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虹一直是在哭,哭的當真委屈。
帝晨兒見她不理睬自己,嘆了口氣,將插滿竹簽的木樁利用法術收納了起來,而後折返而回,來到了她的身前。
正欲重復先前的揉頭安慰,可是手還未曾撫在她的小腦袋上,她便直接是將這手給打開了。
帝晨兒不知道這該怎麼辦,也一時說不出話來。雖壓下了那莫名的被欺之火,但是明顯的有了芥蒂。
蹲在南宮將軍府門前哭泣的小女孩,埋頭大哭,就是不多說一句話。
難道……真的冤枉了她?
帝晨兒皺眉仰頭看天,西面的天空被夕陽染成了火海。
「阿彌陀佛,善哉,善哉。」
耳邊突然傳來了這閑閑之音,帝晨兒下意識猛地回頭看去。
這光溜溜的腦袋上有著九個點的年輕人他見過,正是那個在午時時分,勸帝晨兒不要血染西岐的怪人。
「這位施主,為何如此哭泣呀?」無言自顧自的緩緩走上前來,欠身對著帝晨兒行了他獨特的一禮。
帝晨兒皺眉冷冷道︰
「和你有關系嗎?」
「入眼既有關,無望則空心。」無言淡淡一笑,左手依舊抬在心前,空閑的右手則是指了指已經好奇抬起頭來看他的嬴虹。
無言溫聲道︰
「女施主,這天都被你哭紅了,該緩緩心神了吧。一切皆是過眼雲煙,哭多了傷身傷神都不好。抬眼望,佛衣袈裟渡凡塵,平心靜氣護身安吶。」
「人……人家听不懂!嗚嗚嗚嗚~」嬴虹噘著嘴,抹著眼角的淚,雖不懂,但也順勢看向了那夕陽天色。
無言笑道︰
「既抬眼望去,何必還在乎懂與不懂~阿彌陀佛,善哉,善哉。」
瞧著嬴虹被這怪人三兩句就給轉移了心境,帝晨兒心中好生的佩服,但是佩服只歸這勸人的言辭。
帝晨兒此時是利用法術換了容顏的,他也不怕這怪人認出他來。
橫臂與胸,他問無言道︰
「你……哪里人士?」
無言道︰
「普天之下皆為我的去處,無根無所,自由漂泊,只為渡世間。」
「我是問,你是哪里人。」帝晨兒無奈的重復了一遍。
無言笑道︰
「世間之人。」
「……」帝晨兒無奈白了他一眼,「世間大的很,我不問歸處,只問來處。若你搪塞,那便請不要再叨擾我們。」
對于這種刻意隱藏身份的人,帝晨兒很是的不歡迎,故此語氣也稍有些冷意。
面對這種冷意,無言卻只是淺淺一笑,欠身道了句「阿彌陀佛」之後,便轉過了身去,緩步離開。
這使得帝晨兒有些猝不及防。
也正是這猝不及防之間,無言駐了足,回首道︰
「施主,你身上的戾氣很重,換了容顏卻換不了這一身的戾氣。貧僧無言,終會渡你。」
話罷,帝晨兒呆住了。
這怪人……識破了我?
望著這怪人離去時的背影,帝晨兒的心神一緊。
正當帝晨兒久久呆滯的時候,嬴虹已經走到了他的身後,小臉蛋兒又被哭花了,手中拿著的冰糖葫蘆也僅僅只是吃了一顆紅果。
她輕輕拍了拍帝晨兒的肩膀,待到帝晨兒回過神來,看向她的時候,小丫頭眨了眨眼楮,好似也不委屈了。
「人家沒有騙過你,人家就是叫嬴虹,嬴是嬴虹的嬴,虹是彩虹的虹。」
帝晨兒看著她的小臉蛋,無奈嘆了口氣,主動地甩了甩袖袍,拈起了袍角為她擦著小臉,語氣平和道︰
「那百曉生呢?」
嬴虹「嘿嘿」一笑,而後解釋道︰
「百曉生只是一個稱呼,不是人名。所以……人家不姓百,也沒有騙你。」
帝晨兒心中突如其來的內疚,如此說來,他剛剛……確實有些沖動了。
看著他逐漸升起歉意的表情,嬴虹一笑︰
「這不怪你,也不怪我,要怪就怪師父,干嘛閑來無事亂給人家起稱呼呢~嘿嘿。」
聞言,帝晨兒笑了,忍不住的揉了揉她笑的燦爛的小臉蛋。
「走吧,一起回去。」
帝晨兒一笑,已經轉過了身去。
斜眸看著身後的小丫頭屁顛屁顛的跟在身後,帝晨兒會心一笑。
他想起了小時候,自己哭鼻子鬧情緒被舅舅哄好後,跟在舅舅的後面屁顛屁顛的時候,舅舅會不會也是笑的這麼的開心,會不會心中也有著一種莫名其妙的暖流。
走了片刻,不知誰家的狗亂吠了幾聲。
嬴虹很是膽怵的快步跑到了帝晨兒的身邊,主動牽住了他的手。
帝晨兒一怔,但也沒有拒絕,看著小丫頭原本還害怕的模樣,在牽住手後那一瞬的安心,他又笑了。
「你是笑人家膽小嗎?」嬴虹抬眼望向了他的眸子。
