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凌睿點點頭，轉身走進莊里，快速吃完了早膳。
駕馬來到王府大門轉角處，將馬匹拴到一旁，自己靜靜地站在角落，一動不動地看著大門處。
突然，他的眼楮亮了，下意識地上前一步，又好似想起什麼似的，定住了腳。
心有靈犀般，雲靈汐剛出府門，便轉頭看向王府角落處。
四目相對，一激動，一清冷。
雲靈汐眼神無溫，緩步走下台階，向著雲凌睿而來。
她一步步，走得極為緩慢，但每一步，雲凌睿都覺得似是重鼓，重重敲擊在他心上。
看著緩步而來的絕子，雲凌睿不由自主地後退幾步，眸中喜意一點點散去。
「七妹……」他嘴唇微微蠕動，輕輕吐出兩個字。
雲靈汐站定在他前方一米處。
晨風吹過，揚起她如火的裙擺，艷麗得讓人移不開眼。
雲靈汐靜靜地看著雲凌睿，天然的狐狸眼中好像結著一層細碎的冰。
片刻後，她嘴角勾起淡漠的笑，眼中碎冰化去，化為帶著凜冽寒涼之意的笑。
「雲凌睿，你不是一直好奇我為何會變化如此之大嗎？」
「那是因為——」
「我死了，又活了！」
一句話，六個字，雲凌睿似是不能理解。
他抬頭看著她，一向精明的眼中有著疑惑。
雲靈汐盯著雲凌睿的眼，一字一句，說得極為緩慢，卻又是那麼地雲淡風輕。
似乎，她說的是別人，而不是自己。
「以前的我，死在了不久以後。被你們趕出候府，我無處可去，被騙入青樓，我不從，被打得遍體鱗傷，後來在雲靈嫣風光嫁給蕭冥逸時，我死了，慘死在破廟！」
雲凌睿呆住了。
仿佛無法理解這個消息，整個人愣愣地看著雲靈汐。
他的心，好似破了一個洞。
頭腦，好似變得混沌。
雲靈汐後退一步，伸手拿過綠語手中捧著的衣裙，華麗的衣裙鋪灑而下，素雅而不失華貴。
淡粉色的衣裙，裙擺處繡著栩栩如生的梅花，微微擺動間，似有淡淡的梅香傳來。
「以前的我，直到死的那一刻，我都在哭喊著，想見你們，想尋求你們的庇護。」
「我拼命地往外爬，卻又一次次被他們拽回去。」
「而你們，始終沒有出現，他們把我摁在地上，折斷了我的腿骨，撇斷了我的手，拿著刀，一片一片，割下我身上的肉，當著我的面，烤了。」
「雲凌睿，你知道嗎？我听著自己的肉在火上發出的滋滋聲，我想哭喊，可他們拔了我的舌頭，我沒法喊出聲。」
「就這樣，他們活生生割下了我身上的肉，直到我死，你們一個也沒有出現！」
「你以為，我不想像雲靈嫣一樣跟你們撒嬌嗎？」
「可是曾經幼小的我這樣做了，換來的卻是你們的責罵，嫌棄，甚至是打罰。」
「三哥，你知道嗎？不是我不懂會笑的孩子有糖吃，而是在一次次的打罵中，我懂得了，糖只有一顆，會笑的孩子也只能有一個！」
「後來，我發現，只有我無底線地討好你們，你們才會對我和顏悅色一點點。」
「于是，我不再哭鬧，我開始活得丫鬟都不如。」
「三哥，我也是個有血有肉的人啊，我也想試一試被人捧在手心里疼愛的滋味。」
「可是，直到我死的那天，這依舊是我永生無法企及的夢。」
「我好疼，三哥，你知道嗎？我真的好疼，被刀子割上的肉，真的好疼……」
說這些話時，雲靈汐神色平靜到冷漠，甚至是輕描淡寫的語氣。
但她的話落在雲凌睿耳中，卻讓他心猛地揪緊，疼得他甚至不敢呼吸，緊緊揪住心口的衣服。
他嘴唇哆嗦著，喉嚨硬得生疼，無法發出一個字，甚至一個音節。
「其實，我是她，卻也不完全是她。」
「她早已經死了，死在了你們的對她的冷漠，對她的無視中。」
雲靈汐說著，眼尾微微濕潤。
她仰起頭，甚至分不清自己到底是誰，剛剛那番話，說的又何嘗不是前世的自己。
閉了閉眼，手一松，衣裙落地，沾染上了灰塵。
雲凌睿伸著手，想要接住墜落的衣裙。
最終，卻只是指間微微踫觸到一片衣角。
他垂眸看著染上了灰塵的衣裙，發絲垂落在肩頭。
「雲凌睿，不是我絕情，是我已經不是她了。」
「這輩子，我只想守著他，陪他白首，過我想要的生活，以前的恩恩怨怨就讓它隨風消散吧。」
說完這句話，雲靈汐拿過綠語手上其余三件衣裙，緩緩蹲，將衣裙放在地上。
