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遺孀護門楣

「這些是父親身邊隨行史官記錄的情況和戰事要案。」何小尾拿起桌案上的書信︰「父親身邊的營長吳憲和吳瓊拼死救下這些書冊,千里迢迢趕回京城來,吳憲身死,吳瓊不知所蹤,這些竹筒上的血就吳憲的,也是我丞相府數10萬軍隊的,更是我們的親人的。」

何小尾用指尖點了點桌面,一個轉身便把信件和竹筒展示在眾人的面前。

眼看著兩個姑娘雙目含淚,表情沉重,何小尾又開口說道︰「今日與你們說這些,是想讓你們知道我相府的男孩兒不同于其他軍人,死在他國殺伐的戰場,而是死在皇帝的猜忌里,死在了咱們自己人的手里。」

許久諾眼淚如同斷線的珠子,顫抖著手去翻著那些書冊。

許守信也不敢耽擱,直接將書冊放到自己面前一目十行地往下看。

何小尾全身僵硬的站在書桌前,自己剛剛已經發瘋似的哭過宣泄過,哪怕自己的身體再也沒有了淚水,可是只覺得全身冷徹發寒,哪怕是站在太陽之下也不能緩解。

站在書桌前的許久諾,顫抖著拿起書信,只覺得呼吸困難,狼狽地抱著書信,跌倒在地上︰「小十五他只有10歲,他是我們的親弟弟啊。」

眼看著隱忍著哭聲的許久諾滿腔悲憤化作痛苦,一雙眼楮冒著火轉身就往外面走。

「站住,你想干什麼?」何小尾頭都沒回,直接把激動的徐久諾喊住。

「不公平!我們相府忠良,一生保家衛民,為什麼要落到這樣的下場?哪怕是死,我也要去殺了那個狗皇帝,殺了于王全家!」

許久諾恨意沖天,恨不得立馬沖過去,提上一把刀把皇帝,直接放在高台上捅死。

「哪怕是死,你死了,就能夠為咱們家的男兒報仇嗎?」何小尾轉過頭來,用一雙通紅的眼楮望著許久諾︰「然後呢?」

「然後?」許久諾咬牙切齒。

「你殺了皇帝,殺了于王全家真能殺得了他們嗎?你以為你自己是英勇無敵天下再無敵手了嗎,你真的要我們所有的人跟著你泄恨的匹夫之勇一起葬送性命嗎?我知道你不怕死,但是你難道不害怕死之後沒臉再去九泉之下見父親嗎?你就不怕連累你剛出生的孩兒?」

眼看著許久諾,滿目悲傷呆立現場,自己也像他一樣痛苦,可是硬生生的咽下了心頭滔天的怒火,循循善誘的勸︰「祖母是當朝公主,是朱家皇室的大長公主,你殺了皇帝,殺了于王,該怎麼面對祖母?」

眼看著許久諾那張怒火朝天的臉像是皮球一般泄了氣,整個人軟綿綿的跪了下去︰「可是咱們憑什麼要落到這個下場?相府救了所有的百姓,誰來救救我們啊?」

「逞莽夫之勇,人人都可以做到!」何小尾彎著腰撿起掉落在地上的書信,小心翼翼地放到一旁的書桌上︰「殺人很容易,可是也很愚蠢。」

「那,那該?」壓著自己心里的悲痛,許守信開口問道。

「兵法有雲,善戰者求勢,我們朝內無勢,行單力孤,只有利用形式民心,才能伺機為相府的英靈討一個公道。」

何小尾一邊說,一邊轉過身來看著天邊燦爛的景光,外面的光線灑在她的身上,照亮了她一雙冰冷入骨的眼瞳。

眼底燃燒著滔天恨意的何小尾,現在已經能夠鎮定下來,可是許久諾和許守信滿腔怒火,苦痛不能言,二者慢慢的也開始情緒平穩了下來。

人一旦有了主心骨,便不會手足無措,那麼一籌莫展。

望著那外面的陽光,把整個廳堂里照的亮亮堂堂,何小尾這才壓低了聲音開口說道︰「在我這里哭過也就是了,我們上有年邁的祖母,下面還有幼小的妹妹,如今不能再多出事端,不能,也不可以軟弱如泥,倒地不起,我們必須幫扶母親,撐起相府!」

