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0章 我想做個人

作者︰迪巴拉爵士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鄧多回到家中,母親韓氏正在做飯。「阿娘,早飯吃什麼?」鄧多問道。

韓氏回頭,粗糙的手抹抹鼻子下面,吸吸鼻子,「弄些糊糊。」

「阿娘,做餅子吧?」鄧多口水都要流出來了。

「餅子餅子。」父親鄧久蹲在外面,沒好氣的道︰「這點糧食若是不節省些,等開了春,一家子就只能去喝西北風。」

鄧多揉揉肚子,「主家收租也太狠了些。」

「這是主家的地。」鄧久干咳一下,「這兵荒馬亂的,能給咱們一口飯吃,就是主家仁慈。老大,要感恩吶!」

鄧多出來,蹲在門的另一側,雙手抱膝,「阿耶,秦王要招兵呢!」

「咱們是奴籍。」

「奴籍奴籍怎麼了?」鄧多年輕氣盛。

「你這娃!不知天高地厚。」鄧久往後縮縮,脊背靠住土牆,「當初咱們整個村子都做了主家的奴隸,在縣里可是走了官面的。若是主家不滿,弄死了咱們也是活該。」

「打死奴隸有罪責!」鄧多不滿的道。

「哪听來的鬼話?」鄧久指指外面,不過三十多歲的人,臉上的皺紋深的令人想到了那龜裂的土地。

「當初鄧老三不知從何處知曉了這些,主家的人收租多了些,他便叫嚷,便說要去上告,還說主家不敢把他如何。可後來如何?」

鄧久眼中多了些驚懼之色,「被姚大帶著人活活打死。就當著咱們的面。」

「那是沒人告!」鄧多漲紅著臉。

「哎!傻子!」鄧久揉揉眼角,「知曉鄧老三的阿耶怎麼斷的腿嗎?」

「不是在高處跌斷的嗎?」

「是被姚大親手打斷的。」鄧久說道。「啊!「鄧多驚呆了,「為何?」

「老夫正好躲在邊上,看著姚大提著棍子,獰笑著說︰竟敢去縣里告郎君,你好大的膽子。鄧老三一臉見鬼的模樣,問你如何知曉的。」

鄧久眼神直勾勾的,「姚大說,你個狗曰的前腳才去告,後腳縣里就來人告知了郎君。」

「這不是這不是互相勾結嗎?」鄧多還年輕,不懂這些。

「不是勾結。」「那是什麼?」

「他們本就是一家人。」鄧久嘆息一聲。

鄧多呆呆的蹲在那里,「阿耶,那日我在村口看到十余騎兵路過,是秦王的兵。他們看到我很是客氣,有人還給了我一塊肉干。說秦王最喜我這等精神小伙。」

「然後呢?」

「這輩子除了你和阿娘之外,這是第一次有人對我這般好。我我想為秦王效力。」

「打消這個念頭吧!」鄧久說道︰「老老實實地做主家的奴隸。」

「就不能做個人嗎?」鄧多看著父親,眼中有期冀之色。

鄧久看著兒子,臉上的皺紋仿佛都深刻了許多,微微搖頭。

「咱們,不是人!」

「各處田莊都有那些權貴大族的管事留下看守,各地官府的人下去通告,沒人響應。」

姜鶴兒看著發呆的秦王,「殿下殿下?」「紅燒羊肉真好吃啊!」

秦王抹了一下嘴角,「你說什麼?」合著您沒听呢!

姜鶴兒扁扁嘴,「各處田莊都有大族的管事在,官府的通告沒人搭理。」

「殿下,此事不可為了。」姜鶴兒說道。

「是嗎?」李玄起身,「叫上人,咱們進關轉轉。」出門就遇到了赫連榮,「殿下這是」

「正好,你

也跟著孤一起出去。」「是。」

李玄帶著姜鶴兒,赫連榮,外加林飛豹和楊略按理這個陣容足夠強大了,可他依舊不滿意,「掌教呢?」

姜鶴兒說道︰「寧掌教被人拽著去做法事了。」老寧的生意不錯啊!李玄的眼皮跳了一下。

「叛軍那邊的斥候有些孱弱。」赫連榮說道,「不少人想問殿下,何時出兵。」

「再等等。」李玄說道︰「孤問過些老農,都說稍後有一場大雨。這天氣」,他伸手出去,「若是出兵,一場大雨下來,要凍傷多少人?」

「叛軍躲在城池里倒是舒服了。」姜鶴兒來自于溫暖的南周,哪怕到了北疆多年,依舊不適應氣候。

「走。」天氣陰沉沉的。

半夜,風突然大了起來,順著屋子四處的縫隙往里鑽。

那呼嘯聲,仿佛是鬼神在厲喝。

鄧久家就幾間土屋,所謂的院子也只是用籬笆牆圍了一圈。

吱呀!

