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我要公道

大長公主轉過身來,蒼白額發在燭火之下格外清晰,她絲毫不掩飾自己的疲憊之態,語音沙拉的說道︰「真真,原本祖母不想讓你看到這最不堪的一面,也不想讓你看到祖母雙手沾血的樣子,可對于祖母來說,許家的血統比一個忠僕來的尊貴,祖母只能舍棄忠僕這個庶子……」

尊貴?

听到這兩個字,何小尾壓在心里的怒火直直的沖向太陽穴,再也忍耐不住望著大長公主眼里的冷冽:「許家是什麼尊貴?許家人的尊貴從來都不在血統,而且尊貴在氣節,世代薪火相傳,尊貴在為國赴死的赤膽忠心!他有什麼資格被稱為許家人!連吳先生那樣為了許家求公道命都不要的忠僕才是真真正正的尊貴,這個庶子為許家做過什麼?難道就因為它的身體里流著許家的血?就因為他姓許,他的命就比其他人的高櫃?」

「那你想要什麼?」大長公主漸漸地挺直了自己的脊梁,威壓無聲無息的壓向何小尾:「左右那個女人已經死了,難道你真的要為了一個普通百姓,要殺了他,殺了如今許家的最後血脈,要殺了我嗎?」

何小尾絲毫不害怕面前的大長公主,緊緊的握著手里的刀,往前一步被靈堂搖曳的燭火,映亮了眼楮:「許家最後的血脈?難不成妾室肚子里生出來的不是許家的血脈嗎?許守信,許久諾,哪一個不是許家的血脈?」

大長公主也提高了音量:「可是你們都是女孩子,怎麼能給你祖父留下根基?那一對嬰兒還小?還未成年!」

「若是真的害怕許家的血脈會斷,招婿上門不行嗎?」

何小尾聲音不斷的反問道:「難道你的孫女們她們身體里的血液就比那個庶子少了嗎?」

曾經自己的祖母無數次教導自己,告訴她,這個世道對女子苛刻,女人生下來就艱難,可是相府從來不以男女論英雄,但其實在她的心目中,孫子和孫女還是有所區別的。

被逼得啞口無言的大長公主定定地望著何小尾:「真真,你到底要干什麼?」

何小尾摔了自己手里緊握的長刀,高亢的語言,質地有聲的說道:「我要一個公道!為了許家的忠僕吳先生!為了他的妻子!我什麼都不要,就要一個公道!」

靈堂里長久的沉默過後,大長公主幽幽地嘆了一口氣:「真真,這個世道並不存在什麼天理公道,你們都是大吾國大長公主的孫子孫女,是相府的血脈,就注定了你們和普通老百姓之間有所不同,你們從小錦衣玉食,有的百姓卻食不果月復,你們房間里隨便一個擺件,要的銀子就頂一個普通五口之家十幾年的家用,你說這公道嗎?人生來就有高低貴賤之分,那個庶子即使是大奸大惡之徒,可他是你二叔的種,他就是比別人都要貴重!」

「是,祖母說的不錯,我們是從小錦衣玉食,比普通百姓過的好,可是許家的子孫年滿十歲,就要跟著長輩去沙場征戰,與敵軍浴血廝殺,普通人家的百姓誰舍得十歲的孩童上戰場?我們享了人間的富貴,難道就沒有用這一己之力還嗎?」

何小尾抬手指著靈堂上的排位:「難道我的兄弟們不是用著自己的命還了他們的奉養之恩?」

大長公主看著這個因為憤怒和恨意而全身顫抖的孫女,緊緊的抿著嘴唇。

「祖母要殺吳先生,與皇帝要殺我祖父,殺我兄弟又有什麼區別?」

何小尾的眼里含著淚水,提起已經死去的英靈,心口絞痛,幾乎字字代寫的說到:「難道這個世道越是忠勇心存大義的人越是不能存活?許家男兒寧願戰死,不願苟活,吳先生死里逃生用命送來行軍記錄,難道就不能活?這個世界上心存良善,心中有大義之人,難道就注定不得好死?」

