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6 話嘮性格

于是,江城子舍了自己的小紅馬,坐進了李照的六輪大馬車里。

丁酉海親自泡的茶。

江城子吞了吞口水,雙手捧著茶杯往遠離丁酉海的那個方向挪了幾步,說道︰「該說的我昨晚其實已經說過了,沒說的,你都猜得差不對了。」

李照哦了一聲,眉頭微調,問道︰「殷州城底下是什麼?」

問得好!

喝了一口茶,險些卡住的江城子抬手順了順自己胸口,面紅耳赤地說道︰「前些日子,成州的那扇門也開了,因著里面沒有平山劍派的鎮派心法,所以我們才不得不買了消息,到殷州城來踫踫運氣。」

得,又是一個李程頤受害者。

李照抬手模了模鼻尖,帶著那麼一絲微末的心虛問道︰「你家鎮派心法也在李氏秘藏里?」

這一句話突出個也。

而聰明的江城子也讀出了其中的深意,遂搖了搖頭,十分老實地說道︰「說不好,當年出事時師父還小,只知道各大宗門都有東西賭輸了給李程頤,如今他死了二十年了,也是到了那賭約作廢的時候。」

原來如此!

「講講那個故事?」李照有些感興趣地坐直了身子。

這是一個經由江城子師父雲徽子口述給他,而他又口述給李照的故事。

說的是開元年間,于武林內外叱 風雲的李程頤。

彼時李程頤風光無限,身後擁躉無數,他所到之處排場極大,各大宗門,各州府官,無不對其點頭哈腰,極盡奉承。

當時,即便是一州刺史,對李程頤都是掃榻相待,奉為上賓。

也有不愛財不逐利的——

如蜀山掌門林雨秋。

然而李程頤卻最是會把控人心。

你愛財,他便奉上金銀;你痴迷武道,他就以神兵秘笈為誘;你若是這也不愛那也不愛,他便會鑽研你的生活,從你生活之處入手。

這些宗門只有在真正栽過跟頭之後,才能明白李程頤這尊財神的皮下,其實是開了刃的修羅。

也正是因為掐準了人心,李程頤才得以在短短兩年之內,用非常可笑的賭約搜刮盡了各大宗門的私藏。

能從他那個賭約中贏得人也有,但那只是極少數。諸如蜀山、劍閣之流,都因為無法抵擋住誘惑而栽了跟頭。而這些宗門到李程頤死,都沒能探得自家鎮派到底被藏去了何方。

話題拉回眼下,李照了然地抬手摩挲了一下下巴,說︰「所以你們在殷州城找了十幾天,卻沒找到那底下青銅門的入口,于是只能守株待兔,期待抓住個冒頭的,是吧?」

江城子嗯了一聲,面上又是一紅,有些難為情地說道︰「你們入城的時候不對,動靜又極大,我誤會你們就是那伙人,這才一路跟蹤你們到了客棧。」

誰知,人沒抓著,還打草驚蛇了。

想到此處,江城子一拍大腿,兩眼冒光地對李照說道︰「你是怎麼猜到他們會偃旗歇鼓的?早上我見那些女子的家人在府衙門前痛哭,還真是有些意外。」

越想,他就越對李照佩服。

他本來以為那群偷偷模模鑿洞的人就算看到他們和李照幾人打斗,也不會有什麼很大的反應,畢竟還是開門重要。

卻不料,這些人膽子小到這里地步了。

「財寶是死的。」李照伸手搭在桌上,指尖敲了敲桌面,「他們一連十幾日在底下忙活,一點多余的動靜都不敢折騰出來,即便是不得不有動靜,也拼了命地往神神鬼鬼上扯,這是因為他們害怕。」

「害怕?若是害怕,就不該弄出這點古古怪怪的動靜不是?常人一听,便知道這兒有貓膩。」江城子喝了一口茶,神情已經放松些了。

他盡量把身邊的丁酉海當作不存在。

但丁酉海卻適時地提壺給他續杯,提醒他身邊還有尊殺神。

「你們平山劍派這種天不怕地不怕的自然是不會被些許傳聞給嚇到,而他們搗鼓出這些傳聞也不是為了攔你們這種人的。」李照雙手交錯,朝後一靠,翹著二郎腿繼續說道︰「這群人一定是本身實力不夠強,才會迂回設計,令城中人心惶惶,這樣便可以擋住一部分膽子和實力都不夠強的人。」

也就是說,剩下的那些膽子大武功高的人,從來都不在這群人的阻攔範圍里,他們知道攔不住,也嚇不跑。

那怎麼辦呢?