一間土屋的門緩緩打開,一個黑影背著包袱,悄然走了出來。

黑影反身關上門,隨即往外走。

走了幾步,他猶豫了一下,回身走到了一間土屋之間,跪下,叩首。

他起身越過籬笆牆,幾度回頭。

最終消失在冷風中。

這時節地里沒什麼活計了,農人就在家中貓冬,沒事兒不動彈,餓的慢。

清晨,鄧久起床,慢騰騰的開門出去,伸個懶腰,喊道︰「老大,老大!」

邊上的屋里沒人應答。

「這個懶鬼!」鄧久嘟囔著,「這般懶,以後娶妻了如何養家?別把自家娘子也帶懶了,這一家子都得餓死。」

他走過去敲門「老大!老大!」屋里依舊沒人回應。

「起了!」鄧久改敲為拍,用力一拍房門。房門開了。

鄧久走進去,見被子折的好好的,就笑道︰「這是去哪了?」

他回去和韓氏說了,韓氏說道︰「昨日他不高興,這多半是出去尋人玩耍了。」

「頑耍什麼,餓的快。」鄧久嘴里不滿,心中卻心疼,「晚些,要不把那一塊風干的肉割一點給大郎熬煮一鍋湯?」

「那不是留到過年吃的嗎?」韓氏一想,「罷了。」那是家里唯一的一塊肉,還是豕肉,風干的硬邦邦的。

「等過兩年,再攢些錢,便給老大娶妻。「鄧久憧憬著,「到時候老夫再去求求姚大,請他開恩,那年少克扣些錢糧,好歹,讓老大兩口子多吃兩頓飽飯。」

「主家仁慈,多半是許的。」韓氏也頗為歡喜。外面一陣嘈雜。

「都出來!」有人喊道。

鄧久出去看了一眼,「娘子,是姚大的手下,說是都得去村口。」

「又怎麼了?」

韓氏走出來,雙手袖在袖口中,被冷風一吹,不禁打個寒顫。

「天知道,走。」

兩口子跟隨著村民們往村口去。「鄧久,可知曉是何事?「有人問道。

「老夫哪里知曉。「鄧久笑道︰「多半是誰犯事了吧!」

「嗯!」

鄧久說道︰「主家仁慈,咱們就該規矩些,莫要得意忘形啊!」

眾人點頭。

到了村口,先到的人回頭,見到鄧久就說道︰「鄧久,是你家老大。」

鄧久心中一慌,急匆匆跑過去。

人群散開一條通道,鄧久到了前面。

村口是個聚集地,沒事兒又覺得無聊的村民多會聚集在此閑聊。

姚大就在村口的大樹下,前方

兩個手下,再前面跪著一個被綁著的人。

那人低著頭,身邊丟著個散開的包袱,里面就是一件鄧久眼熟的舊衣裳。

「老大!」鄧久喊道。

那人抬頭,臉頰高高腫起,正是鄧多,「阿耶。」

鄧久向前一步,又止步,抬頭賠笑道︰「管事,不知老大這是犯了何事?」

姚大走到鄧多的身後,譏誚的道︰「昨日之後,我便知曉有人會做些見不得人的事。」

「管事英明。」幾個手下吹捧了姚大一番。

「我便令人守在村口,果然,半夜就有人偷偷模出來。我便令人跟著,此人一直往縣里去,半道就被拿下。」

姚大指著鄧多,「這廝好大的膽子,竟敢去投軍!」「啊!」

村民們不禁驚呼出聲。

鄧久心中一慌,「管事,老大還小,傻乎乎的,他這是糊涂了。回頭小人便收拾他

「輪不到你!」

姚大冷冷的道︰「郎君回來了正好想尋一只什麼」「雞!」身邊有人提醒。

「對,郎君剛從蜀地歸來,正想尋一只雞來殺殺,這個蠢貨再好不過了。」

姚大一腳踹倒鄧多,「打,活活給耶耶用馬鞭抽死他,讓這些蠢貨看看,誰敢悖逆了張氏,便是死路一條!」

「管事!」

鄧久跪下,想膝行上前卻不敢,只知曉嚎哭,「小人願意為老大贖罪,從今日起,小人就把他綁在家里,不給出門,求管事饒了他吧!」