「是,我知道了!」許久諾重重的點頭。

「我知道了!」許守信也含著眼淚點著點頭。

「母親那里我去說,至于其他的嬸嬸,你們二人去說!」何小尾的聲音很是低沉。

「不要跟任何人提起竹筒和書信的事情,這是我們最要緊的底牌。」

何小尾沉思片刻又張口說道︰「想來很快祖父戰死的消息就會傳回來,我們應該早做準備。」

何小偉尾閉著眼楮就已經想到了前世,在那個即將到來的日子,無數丞相府中人絕望的哭聲,所有人被悲痛籠罩,痛苦不振。

三個人便在房間里安靜的停歇下來,個個淚如雨下,兩個時辰過後許久諾和許守信才渾渾噩噩的從院子里出來,一眾丫頭也急忙跟著自家主子回到了院子里燒水,伺候著自家主子,洗臉更衣。

可是海棠風跑著去請許守信的事情到底是在院子里傳開了,何小尾還沒來得及去找趙氏,趙氏人已經到了院子外。

進了房間看見何小尾安然無恙的收拾著自己的發髻,趙氏這才松下了一口氣︰「這個是發生什麼事了?怎麼這麼著急忙慌的去請他們倆?」

何小尾看著趙氏,轉頭讓海棠帶著丫鬟們全部退下。

「母親……」何小尾挨著趙氏坐下,挽住她的手,眼眶紅了紅話到嘴邊,卻又不知該怎麼說,只是一個勁兒的叫著︰「母親,母親……」

「怎麼了這是?還要學小孩子撒嬌呀?」趙氏看著自家女兒忍著眼淚的安然模樣,笑容有點僵,心里已經有了一些不好的預感,畢竟自家的女兒一向是沉穩淡定的,什麼時候在他的眼前,曾經落淚眼紅過?

「娘!」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淚水嘩嘩的往下掉拼盡全力的抱住趙氏的胳膊︰「爺爺爹爹還有哥哥,弟弟們恐怕回不來了,消息大概在五六日之後便會傳回來。」

趙氏顯然是對這一副天塌的消息,震了半天,緩不過神來,他的腦中一片空白,臉上沒有血色,連自己的骨頭都被震碎了,差點兒滑下去。

「娘!」何小尾一把保住趙氏︰「娘你別害怕,還有我呢!」

她忍不住眼淚一直在往下掉,在自己的母親面前哭泣,也忍不住痛恨自己,以為自己終于重生一次回來了,至少佔了先機,能夠和閻羅王一戰,哪怕只能救回一個人呢。

趙氏听到何小尾的聲音略微回頭,痛紅的眼楮,痛得死死的攥住手里的帕,克制著眼眶的淚水,半晌才伸出手,將何小尾摟進懷里︰「其實其實我有心理準備的,你爹爹弟弟們都是武將,他們奔赴戰場之時,我就有這樣的準備,曾經你父親帶著孩子們大勝歸來,我還能上前為他們擺慶功宴,如今他們馬革裹尸,我也可以站起來為他們操辦身後事!寶貝,你別怕,母親是這個家里的主,母親撐得住!」

上一世消息從邊疆傳來,祖母暈倒,所有人哭成一團,而她的母親就是這樣一個人默默的乘騎的丞相府談下來的天,時至今日她都記得一清二楚。

母親是世家大族教養出來的女兒,雖然不會武功,一輩子也未上過戰場,可是骨子里卻比那些鐵血男兒更堅韌剛強,否則也不會毅然決然的在事情毫無轉圜的情況下帶著女眷們一起懸梁自盡。

可是母親的丈夫和孩子們都死在了邊疆,她的心里得有多苦得有多難受,她知道自己母親的心里始終都拼著一口氣,她不是撐得住,而是知道作為母親作為主母作為丞相府的女主人,自己必須撐住。

