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九章試探

「那可不,我是鄒小戲她娘。」蔡紅花喝一口酒說,「要不怎麼說閨女都是賠錢貨,好不容易養大她,期望她為家里弄點錢,她起性就要尋死,這沒死成也不知道往家里捎個信,這麼多年在江陽吃香的喝辣的,全然不顧家里人的死活。」

賽玉珠心想,只听說甘家大嫂是個孤女,讓甘家二老從河邊撿回去,後來和甘大兩情相悅的成了親,眼看孩子都大了,這從哪冒出來的娘啊。

賽玉珠輾轉了這麼些年,看人的眼神也練出來,這婦人滿臉橫肉,眉毛根根向上,眉心刻紋,就是笑著也是一副凶相。甘大娘那樣客氣的人,親家上門不說安排在家中,反而安排在酒樓,其中一定有古怪。

「甘家大嫂只听說被人從河邊救起來,養了大半年,醫費藥費都不知道花了多少,沒想到還有親娘在呢。」賽玉珠根本不知道當年是什麼情況,半真半假的說唄,「大娘你是哪里人,怎麼不早些找過來,早些年甘家也吃了些苦,甘家大嫂沒有娘家傍身受了不少委屈。」

「她從松江跳河,都以為她死了。誰能想到她還有這樣的運道,在河里飄了這麼久都沒死,還讓人救了,現在大房子住著,好不快活,全然不顧家里人死活。」蔡紅花說,「要不是有人在江陽踫見她,看她過的好,回去告訴我,我都不知道她還活著呢。」

「要說甘家現在日子好過吧,這當家的是屠戶,家里還開著酒樓,還有菜店。」蔡紅花湊近了說,「像你這樣樣貌才藝雙全的小妾,沒個幾十百把兩買不來,家里還有這麼多孩子,還個個都送上學堂,甘家這家底薄不了。」

賽玉珠被人賣了好幾遭,听到有人說她值錢就心頭火起,只是她涵養還不錯,面上不曾露出半分,「家底約莫是有點,但是兩兄弟又沒分家,錢都在老丈手里攥著呢。」

「要說孩子大了就要分家,何況兩兄弟生了這麼多,一家子住不開,早點分家好。」蔡紅花說,「趁老人在的時候分家,不耽誤兩兄弟感情。」

「大娘家里孩子分家了嗎?」賽玉珠敬了她好幾杯酒,才慢慢套話。

「我只一個寶貝兒子,怎麼分。」蔡紅花說,「我兒媳婦不中用,前頭三個生的都是女兒,最後才生了一個兒子,現在又有兩年沒消息了,不知道還能不能生。」

「好在現在找到小戲,她有出息,幫她弟弟典個妾再生幾個,她自個生了五個兒子,她弟弟不說多了,三個總要生吧。」蔡紅花說。

「大娘這口氣,家里應當是不缺錢財,多生幾個也養的起。」賽玉珠說。

「之前還行,孩他爹還活著,家里又只有三口人,後來孩他爹死了,大寶沒運氣,賺不來錢,這娶妻生子又樣樣都要錢,漸漸就不行了。」蔡紅花說,「不過現在好了,找到小戲,小戲總要幫襯她弟弟,日子就好過了。」

「按說三個大人養四個孩子也不是什麼難事。」賽玉珠說,「松江比江陽還富庶些。」

「沒有四個孩子。」蔡紅花擺擺手說,「只留下一個姑娘,其余兩個姑娘,一個賣了,一個溺死了。」蔡紅花渾然不覺自己有什麼問題。

家里銀錢緊張,養丫頭片子干嘛,本來養到七八歲再賣比嬰兒值錢,但是蔡紅花也不想多養幾年,養出感情再賣,那不中用的兒媳婦定是要死要活。

賽玉珠不想給她倒酒了,「大娘心真狠。」

「這哪算狠啊,大家都這樣。」蔡紅花說,「要怪也怪鄒小戲,要不是養大了她卻竹籃打水一場空,我也不會這麼心狠,多養幾年能多賺不少錢。」

「那養閨女也不只是為了賣錢。」賽玉珠說。

「不賣錢那養什麼?總歸是給別人養的女兒。」蔡紅花說,「都是大善人?」

「女兒也是你懷胎十月生下來的,骨肉連心啊。」賽玉珠說。

蔡紅花說,「所以啊,鄒小戲要不認我,她就沒良心,我生她一場,什麼都不報答我,沒這樣的道理。」

賽玉珠啞口無言,你對自己生的女兒毫不在意,反過來卻要以生恩鉗制女兒報答,這麼自私自利真是枉為人母,托生到她家簡直就是上輩子做了孽,這輩子還賬來了。

蔡紅花喝的醉醺醺,賽玉珠也不管她,由著她自己趴在酒桌上,她回房去了,這樣婦人,多待上片刻她都覺得惡心。

第二天鄒小戲到酒樓來,賽玉珠就提醒她,你娘是來要錢的,她不把你當女兒,你也千萬不要對她有別的期待。「有些人就是父母緣淺,像我,懂事來就不知道爹娘是誰,我也不想找他們。幸好遇到一個好師傅,教養我成人,可惜我不爭氣,辜負了她。」

「我知道的,多謝你提醒。」鄒小戲還是臉色蒼白,一副大病初愈的模樣。

「你那弟弟,听你娘說是運氣不好,我覺得肯定是個敗家子,不然一家三個大人,養不活幾個小娃?生的孫女賣一個死一個,家里應當是很不好過。」賽玉珠說,「就算要給錢,也千萬別給的太痛快,否則以後就甩不月兌了。」

「我知道的。」鄒小戲說。

她去見蔡紅花,蔡紅花先還要摟著她大哭,但是鄒小戲一臉平靜,「你我都清楚彼此是什麼人,就不必惺惺作態。」

蔡紅花這才停止干嚎,瞪著她,「現在不裝了,認識我了?」

「松江離這里也有十幾日路程,你特意找過來,不是為了來找我哭一場吧。」鄒小戲說。

「看見你的人說你過的好,住大屋,你真沒良心啊,這麼多年真的就一點都不過問家里,你爹死了你知道嗎?」蔡紅花說,「你爹死的時候,你弟弟才二十歲,才娶了媳婦,他什麼都不懂就要養家。」

「先是跟人一起做生意,虧了錢,後來跟人學手藝,手藝沒學精,吃喝嫖賭是樣樣精通,把你爹留下的那點子家底都敗光了,我一把年紀了要出門給人漿洗賺點錢吃飯。你看我這雙手。」蔡紅花伸出手,「你見了就一點愧疚都沒有?」

鄒小戲看著她的手,「是啊,自我五歲起,全家的衣物都是我洗的,你十多年沒下過水,難怪會覺得給人漿洗衣衫是受苦了。」

「我為什麼要愧疚?家里的錢我用了嗎?我就是吃了你幾年米,我也做了那麼多年事還給你了,更何況你還用我賺了兩筆錢,那兩筆錢你也沒退給人家,用另一個女兒去填了。」鄒小戲說,「你現在受苦,都是托你好兒子的福,你來跟我說什麼?跟我也說不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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