一字一句如剜心刻骨一般,語調鏗鏘有力,質問的大長公主心里發慌。

大長公主藏在袖子里的手,一個勁兒的抖,想起自己的兒子孫子,他的心里就如同被刀絞刻。

是啊,真真說的沒有錯,丈夫一生正直磊落,不肯屈膝,與那些趨炎附勢之流同流合污。

許家的男人個個都是不願意棄百姓不顧,為了保護數百萬百姓而死。

吳先生也正是因為許家對他情深意重,所以大長公主才不得不殺他,如果他只是一個普通的僕人,大長公主就可以用權勢威壓,用名利誘惑,又何至于讓他去死。

何小尾雙眼通紅,在這靈堂的面前,胸腔里的恨意滔天,她這個祖母骨子里和皇室那些人沒有什麼分別。

是了,她是大吳國的大長公主。

即使嫁到許家和祖父生兒育女,她始終還是大長公主。

大長公主長長的嘆了一口氣,無力的問道「你非要殺他不可?」

「血債血償!殺人就該償命!」

大長公主昂著頭,老淚縱橫:「可他是你的親弟弟,她是許家的男兒,他姓許!」

「吳先生是為許家舍命的僕人,他的妻子被這個畜牲折辱而死,論法,論理,論情,他都應該死!」何小尾眼神幽深的看不見低:「他的品行低賤是個連畜牲都不如的東西,祖母別侮辱許這個姓氏,讓祖父蒙羞死不瞑目。」

聞訊而來的趙氏還有許久諾都在外面焦急的等候著。

趙氏被自己的丫頭扶著過來,便匆匆的問道:「怎麼回事?我听下面的人說,真真提著刀要殺人?他是不是要殺那個庶子?」

許守信一直後在這里,事情的前因後果自己已經在下人的身上知道了,她已經知曉那個庶子意圖玷污吳先生的新婚妻子,導致吳先生的妻子一頭撞死到了門柱上,而那畜牲竟然動手,讓人死無全尸,怪不得今天來到靈堂的時候,臉上還留有抓痕。

許守信听的全身都在打抖。

吳先生回來那一天,她一直跟著何小尾,知道吳先生為了許家做到了何種地步,甚至可以說是連命都不要了,只想為許家拼一個公道,可是祖母竟然要听那個逼死了他人媳婦的庶子遮掩,要殺了吳先生!

轉過頭去已經淚流滿面,她的心中悲憤難過,想來真真姐一向和祖母情深似海,這個時候還不知道心里會難受成什麼樣子。

靈堂里沉默了很久,大長公主終于往後退了一步:「真真,你若還願意相信祖母,這件事情交給祖母處置,等許家的大事過後,祖母會還吳先生一個公道!」

拋開那讓人迷眼的祖孫情,難道還能相信一個要毒殺吳先生的人給吳先生公道?誰能相信?

何小尾死死的咬著牙,整個人像是從寒冰里撈出來的:「祖母若是願意相信,我就不會把那個庶子藏在莊子上,讓他有機會害了吳先生的新婚妻子。」

大長公主听到這話,閉上了眼楮,知道听她這話,就是不願意再相信她了。

「祖母現在要麼就將這個庶子交出來,我領著他去吳先生的床前一刀宰了他,要麼祖母就好好的把他藏起來,日日都放在身邊,否則我一旦找到機會,令人讓他生不如死,後悔在這個世界上走一遭!」

她凝視著老態畢現的大長公主,眼里怒火燃燒,悲痛其恨填滿胸膛。

「又或者是說祖母可以為了那個庶子,連我都可以割舍,那麼現在就可以讓暗衛殺了我!」

何小尾的雙眼通紅,眼楮里全是不服輸:「今天我就當著許家所有英靈的面發誓,我與那個庶子只能二存其一,他若不死,我絕對不會苟活」!