何小尾抱住趙氏︰「母親!沒事,有我在,我會一直陪著你!」

趙氏咬緊牙關,輕輕的拍著何小尾抱著她的手閉上眼楮淚水如同斷線一般嘩嘩下落。

在這場大雪下的第8個日子,丞相府里所有的女人都相繼知道了相府所有男子死于邊疆之中,個個悲痛不已。

眼看著整個京城即將要充滿年節的喜氣,丞相府卻被攏住于陰霾之中,府里不知情的婢女和婆子也敏感地察覺到了不同尋常,個個守本分,不敢上前喧鬧一絲一毫。

在大長公主的房間里,世子夫人還想穩得住他,死死地攥住自家女兒的手,安撫他不要害怕。

一旁的二夫人抽抽嗒嗒的抹著眼淚,三夫人也像丟了魂兒一樣坐在那里,面無人色。

這個三夫人原本就是性格軟弱,如果不是旁邊的女兒站在他身上緊緊的握著她的手,自己早就倒住撐不住了。

只有大夫人連同趙氏一起強撐著,他們挺直了脊背,坐在那里眼色通紅,緊咬了牙關,一語不發。

許守信許久諾和何小尾以及其他的偏房孩子們個個挨著自己的母親坐著。

房間里安靜了很久,只剩大長公主一個人撥弄著手里的佛珠,閉著眼楮,眼楮藏不住的淚水滑了下來。

「這輝煌了百年的丞相府,如今走到了這一步,以後,恐怕要撐著,還得是你們這些孩子們……」

大公主說這話的時候盡顯疲累,聲音沙啞︰「該準備的就準備起來,別到時候消息傳回來,我們措手不及!」

「是,兒媳明白!」趙氏含著眼淚低著頭。

「孩子們所有的棺槨都是臨時湊合的!」大公主閉著眼淚,可是眼淚還是一直往外冒︰「相爺的棺材早早就備下了,今天這個時間恐怕所有的鋪子都要關門了……」

不整大長公主說開口,何小尾便已經說到︰「那就等消息傳回來我們再去借,現在天底下所有的人去借……」

大長公主睜開了眼楮,只覺得自己的眸子生疼。

「祖母,這天底下只有英烈慘到如此地步,才能讓天下人都看到我相府為著江山萬民做了什麼,才能讓那些害我相府的人心虛,讓皇上念我相府功勞,有帶相府遺孀,護我相府所有女子免受戕害!」

何小尾的心里很清楚,只要不造反前提之下,對于相府有利的祖母都會點頭同意。

長公主看著何小尾點頭同意。

「等大事過後,家中如小妾要去奔前程,便發取人500兩銀子讓他們走吧,你們各自安頓各自的房中,不要辛苦主母了。」

大長公主還有一點點慈悲心,猶豫了兩久之後又說道︰「如果你們也不願意在家里守下去,也可以自己離開,但是你們別害怕,就算離開了這里,只要有我在一天,相府永遠都是你們的家。」

大長公主一番話觸動了在座的兒媳所有人的心腸,個個捂嘴哭了起來,她們的丈夫和孩子而感到悲傷,即使已經痛哭過很多次,可是想起來還是腳的人心肝俱裂。

「母親,我答應過相公,他為民守國,我為他守家,榮辱與眾生死雙托,此生不負。」

趙氏的聲音使難以磨滅的溫柔︰「就算他人不在了,誓言還在,我這輩子都不會辜負相府,我生是相府的女人,死亦是相公的魂魄。」

大長公主听到這話閉上眼,淚水連連,早就已經哽咽難言。

何小尾主動抓住趙氏,比他還冰涼的手試圖搓的溫暖趙氏的手,不管前世還是今生,她的母親就真的做到了如同她所說的一半。

其實他的母親和所有的嬸嬸們,能有這般明事理的婆婆,也是三生有幸。

可是這輩子自己再也不想看到母親和嬸嬸們以自盡來求相府公道的場面。

自己的胸懷並沒有想象中的寬大,前世今生都沒有能放下親人們的死。

這一輩子重生回來,活著只是為了報仇討債,所以自己很希望母親可以走出喪夫失子的陰霾,甚至可以在家追求自己的幸福,而丞相府所有仇恨的泥潭,有自己一個人就夠了。

從接到消息,一直到邊關真正報來消息的這一天,顯得格外漫長。

就好像死刑犯知道自己肯定會死,卻不知道什麼時候死一樣。

何小尾坐在假山上出神,直到莫遠專程向她回稟給吳憲準備的喪事的時候,自己才堪堪轉過神兒來。

「按照姑娘的吩咐,手下已經將將近30畝的水田,地契,一起給了吳憲的父母送去,還去賬房,支了1千兩銀子,專程告知吳憲父母和和妻子,吳憲是因為出行得到了強盜,所以才喪命的,所有喪葬費用全部從丞相府撥出,肯定辦的體面,吳憲的媳婦兒馬上就要生了,也算是留了後,姑娘不必太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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