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二章︰替身的真面目

羅媽媽心細如塵,又怎麼會察覺不出來?大長公主聲音里的忐忑不安,他笑了笑,語調極為輕快的說道︰「肯定馬上就已經到了,前天能回來的時候就跟大長公主說了,這一次真真姑娘去邊疆走了一趟,身體硬朗了不少,大長公主還不相信,等一會真真姑娘若是來了大長公主就知道老奴可沒有虛言。」

大長公主笑了笑,雖然多年來積壓的威嚴籠罩,可他的面色卻極其溫和,聲音很是心疼︰「只是還不知真真又吃了多少苦,這個孩子從小都是眾兄弟姐妹之中最能吃苦的!」

「如今邊疆歸來陛下封真真姑娘郡主,往後日子肯定會過得越來越好。」羅媽媽扶著大長公主從屋子里走出來。

庵堂里老護院再沒有來得及向大長公主請安,就看到敞開的院門之外,許真真身邊的丫鬟婆子簇擁之下慢慢的到來。

「大長公主真真姑娘到了!」

大長公主藏在袖子里的手慢慢的收緊,攥住了自己手腕間的佛珠,轉過頭,朝著門口的方向看過去,眼眶一下子紅了起來,他吩咐一旁的老太監︰「去把盧姑娘叫過來!」

那老太監立刻低頭,邁著步子離開。

何小尾一進門就看到站在廊下望著他淺笑的大長公主。

只是數月不見,祖母比以前看起來更加消瘦也憔悴了,不到盡管身上的威嚴未改,可是身上的素色華貴衣裳已經掩蓋不住他日漸勾樓的身形。

原本已經過了甲子的老年,又經歷了喪夫喪失兒孫的痛苦,哪怕是端莊持重首戰卓絕的祖母,經歷這些大悲大痛之後,難免顯露出疲憊的老態。

何小尾進門口之後對著大長公主行禮︰「祖母,我們平安回來了!」

「回來就好!」大長公主聲音如常有淚光藏在他的眼角之中,他慈祥的說道︰「快快進到屋子里來吧,外面還有些涼。」

「真真姑娘,快先進房間里吧,今天一大早老奴就讓人熬了紅棗茶,給姑娘喝上一盅暖暖身子。」

曾經的大長公主怎麼也想不到自己從小疼愛到大的孫女一招斃命,重生回來,走到今天這一步,他扶著羅媽媽的手,率先轉身進屋,坐在一旁姜黃色的軟枕上。

一進門何小尾就和洪玉跪在地上,羅媽媽急忙讓人送來了蒲團。

眼看著兩個一般大的女孩跪在地上鄭重的扣頭,把大掌公主激動的眼淚盈眶,笑著讓默默把兩個孩子扶起來坐下︰「真真看起來氣色好了不少,倒是玉兒,你那老父親終于舍得把你給放出去了,怎麼這出去一趟成了一個小黑團?」

洪玉的父親是這家里的老奴才了,一向在大張公主的面前十分拘謹,頗有一些不好意思︰「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當真覺得奇怪,我明明也是騎馬同去的,怎麼真真姐長得那麼白白女敕女敕的,就我曬得跟個黑球似的,多少美白藥引下去都不管用。」

