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9章 沐浴

作者︰迪巴拉爵士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鄧丹見男子一手抱著孩子,一手拿著麈尾,背上還背著琴,風度翩翩。

他喝道︰「你乃何人?」

村子里自然不可能有這等氣質的老帥鍋,而且那孩子的衣裳一看就是上等貨色。

村民們訝然回頭。

寧雅韻抱著孩子緩緩走來。

「裝神弄鬼!」

他冷笑道。

他看著那些百姓眼中的錯愕,以及怒色,就知曉自己來的不算晚。

百姓為何被上位者稱之為愚昧?

寧雅韻當初也曾游走鄉間,和許多村民打過交道。

他覺得,那不叫做愚昧,而是淳樸。

一輩子被拘在村子里,許多人連縣城都沒去過,能有什麼見識?

所以,村民最好騙。

若是楊玄在,定然會說這便是信息差。

鄧丹冷笑,「道友難道也懂此道?」

這是盤根底。

寧雅韻看了他一眼,「老夫當年玩這個的時候,你大概還沒出生。」

玄學里也有這些供奉神靈的教程,不過並未弄的如此神秘。

「老丈莫要管閑事,趕緊走吧!」

有村民開口勸道。

寧雅韻抱著阿梁止步,說道︰「神靈有沒有?有!天下正神三百九十一名,均有來歷。

但,沒有一尊神靈會以器物為名。

器物,乃人制作。神靈豈會用人制作之物為名?

此等神靈,是上天差使,還是有人御使?」

是啊!

有村民說道,「這位老丈說的有道理。」

鄧丹笑道︰「天下神靈何止千萬?有上神,中神,下神。

上神高居九天之上,不下凡間。

中神忙碌,無暇分身,便遣了下神來凡間傳教。

大鼓何人所制?乃上神所制,傳于人間,以鼓聲震懾邪祟,無往而不利……」

「咦!老神仙說的好有道理!」

馬瑾言心道︰「玩嘴皮子,咱們哪會輸?」

「說起來,老夫也許久未曾與人爭執了。」

寧雅韻想到了玄學中那些沒事兒就辯難的棒槌,心想若是弄兩個來,頃刻間就能把這些邪魔外道給批駁的體無完膚,搖搖欲墜。

他雖然許久未曾辯難,但,功底還在。

「所謂神靈,必然感悟了如過眼雲煙,名利如糞土的道理,如此,方能引天地氣息入體。

凡軀褪去,身體輕靈,朝游北海暮蒼梧。

把神靈分為上中下三等,這是哪路神靈?嗯?」

咦!

這人竟然是個老手……鄧丹心中一冷,背負在身後的手擺擺,念誦經文的聲音越發的大了。

那些百姓虔誠的跪在地上,渾身冷的哆嗦,膝蓋發僵,依舊跟隨著一起念誦。

寧雅韻不舍的把麈尾插在腰間,一手抱著阿梁,一手按在他脊背上。

「阿梁,听!」

他微笑道,心神盡數集中在阿梁的身上。

這等借助香火來沐浴魂魄的手法在玄學內一直議論紛紛,最早成功的那位前輩早已仙去,後來有人嘗試過,卻一無所獲。

再後來,包括寧雅韻的師父都試過,同樣白瞎。

于是在玄學內部自發展開了一次討論。

結論是,咱們多半是被那位前輩給忽悠了。

這門秘技沒前途。

寧雅韻沒在乎這個,直至某一次去尋找秘技時,無意間翻到了這一本秘技。

他本是個無為的性子,拿起來就看。

從道理上來說,他找不到半點攻擊這門秘技的地方。

也就是說,這門秘技從功法原理上來說無懈可擊。

那麼,為何沒用呢?

寧雅韻想啊想,想了許久也沒收獲。

他竟然惱了。

這可是難得的負面情緒,他當即就感受到了,然後莞爾。

然後,愣住了。

他想到了秘技最前面的記載。

——先天之魂,淨如玄冰。

若是在到北疆之前,他定然不會從這句話中感悟到什麼。

可他在阿梁那里感悟到了稚子之心的純淨,對道心的巨大作用。

先天之魂,便是稚子之心。

淨如玄冰,沒有經過紅塵污濁的魂魄。

他去查找那位前輩的資料,在多本典籍中摘取了只言片語,匯聚起來……

那是個痴人。

襁褓中就被丟在了玄學的大門外,被收養。

吃什麼不在意,只要不餓。甚至是餓了也無所謂,隨手摘取樹葉什麼的胡亂吃。

穿什麼更是無所謂。

住所……人不樂意住在屋子里,走到哪就睡在哪,說是可以听到天地的聲音。

紅塵的于他而言就是個笑話。

不在意,也不厭惡,就是,無視。

喜歡什麼,會專注的廢寢忘食。

這不就是稚子之心嗎?

寧雅韻恍然大悟。

玄學的宗旨是無為,所以弟子們都覺得自己的魂魄純淨無比。

是啊!