「真真!」大長公主听到這話幾乎就要跳起來。

門外的趙氏听到女兒的誓言,嚇得險些沖進來,卻又硬生生地忍住了腳步,眼淚像是滑落的雨滴。

何小尾看著面前這個曾經寵愛過她,甚至在高燒不睡的時候願意折壽換她平安的祖母,心口的熱血卻是被冬日里的寒冰給凍住了。

她重重的跪在地上,對著大長公主重重地磕了個頭:「父親曾經說過,當斷不斷,必受其亂,今天多謝的祖母,可以讓我徹底了斷!」

大長公主如同被長劍貫穿了心口,身形就要站不穩,聲音也開始發抖:「真真,這是要斷了和祖母的情分嗎?」

何小尾死死的咬著牙語不發,只磕了三個響頭,起身就像靈堂外面走。

躲在大長公主身後的許昌吉得意的笑了笑,半挑起來的嘴角隱沒在黑暗里,看著何小尾離開的背影眼里如同毒藥。

「真真!真真!」大長公主急急地喚著何小尾,可是她連頭都未回。

從靈堂走出來之後看到母親和妹妹們都在,冷風一激,讓她的熱淚再也控制不住。

終于和祖母走到了現在這一步!重生之時就已經想過千萬種可能,一直勉勵避免,一直努力前進,可還是走到了這一步。

「真真……」趙氏走上台階,輕輕地攥住女兒冰涼的手。

「娘!我沒事……」何小尾的聲音哽咽卻又沙啞:「我想去看看吳先生!」

「去吧!」趙氏重重的點了點頭。

不願意再讓母親和妹妹們看到現在這副懦弱狼狽的模樣,何小尾彎腰行禮,抬腳就朝著後院走去。

童嬤嬤海棠和護院統領行李之後,急忙跟上何小尾。

「真真姐!」許守信喊了一聲,卻被許久諾給拉住。

「她不願意讓我們看到她軟弱的樣子,你等一會兒再去。」許久諾說到。

「可是真真姐哭了!」許守信著急的說道。

許久諾回過頭看了一眼燭火通明的靈堂,垂下了眼皮:「是啊,她哭了,與至親骨血殊途,他的心里才是真正的苦如黃連,日夜難安。」

羅媽媽望著何小尾離開的方向,早就已經淚流滿面,不知該如何是好她不止一次的勸過大長公主,若是殺吳先生的事情,被真真小姐知道祖孫兩人必定會生出嫌隙,可是羅媽媽怎麼也沒有想到,真真小姐竟然如此決絕,這是要斷了和大長公主多年的情分!

羅媽媽顧不得那麼多忙,沖進靈堂里,生怕當長公主出了什麼意外。

「那個庶子不能留!」趙氏突然開口說道:「我去跟母親說!」

說著,自己便快速的走進了靈堂,只遠遠地留下一句:「久諾,守信,你去看看真真,別讓她太難過了,這里有我」。

「是!」久諾點頭,還帶走了這個妹妹。

「主子!」只听見羅媽媽驚慌失措的聲音傳出來,趙氏是心里一驚,提著自己的裙擺進入了靈堂。

趙氏看見大長公主昏厥在靈堂里,而那庶子卻得意洋洋的松散模樣,來不及生氣,直直地喊道:「快拿我的名帖去請太醫!」

靈堂里瞬間亂成一團,可是趙氏為了何小尾的名聲,卻不能把在靈堂隊之後昏厥的事情傳出去,她一把拽住要出去叫人的羅媽媽說道:「今天是大長公主在我們面前回憶起公公傷心,不能自己暈倒了,你可記住了!」

羅媽媽急忙點頭。

何小尾進入了後院,血流不止的郎中已經虛弱的癱瘓到地上冒充吳先生媳婦的女人,跪在原地一個勁的哭。

看到何小尾回來,目不斜視的往里走,那女人急忙上前喊道:「姑娘,求您給我一個痛快,讓我去死吧!」

何小尾的腳步一停,拳頭緊緊的攥著,轉過頭來,對旁邊的盧護院說道:「令人帶這個蓮花回到莊子上,把莊頭一家人看管起來後,再讓羅媽媽派一個得力的管事過去,細細的查查,這幾年莊頭到底做過什麼?證據收集完畢,以相府的名義交由官府處置!」

「是!」盧護院抱拳。

「姑娘!姑娘求求你了!你就在這,殺了我吧不然我娘和我妹妹就活不了了,我求你了,姑娘!」那女子滿目驚恐。

何小尾也轉過頭來,看著女子聲音平淡像水一樣:「你娘和你妹妹恐怕早你一步下黃泉了。」

殺人滅口,祖母怎麼會留下蓮花母親這個知情人?

他們給蓮花安排了一條死路,連同蓮花的母親和妹妹一樣,也是死路。

這個世界上最真的情是甘願用自己的性命換親人的苟且偷生,可是不應該把親人的生死交在別人的手上,更不應該用別人的命去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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