「耶耶說他今日死閻王不敢留他到明日!「姚大擺手,「打!」

兩個手下舉起鞭子。用力揮動。

一個身影猛的撲了過去,正好伏在鄧多的背上。啪!

啪!

兩鞭子抽在了這人消瘦的脊背上,衣裳破裂。「啊!」

慘叫聲中,鄧多回頭,見是母親韓氏,不禁目眥欲裂,︰「阿娘!」

韓氏努力抱著他,瘦小的身軀里仿佛蘊含著無盡的力量,哀求道︰「是奴沒管好老大,管事,要殺,就殺奴吧!」

「阿娘,我一人做事一人當!」鄧多掙扎著。

「你能當什麼?「鄧久努力膝行過來,仰頭道︰「管事,是小人不知事,求管事饒了老大。小人小人願意做那只雞。」

「一家子情深意切吶!「姚大獰笑道︰「既然如此,一並打死!」

「阿耶,阿娘!「鄧多眼中多了悔意。

「看看!」姚大指著鄧久一家三口,似笑非笑,「今日耶耶要弄死他一家三口,違律!對不對?可有人想舉報?」

那些村民低著頭。噤若寒蟬。

在這里,姚大便是天!

而姚大的天,是張氏家主張琦。而最底層,便是這些奴隸。

「耶耶違律了!」姚大的聲音在村口大樹下回蕩著,「可律法算個什麼?算個屁!」

姚大看到村民們就像是鵪鶉般的膽怯溫順,一種優越感不禁油然而生。

村民們的後面,有人問道︰「律法算個屁?那這天是誰的天?」

這膽子肥了啊!

竟敢得罪姚大村民們不敢回頭,只在心中為此人默哀一瞬。

「自然是張氏的天!」

姚大抬頭,可他的個子矮小了些,看不到後面的情況。他指著後面,「出來!」

「讓讓!讓讓!」村民們低著頭避路。幾個男子緩緩走了出來。

為首的男子看著神色從容,身邊的男子看著瘦削了些,不過胸肌卻格外雄壯.

身後兩個男子皆

身材魁梧,本想令人動手的姚大看到兩個男子後,心中微動,「哪來的?」

「路過的行人。」男子說道。

「去哪?」姚大問道。

「去投軍!〞男子微笑道。

難怪有兩個身材雄壯的家伙,不過,那兩個家伙看著頭發都斑白了,這還想去從軍,不是傻了嗎?

姚大冷笑,「過路便過路,管的閑事多了,小心大難臨頭。」

他身後的手下說道︰「哪里黃土不埋人!」

男子卻不搭理他們,看著鄧家三口,問道︰「為何要弄死你一家子?」

韓氏低頭,瑟瑟發抖,鄧久低頭,「是小人該死,與主家無關。」

從祖輩開始就教導他們,咱們是張氏的牛馬,主家能讓咱們不餓死便是恩德,要感恩。

多少年來,正是靠著這種想法,鄧村的村民才能一代代的熬下來。

鄧多看了一眼後面兩個男子腰間的橫刀,他畢竟年輕,絕望之下,喊道︰「小人想為秦王效力,半夜想去從軍,卻被他們抓了回來。說是要打死小人一家。求郎君救命!」

男子問道︰「為何想為秦王效力?」

鄧多說道︰「秦王的麾下把咱們當人看小人,小人

鄧多咬牙,眼中落淚,「小人,想堂堂正正做個人!」

他看著蒼穹,「可這老天,他不許啊!他不許咱們做人!」

那些村民心中嘆息,卻不敢出聲。

我們是奴隸鄧多想到了父親說過的話︰咱們是主家的牛馬,打死了都沒人管。

他心中絕望,垂下頭。就听男子說道︰

「老天不許,我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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