帝晨兒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笑,但絕不是嘲笑她膽小,所以果斷的搖了搖頭。
嬴虹抿了唇,似想到了什麼,低下了頭,眸中閃爍起了一片的晶瑩,片刻後說道︰
「小時候,哥哥也是這麼笑的,人家問哥哥是不是嘲笑人家膽小,哥哥也是搖了搖頭。」
帝晨兒並不知道她此時的狀態,笑問道︰
「你的哥哥叫什麼名字呀?」
「哥哥叫嬴治,嬴是嬴虹的嬴,治是政治的治。這是哥哥說的,但是人家不喜歡。」嬴虹偷偷抹了一把淚,故作堅強。
帝晨兒側眸望了她一眼,雖皺了眉,但依舊淡然問道︰
「為什麼不喜歡?不是挺好的嗎?」
嬴虹搖了搖頭︰
「嬴是嬴虹的嬴,治是治愈的治才更好。」
帝晨兒一笑︰
「治是彩虹的治不更好?」
「可彩虹里沒有治啊?」嬴虹顰了眉,一本正經道。
帝晨兒搖了搖頭,笑道︰
「有的。」
「哪有?」嬴虹追問。
「我說它有,它就是有,是在你心中。」帝晨兒側身,另一只手揉了揉她的小腦袋,笑道︰
「嬴是嬴虹的嬴,治是彩虹的治。就這麼替他定了吧~」
嬴虹乖乖的點了點頭,自顧自的喃了喃重復了一次︰
「嬴是嬴虹的嬴,治是彩虹的治~」
夕陽下,天色逐漸的昏暗,鬧市逐漸的人流稀少。夕陽余暉灑遍世間,毫無吝嗇的照在了這形似兄妹的兩位少年的身上。
影子拉的很長,卻很是的和諧,美好。
帝晨兒其實後知後覺的察覺到了嬴虹的失落,也察覺到了她的落淚,只是帝晨兒不想多問,因為他怕,就像當初問玉黛兒一樣,問出一個悲涼的故事來。
她就像一只活潑的金絲雀,就應該一直的活潑下去。
這丫頭懂的很多,卻又有一種沒有見過世面的感覺,忍不住的好奇,忍不住的想帶著她看遍這世間的大好河山,星辰日月。
當二人再度走到采春樓的後門時,天色已經完全的暗淡了下來。
帝晨兒恢復了原本的模樣,更顯得開心溫和。
嬴虹拿著手中最後一串冰糖葫蘆,遲遲不見她吃。
忽然,原本和諧的場面,在嬴虹看到後門處正依靠在門扉上的晁林時,這氣氛便被一聲驚叫給打破了。
嬴虹像是受了驚,做了錯事的孩子一樣,躲在了帝晨兒的身後,探著腦袋偷偷瞄著晁林的神色。
晁林輕哼了一聲︰
「你這丫頭算是不听話了?」
見嬴虹切切諾諾的不敢出聲,帝晨兒冷聲道︰
「是本少帝將她帶走的,你有異議嗎?」
「哦?少帝這是在威脅我?」晁林狡黠一笑,揚眉道︰
「我尊你是少帝,可這是我們的家事,少帝應該無理去管吧?」
「她何時成了你的家人?」帝晨兒冷哼了一聲。
「一日為師終身為父,我們不是家人,難道和少帝您就是了?」晁林視線瞥向了帝晨兒身後的丫頭︰
「還不回去?」
嬴虹「哦~」了一聲,低著頭緩緩向前走了幾步,帝晨兒也無奈,被晁林說的沒了理。
晁林看了一眼乖巧的丫頭,又看了一眼正瞪著自己的帝晨兒一笑︰
「怎麼?少帝也對嬴家的事感了興趣?」
嬴虹一怔,突然停下了腳步。
帝晨兒微微皺了眉︰
「嬴家什麼事?」
「原來白帝沒有告訴少帝呀~」晁林聳了聳肩,有意無意道︰
「那我就不多嘴多舌了~」
話罷,晁林便轉身朝著院內走去,轉身的瞬間,他有意的瞄了一眼帝晨兒和嬴虹的神色。
看著駐足的嬴虹,帝晨兒上前了幾步,柔聲問道︰
「你家的事……和我舅舅有什麼關系?」
嬴虹抿著唇沒有說話,片刻後忽然的一笑,將手中的糖葫蘆塞到了帝晨兒的手中。
「人家知道你也想吃對不對~」嬴虹嘻嘻一笑,對著帝晨兒調皮的眨了左眼,笑道︰
「nou~最後一串人家可是給你留著的,你就感恩戴德的謝謝人家吧~」
帝晨兒望著手中的冰糖葫蘆也是笑了起來︰
「好~謝謝你~」
嬴虹「嘿嘿」一笑,而後便看到她對著帝晨兒揮了揮手,旋即快步跑了進去,只听得她的喃喃聲︰
「這下可慘嘍~要開花!」
帝晨兒深深吸了口氣,閉上了眼楮,揚起了腦袋面朝著暗幕蒼穹。
嬴家有著什麼樣的事?
這事和舅舅,又有著什麼關系?
片刻後長長吐了口氣,睜開眼的時候,笑容神秘的伙計已經靜候在了後門處。
「我家爺吩咐了,由小的為您帶路。」
帝晨兒「哦~」了一聲,旋即走進了采春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