羅媽媽掩著嘴唇之笑,只看見盧姑娘捧著紅棗茶進來,吩咐外面的丫鬟都退下,讓太監在一旁守著。

雖然羅媽媽還沒有開始推薦,何小尾卻已經知道了,垂眼給她上紅棗茶的女孩子就是盧姑娘,她的眼神悄無聲息地打量著。

大長公主將自己手腕間的佛珠取下來,放遍旁邊的黑漆漆的小方桌上,端起茶小小的抿了一口︰「這位就是盧姑娘,但祖母收了他為義女之後論輩分,你們得叫他一聲小姑姑。」

何小尾這才正兒八經地朝著這個盧姑娘看過去,只見這女子不卑不亢的站在大長公主的身邊,她問道︰「像嗎?」

這天底下人人都知道,皇帝最愛的就是已經逝去的皇後許真言,可是卻只有寥寥幾個人得知,皇帝真正心心念念所求不可得的人,並不是許真言。

而是大長公主的親生女兒︰許禾曦。

到底姑佷相戀是一樁丑聞,更何況白禾曦年少去世,皇帝一腔真情無可比擬,對外宣揚愛護自己的皇後許真言,不過是因為許真言的面貌有八十分像許禾曦。

「長相也只有六七分相像,可是剩下的三四分言談舉止,衣著打扮來彌補。」大長公主放下自己手里的茶︰「這幾天羅媽媽正在盡快教,盡管時間緊迫,卻也需要以穩妥為先。」

許家之所以昌盛,百年如今而孫晉死,只剩一眾家眷,皇帝還不放心,再加上章賢王仍舊有圖謀,所以大張公主更需要穩妥,謹慎步步為贏。

洪玉端著自己手里的茶,滿目好奇的望著何小尾和大長公主听不明白他們二人正在聊什麼。

「會醫術嗎?」何小尾問的是旁邊的盧姑娘,盧姑娘深感意外,點了點頭對何小尾行禮之後說道︰「回郡主,小女祖上就是學醫的,所以民女也略通一二。」

難怪大長公主會選了這個盧姑娘,如果不是到了不得已,怕是祖母不會走這一步。

「我旁邊的洪玉姑娘生在軍醫世家,祖輩跟隨我許家多年,你若是在醫術方面有什麼不懂的盡可以問他。」

何小尾說完這話停了停︰「孫女兒倒是覺得陛下允準祖母收盧姑娘為義女,就讓盧姑娘在祖母的身邊照顧起居。」

人人都說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著。

有那麼一個由羅媽媽和大長公主親自指點的「轉世」在這里皇帝的心就會一直牽掛在這里,宮里那位春貴人勢必要失寵的。

當然「許守信」回到祖籍之後便要對外稱病。

「算算日子,那兩個孩子,如今也已經快要一歲多了。」大長公主悠悠的看了一聲,他對那兩個孩子寄予厚望,畢竟是許家唯一的男丁,如此一來真真以後也可不用再那樣用力的支撐門楣。

羅媽媽原本想留何小尾與洪玉中午在這里吃齋飯,何小尾卻說︰「還是不了,還要去莊子上看看吳先生,看過吳先生之後,想去廟會上買一些吃食……」

提到吳先生,大長公主嘴巴動了動,真正讓孫女和他離心的就是因為處置吳先生的事情,她撥動纏繞在自己手上的佛珠,合著眼皮點了點頭,吩咐一旁的羅媽媽︰「去拿500兩銀票給珍珍,讓真真給吳先生帶過去。」

何小尾沒有拒絕,替吳先生謝過大長公主之後就帶上洪玉,離開了皇家金安後面的雅致小院兒。

羅媽媽送何小尾和洪玉上馬車,紅著眼楮,極度想要說話,張口想要說話,卻也不知道從何勸起直到隔著馬車的簾帳慢慢放下露媽媽才說道︰「老奴知道真真姑娘是一個識大體明大局的孩子,否則也不會在家國危難之際,奔赴邊疆,解了家國之困,可是真真姑娘怎麼就不能體諒體諒您的祖母大長公主大長公主,可是把你捧在手心里含在嘴里疼愛到大的人,如今丈夫兒子孫子都已經沒有了,大長公主才是真真的心里苦不堪言的可憐人。」

奔赴邊疆,何小尾從來都不是為了吾國皇室,而是為了許家存世的根本,為了邊疆百姓的可憐,可是這樣說話她再也不能照實對祖母說了,她時時想起他的祖母大長公主無一刻不是心頭百味雜陳,酸痛難當。

她知道也理解大長公主,可是作為被大長公主親自教養長大,彼此心情深重的祖孫二人,他不能原諒她的祖母。

洪玉轉過頭看著眼眶泛紅卻面色平靜的何小尾,低頭叫了一聲︰「真真?」

洪玉不知道為什麼,真真不願意將兩個公子還活著的消息告訴大長公主,若是他知道了心里肯定會好受一些,可是他做事一向是有自己的道理,而自己也深深相信他的選擇。

「大概是因為我曾經全心全意把所有的信任和依賴都給了祖母,把祖母當成這個世界上最能依靠的人,相信祖母絕對不會舍棄這個世界上本來應該羈絆最深的骨肉親情,可是祖母卻始終先是家國的大長公主,然後才是我們族婦,與其相信我與祖母之間還有如此深刻的骨肉親情,讓這份親情在被彼此的防備算計里消磨殆盡,讓彼此變得越發面目可憎,還不如快刀斬亂麻。」