我的魂魄淨如玄冰,為啥修習了這門秘技無用呢?

一群自信的棒槌啊!

唯有被心魔困住數十年的寧雅韻知曉,但凡經歷過紅塵的人,永遠都無法恢復到先天狀態。

什麼披發入山,從此就遺忘了紅塵舊事,那是扯淡的。

寧雅韻和楊玄探討過這個問題,楊玄說人體內有些東西,記錄了你的一些重大經歷。這些記錄永遠都存在。

比如說你小時候遇到過老虎,被嚇的魂不附體,體內的那些東西就會記錄下來。當某一次有人提及老虎時,那些東西就會爆發,讓你感到恐懼。

這不是以人的悟性就能避免的。

同理,當一個人經歷過了男女之事後,見到動心的異性,那些東西就會泛起,提醒你,哎!你還不饞對方的身子嗎?這是好東西啊!

也就是說,你經歷過了就沒法遺忘。

所以,遺忘紅塵舊事,無視,這不可能!

唯有盡力淡泊。

寧雅韻心中一動,就在玄學供奉神靈的大殿後面觀察。

那些帶著孩子來祭拜的信徒很是虔誠,不斷祈禱著。

寧雅韻悄然出現,微笑著說這孩子看著很是靈慧,于是便抱抱,查看一番。

果然,越小,越不知事的孩子,就越有收益。

觀察了許久,他突然想到了阿梁。

本想帶著阿梁來玄學沾光,可卻遇到了這碼子事。

那麼,就蹭這邊的吧!

他一邊和二人辯駁,一邊護持著阿梁。

楊家的構造很簡單。

後院就一家三口,外加一群侍女僕婦管事。

阿梁喜歡熱鬧,父親在時會熱鬧些,但父親更多時候不沾家。

周寧不是理事就是琢磨醫術,兩件事兒都需要安靜。

唯一一個沒人管的怡娘整日就在後院默默游走,觀察著所有人,沒動靜。

可阿梁喜歡熱鬧啊!

于是,富貴就成了他最好的朋友。

可他不能和富貴玩太久,接著就得歇息。

歇息,就是發呆。

發呆很沒意思。

阿梁什麼都不想。

等父親回來時,家里動靜就大了。

他喜歡動靜大。

听著人不斷說話,不斷走動,做事發出的聲音,甚至是天地的聲音,他都喜歡。

這是一個孩子好奇外界的跡象,很正常。

可楊家的後院不正常。

太安靜了。

讓一心想探索星辰大海的阿梁受挫。

今日寧雅韻帶著他來到了這里,阿梁很歡喜。

當念誦經文的聲音傳來時,阿梁就更歡喜了。

他拍拍手,「好!」

寧雅韻微笑看了他一眼,繼續說道︰「……神靈之所以是神靈,便是因為,他們能在神思上超越凡人。

做了神靈還爭權奪利,那不是神靈,而是……

不同于人的異種。」

鄧丹看了馬瑾言一眼,低聲道︰「好犀利的老家伙,老馬,老夫不成了,你上。」

馬瑾言抹去嘴角的白沫,看看依舊風度翩翩的老帥鍋,「閃開!」

寧雅韻低頭看了一眼阿梁。

阿梁在發呆。

在家中時,每逢熱鬧的時候,他就會發呆。

听著那些聲音,無知無識的他,就會莫名歡喜。

仿佛,整個世界就只剩下了自己。

然後,不是老娘來,就是老爹來打擾。

老娘還好些,就是笑笑親親。

老爹很討厭,不但親親,還會把他抱起來,往空中甩幾把,笑的很是歡樂。

現在外面很熱鬧,又沒有人親親,也沒人把自己甩來甩去。

阿梁很歡喜,就繼續發呆。

他覺得一絲一縷的東西,晃晃悠悠的就往自己的腦海里來。

你別打擾我發呆啊!

阿梁無意識的擺擺手,那些東西卻擋不住,就這麼飄了進來。

咦!

好像發呆更容易了。

阿梁歡喜拍手,「好!」

正在狂噴的寧掌教慈祥的看了他一眼,內息探索了一下,沒發現異常。

抬頭,「來,老夫意猶未盡。」

阿梁繼續發呆,覺得越來越呆……若是寧雅韻知曉他的狀態,定然會目瞪口呆。

這不就是他苦苦追求的無念狀態嗎?

有些人說自己能無念,也就是入定。

可在他們察覺不到的地方,人體的內部機制依舊在運作。

而阿梁現在就是內部機制停擺了。

整個人進入一種完全呆滯的狀態。

很愜意。

很舒坦。

哎!

他動了一下,看了一眼。

對面兩個老頭嘴角泛起白沫,氣喘吁吁,正沖著這邊說話。

那些東西好像少了……阿梁目光轉動,看到不少村民在看戲,忘記了祈禱。

寧雅韻也發現了,于是就示弱了一番。

那些村民一看老神仙佔據上風,祈禱的更為虔誠。

阿梁覺得越來越舒服,干脆閉上眼。

白白胖胖的小子。

無憂無慮的享受著。

寧雅韻一看樂了,于是一會兒噴的鄧丹二人面無人色,一會兒又轉為防御姿態,任由二人狂噴。

不知過了多久。

阿梁悠悠醒來,打個小哈欠。

「啊!」

然後,打個嗝!

