援不大對勁。
許修點了點頭,又道︰「不過還沒有回復。」
顧以安狠狠皺了眉。
看眼下這情況,他們恐怕連一日都守不下來了。
不,莫說一日,也許一會兒功夫,也許就是眨眼之間,陣法就要被攻破了。
到時滿城的人,不論是凡人,還是修士,都要喪命。
眼下,已經到了生死存亡之際,保全自身尚且不易,如何還能顧及全城百姓。
是戰至最後,還是保存實力?
顧以安抬眼之時,正好對上許修莫測的目光。
只是輕輕一觸,就各自別開了視線。
兩人都沒有再多說什麼,只是轉過頭,一個穩固陣法,一個滅殺沖上來的妖獸。
下頭情況艱難,上頭幾位結丹修士與五階妖獸的斗法,更為慘烈。
李勝男雖然是結丹中期修士,可因為先前就受了重傷,眼下稍稍應付還好,時間長了,就難免有些力不從心。
打斗直接牽動了先前的傷口,她的速度愈發慢了下來,眼瞧著那只渾身雪白的狐狸一尾巴就要掃到她身上,眾人皆是一陣驚呼。
卻見她身上光華一閃,竟是生生將這道攻擊攔了下來。
畢竟也是結丹中期修士,身上有一件保命的寶物再正常不過了。
眾人還沒來得及松一口氣,就見另一個結丹修士被那獨眼熊一爪掏心。
殺了那結丹修士,獨眼熊也沒有再同其他三個人打斗,而是直接一掌拍向了防御陣法。
五階妖獸一擊,豈是一個普通的防御陣法擋得下來的?
顧以安面色慘白,口吐鮮血。
妖獸們更是爭先恐後地往里沖。
霎時間,修士的咒罵聲,凡人的哭嚎聲,充斥了這座城主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