羅嬤嬤愣住。

「羅媽媽是一個忠僕,真真始終相信羅媽媽肯定能夠照顧好祖母,還請嬤嬤時時開解,讓祖母心里能痛快一些。」何小尾低聲說道︰「那我們走吧。」

海棠跟著羅嬤嬤對視一眼跟在馬車身後,羅媽媽站在皇家安堂的門口,看著那輛馬車越走越遠,心里就像是被鈍刀子割了一般痛苦難受。

馬車搖搖晃晃的進了道路並不寬敞的莊子,莊子里嬉笑玩鬧的孩童,看見有漂亮的大馬車,前來立刻嘻嘻鬧鬧地追在馬車的後面。

沿著田間車馬的通道,許家車馬隊伍一路向東,停在了一家還掛著白色燈籠的院落前。

童媽媽扶著何小尾便下了馬車,一旁的護院前去叩門,從媽媽命人把裝在後面馬車上給吳先生準備的一應,吃食和日常用的物件全部拎了過來。

後院收拾了半天都沒有看見有人開門,透過門縫往里面瞧,卻看見屋里分明有個人影,他大聲的喊道︰「吳先生,吳先生,真真姑娘過來看你了,快把門打開吧!」

雜草叢生的小院子里,突然傳來吳先生極為清冷的聲音︰「寒舍又髒又亂,不敢委屈郡主請回吧!」

一旁的護院還要繼續敲門,卻被何小偉攔住,他站在門口對著門里說道︰「吳先生,是許家對不住你,更對不住你的媳婦,你為許家舍命許家,卻差點連你的命都給要了,我知道即便是處置了那個庶子,也換不出你的妻子,許家欠你良多,此生許真真一定能夠竭盡所能接力報還一二,你如果是不想見我,就收下這些吃食和日常的物件吧。」

何小尾轉頭吩咐那些護衛把東西都放在門口,走了幾步,把祖母給吳先生500兩銀票塞到了一床疊好的棉被里。

破舊的房子里,吳先生眼眶發紅的時候,是姑娘拼著命得罪了所有人,拼著和大長公主鬧翻,這才把自己給救了過來。

他還記得自己在昏迷之中,隱隱約約听到真真姑娘讓人把大夫從侯府里搶回來,說他是許家的恩人,誰敢和他搶大夫便要將其全打殺,盡雞犬不留。

後來他還听到姑娘將那個郎中的骨頭一截一截的敲碎,他還听說真真姑娘拔刀沖向靈堂,為了他和大長公主爭執,豈是能讓那個庶子不得好死,否則自己便往下九泉,甚至斷送了祖孫的情誼。

真真姑娘如此為他討個公道,自己若是連真真姑娘都恨,那麼他又何其無辜,其實他該明白的,他之所以始終是死忠許家,是因為許家的風骨舉家世代薪火相傳的中醫,是因為許家舍身護民的勇氣,而大丈公主的所作所為的確是冷了他的心。

可是許家的眾位姑娘們難道不是將所有優美品質于一身,難道就不值得他誓死追隨,難道就要因為大長公主一個人的所作所為,他就要舍棄自己從前堅定不移的信仰?

就在童嬤嬤扶著何小尾上馬車的時候,听見兩扇木門吱喳一聲緩緩地打開。

何小尾彎腰進馬車的動作,一頓回過頭就看見失去一條胳膊的吳先生,雙眼通紅從門里走出來。

她直起自己的腰,看向吳先生的方向,喉嚨翻滾,眼眶滾燙。

吳先生緊緊的咬著牙,撩開衣裳的下擺對著何小尾重重跪下磕頭。

何小尾立刻從馬車上下來,低啞著聲音,對一旁的護院說道︰「快把吳先生給扶起來!」

「是!」一旁的後院立刻把吳先生給扶了起來。

一旁的洪玉,看了看吳先生,又看了看旁邊眼眶發紅的何小尾︰「吳先生,你難道不請我和真真姑娘進去坐坐嗎?」

吳先生望著從邊疆回來的許真真,視線又落在他旁邊的洪玉身上,緊緊的咬著牙轉過身來做了一個請的姿勢。

吳家的院子大概是因為沒有人打理,荒草叢生,但是屋子里倒讓吳先生收拾得很是整潔干淨。

許真真和洪玉在一旁的桌子前坐下,吳先生一只手拎著茶壺給他們倒水,他們都沒有阻止,只是點頭道謝,詢問吳先生的身體狀況。

「我都挺好的,就是平時清閑的很。」一旁的吳先生垂著自己的眼皮,聲音很是落寞︰「我少了一條胳膊,很多事情都用不上我了以後,我也不知道自己能干什麼!」

一旁的護院一听到急忙說道︰「你千萬不要這樣想,不是不給你安排事情做,而是想讓你好好的養好身體!」

何小尾抿了抿嘴唇,轉頭看著外面正在幫助吳先生整理院子的丫鬟和婆子。

人人都應該有事情做,只有有了事情做,心氣兒才能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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