飽了!

寧雅韻一看,也不知曉究竟效果如何。

但,也該收場了。

他開口,「正神從不露于外!」

鄧丹後退幾步,面無人色。

馬瑾言捂著嘴。

村民們愣住了。

寧雅韻朗聲道︰「神靈有靈,當居于廟堂之中,豈能被人擺來擺去,置于光天化日之下?你等,可見過?」

村民們听了半天辯難,覺得雙方難分難解。

可寧雅韻這話一出,所有人都覺得不對。

「是啊!」

「怎地這個大鼓神像是被擺弄的模樣。它就沒脾氣?」

「就算是村里神婆供奉的神靈,也得尋個神龕藏著,不肯出來。這大鼓神,它不對啊!」

有村民已經站起來了。

馬瑾言鐵青著臉,低聲道︰「當初都說了,不該在室外……」

「愚民那里知曉這些,這麼些年咱們四處傳教,誰發現過?」鄧丹突然變色,「他為何最後才說這番話?」

是啊!

馬瑾言見村民們紛紛起身,就知曉自己的傳教大計完蛋了。想到回去後的境遇,他心如刀絞。想到自己賄賂了一半身家才得以來傳教,回去後不但要受責罰,那筆錢財也沒了……

他眼珠子發紅,「老賊,為何前面不說?」

寧雅韻低頭看了一眼阿梁,「先前,孩子沒吃飽。」

那些弟子起身在勸,可他們眼中的愚民卻異常堅定。

「都是哄人的!」

「是呢!神靈哪會擺在外面。」

這些村民是見識不多,可有個好處,那就是接受能力強。想通了一件事後,異常執拗。

見狀,鄧丹握拳走下去,不動聲色的道︰「你這個妖人!」

他換了一種思路,果然,村民們紛紛看過來。

弄死這個老漢,再忽悠一番,事兒自然妥當。

馬瑾言暗贊,不動聲色的從左邊包抄過去。

鄧丹近前,阿梁好奇的看著他。

鄧丹揮手。

看似一巴掌,可內息早已蘊集在掌心中,普通人挨一下,外表看不出傷痕,人卻沒了。

風吹過,阿梁覺得這個人凶神惡煞的不喜歡,就嚷道︰「打!」

「好!」

寧雅韻揮手。

呯!

自信滿滿準備陰寧雅韻一下的鄧丹飛了起來。

村民們抬頭。

齊聲驚嘆。

「哦!」

半空中,鄧丹張嘴,噴血噴的就如同是瀑布。

馬瑾言知曉鄧丹的實力,面色劇變,一邊後退,一邊喊道︰「你是誰?」

寧雅韻抱著阿梁,身形閃動,幾下就到了他的身前。

「老夫,寧雅韻!」

馬瑾言心頭巨震,「竟然是你!老夫……」

寧雅韻一巴掌拍暈馬瑾言。

回身︰「誰敢走?」

那十余弟子本在逃竄,听到寧雅韻自報身份後,紛紛跪下。

一個村民惱火的過來踹了一個弟子一腳,「為何不跑了?」

「打不過。」

弟子老老實實地道。

寧雅韻看了一眼村外,「還不進來?」

十余騎嘿嘿笑著進了村子。

卻是軍士。

寧雅韻指指那些弟子,「捆了。」

沒人敢反抗。

一個村民壯著膽子上了木台子,圍著木雕的神像轉了一圈,「雕工真好,還是好木料,堅硬無比,上千年都不帶起裂縫的。」

一個老農上來,屈指叩叩,「是好木料,砍都難的砍動。」

村正孔虎跪在寧雅韻的身前,知曉自己犯下大錯,但依舊不死心,「敢問寧掌教,這大鼓神果真是假的?」

寧雅韻說道︰「這大鼓神本就是他們弄出來的邪神。多年供奉後倒是有了些韻味,偶爾也能靈驗。

可你放著正神不去拜,去拜邪神,就如同是做生意不做掙錢生意,卻去做虧本生意.

你等說,是不是這個理?」

事兒解決了,寧雅韻也不忘給玄學的神靈打一波廣告,做個代言。

一個軍士上了木台子,看著神像,「竟然靈驗了嗎?」

寧雅韻點頭,「自然是靈驗了,不過,卻是邪神,也是婬祀,該驅逐。」

眾人點頭。

寧雅韻又把神像拿過來,指指各處,給眾人普及婬祀的壞處。

隨後,他隨手把神像擱在雪地里,和軍士交代善後事宜。

阿梁呆呆的看著神像,突然拍手,「打!」

大雪紛飛。

大鼓神的背部,那刀斧難傷的地方,突然 嚓一聲。

緩緩裂開了一條縫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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