然後，她起身，決然地轉身離去。
雲凌睿呆呆地看著她離去的身影，地上，印跡漸漸變深。
好一會，他邁著僵硬的步伐，上前兩步，蹲下了身子。
修長的手，擦過地面上的塵土，小心翼翼地捧起沾染了灰塵的衣裙。
在捧起衣裙的那一瞬間，他猛地將衣裙抱在胸前。
就好似，他抱住的是他最小的妹妹。
臉上，洋溢出一抹溫柔的笑。
笑著笑著，他眼眶卻紅了！
下一刻，他將頭埋在衣裙中，悲傷到極致的低泣聲，細碎得無法听清。
他就這樣一直坐在地上，也不在意自己潔白的衣袍沾染上塵埃。
他緩緩抬起臉，眼白充血，眼神麻木而空洞。
小心翼翼地拍著懷中衣裙上沾染的血跡，卻無論他如何努力，都無法拍淨。
愣愣地看著衣裙上的髒污，雲凌睿心底的洞越來越大。
他突然明白了，有些東西，一旦髒了，就洗不淨了。
有些人，一旦離開了，就永遠不會回來了。
悲傷到極致。
眼中，無法再流出淚水。
阿勒找來的時候，雲凌睿抱著那四件衣裙，猶如行尸走肉般，深一腳淺一腳地圍著王府繞圈……
雲靈汐進入府中後，並未去找陌夜宸，而是去了後院。
果然，剛來到後院，便看到兩抹人影在毒草園中打理毒草。
「無風叔。」雲靈汐腳尖一點地面，身影瞬間出現在無風旁。
「世子妃。」無風與阿元看到雲靈汐，放下手中的活計，行了行禮。
「無風叔與阿元不必客氣。」雲靈汐笑道︰「無風叔，我今日來，其實是有一事相求。」
「世子妃請說。」
「無風叔可知，這世間是否有能治療心疾的藥方？」
這段時間的相處，雲靈汐深覺無風深知藥理，他在醫術上的造詣絕對不低。
雖然陌夜宸醫術很高，但自古有句話叫醫者不自醫。
無風听言，沉默了一瞬，示意阿元接著打理毒草。
「世子妃，我們借一步說話吧。」
與無風來到涼亭處，雲靈汐揮手讓周圍的丫鬟小廝都退下，靜靜地看著無風，倒了一杯茶水放到他面前。
無風接過茶水，望著湖面泛起的漣漪，緩緩開口︰「這片大陸上，很多人都只知道三國，朔月，天耀，辰星。」
「但他們不知道的是，在離三國很遠的地方，還有一國——瀚雪王朝。」
雲靈汐听言，眉眼微微一動。
果然，主線劇情完全改變，甚至觸發了隱藏支線。
無風說到這，神情一變，眼中流露出復雜的情緒，一閃即逝，雙手也不自覺握緊。
他這異樣的神色，雖然僅僅一瞬，卻被雲靈汐看在眼底。
雲靈汐眼中閃過一抹思索。
無風閉了閉眼，接著道︰「瀚雪王朝中，有一部古醫典，據說能生死人，肉白骨。」
「那部古醫典是瀚雪王朝開國皇帝得來的，他死後，也被葬在了皇陵。」
「皇陵內所有機關暗道都是他親自設計的，數百年來，瀚雪王朝皇室子弟派了無數高手進入皇陵，想取古醫典，卻都是有去無回。」
「里面的機關暗道巧奪天工，我曾經試過，結果卻連入門的第一道機關都未突破。」
雲靈汐眉眼深深地沉了下去，無風雖未顯露過身手，但他吐息間，氣息悠長平穩，他蹲過的土地不留足印……
這樣的高手卻連門都進不去……
「無風叔，你知道清靈道長嗎？」
「清靈道長？醫術聞名江湖的清靈道長？」
「你認識？」
無風眼中露出懷念之色，語氣帶著尊崇︰「不瞞世子妃，我能有今日這般成就，幸得幼時清靈道長點撥，可惜，從那以後，我再也沒見過他老人家，也尋不到他老人家的蹤跡。」
雲靈汐微微一怔，想不到無風與清靈道長還有這一層關系在。
老人家？
她眼角跳了跳，想起清靈道長那童顏，他與無風站在一起，不看他那頭白發的話，說是無風的孫子都有人信。
想了想，雲靈汐最終沒有把清靈道長的行蹤告訴無風。
「無風叔，這幾張古毒方，麻煩你看看配一下解藥。」
雲靈汐從血玉鐲內取出幾張謄抄的古毒方，她覺得還是配點解藥安全點。
本來陌夜宸的意思是由他來配解藥，但她舍不得他受累，現在想想，無風是個不錯的人選。
無風伸手接過，震驚地看著這幾張古毒方。
半晌，他抬起頭，結結巴巴地看著雲靈汐︰「世子妃……這……」
雲靈汐微微一笑︰「需要任何藥材去找落雲取就行。」
無風深吸一口氣，小心翼翼地收起古毒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