他們在暗,那些來殷州城的人在明。

所以他們只需要于暗中觀察,一旦發現有人察覺到他們的存在,便立刻收手,停止一切活動。

如此一來,線索便會被切斷。

畢竟那扇門永遠在那兒,只要秘密不走漏,那麼其他人怎麼找都不會找到。

江城子听完,眼楮更亮了。

他十分直白地夸贊道︰「你好聰明!」

一旁的丁酉海聞言,如同自己被夸獎了一般,露出了一股自得的微笑。

李照一臉淡定地抖了幾下腿,謙虛道︰「你們看不穿是因為你們身在局中。」

平山劍派著急,便以己度人,覺得人人都該著急。

而李照不在乎,自然也就能擺月兌主觀視角去猜測,這樣一來,所猜就更貼近那群膽小如鼠的人的心思了。

「那我師兄他們留在殷州,豈不是還是回一無所獲?」江城子蹙眉問道。

「也許吧。」李照換了個姿勢,伸手把書拿到懷里來翻到書簽頁,信口猜道︰「說不定過幾天那些人就重新開工了,雖然不著急,但也不能一直耗著不是?」

江城子明顯是個自來熟,他瞥了一眼李照手里的書,把杯子往桌上一放,伸長脖子邊看邊問︰「你看的什麼?文字有些奇特。」

「一些李程頤留下的書。」李照倒不忌諱說給他听,甚至還轉著手腕給他看了幾眼,「蕭武義听說過吧,我從他手上搶來的。」

「听過,三拜丞相的玲瓏心蕭武義,沒想到你連他都給收拾了?了不起。」江城子和外邊瘋傳的武痴名頭好像又有點不太一樣,甚至和李照在竹林里第一次見到他時大有不同。

人是多面的。

江城子不追著人比武時,看上去和常人並沒有什麼區別。

「說不上收拾,痛打落水狗罷了。」李照擺了擺手,再次謙虛道。

她的謙虛坐實自己在江城子心里的尊貴地位。

「我要是要求方不是和我再打一場,他不同意的話,你是不是能命令他?」江城子偏頭問道。

李照重新窩在了軟榻里,她側著身子,把腿往另一邊沒人的地方伸直,略有些慵懶地說道︰「你和方不是都不是練的同一種劍,有必要爭個高下嗎?」

方不是並不是那種意氣用事的人。

必要的時候,他甚至會適度地放水以促成比武提前結束。

所以在李照看來,找他比武其實是很不明智的。

江城子眉毛一豎,眼神中迸發出無盡的光彩來︰「我與方不是打了三場,三場他的劍法都有變化,若我和他再來一次,定能分個高下出來。」

「你打不過他。」一旁的丁酉海無情地戳穿道。

「誰說的!」江城子第一個字出口還帶著憤慨,扭頭對上丁酉海的目光之後,便萎頓了下去。

他耷拉著頭的模樣,活像個紅彤彤的年畫女圭女圭。

李照噗呲一聲笑了出來,扭頭對江城子說道︰「過些日子,等這些事安定了,沁園客棧可能會辦比武大會,我覺得你可以去當個代言人。」

「什麼?!」江城子一下子就來了精神,整肅道︰「沁園客棧?就是最近風頭正盛的那個沁園客棧嗎?他們要辦武道大會!?這種消息李姑娘你是怎麼知道的?代言人又是什麼?是魁首嗎?李姑娘你覺得我很強是嗎?」

江城子連珠炮似地說了個不停。

等到他說完,李照笑吟吟解釋道︰「所謂代言人,便是一提起這個武道大會,就會讓人順道提起你。至于我為什麼知道……嗯,這麼說吧,因為我認識沁園客棧的東家。」

江城子果然信了,他一挪,靠近了李照一些,眼巴巴地問道︰「那你說的這個代言人,我真的可以嗎?沁園客棧的東家一定很厲害吧!」

不等李照回答,江城子眉頭一皺,想了想,又說道︰「我听師兄們說起過,說最近好些人都在打探這東家到底是誰,手筆如此之大,竟能將客棧一舉開到大江南北!可惜都還沒人能找得出這用背後東家的身份呢。」

「我用過他們的郵箱客,還真是方便,千里之遠,三兩日就能到。」

「他們的那個什麼什麼女乃茶也挺好喝的,我辦了個會員,听說住夠多少天,還能升格成為黃金會員,李姑娘,你能幫我講講,讓我直接升格嗎?」

「不過听說清風谷和這沁園客棧月兌不了干系,要是他們的話,只怕是萬事朝錢看的,套近乎應該是沒用的。」

江城子在短短幾個時辰內,就讓李照窺得了他的話嘮本質。

李照抬手打斷他,說道︰「還只是設想,別激動。」

從殷州到邙月教,不眠不休要走上十日,若是正常趕路,便需要十五日。李照一行人因為在殷州儲備了足夠多的干糧物品,所有這一路上也就沒有再入城,沿途走的都是小道。

等到終于抵達邙月教山腳下時——

懷揣著馬上要比武的興奮感的編外人員江城子終于察覺到了不對。

他攀著馬車哀嚎了一聲,質問李照︰「你不是說帶我去找方不是嗎?怎麼還來到了邙月教的據點?」

這地方他可太熟了!

當年師父帶他來邙月教拜訪,他可沒少受苦,每次被折騰的都是他。

李照雙手兜在暖手爐里,扭頭看他,說道︰「不進來就留在外面,處理了這兒的事,我才能帶你去找方不是,懂了嗎?」

眼看著李照一群人真就不管他,往邙月教山門走了。

「等等我,等等我。」江城子咚咚兩下跳下車,一拂衣擺就追了上去。

葉漣漪沒想到李照會直接帶著苦主找上門,他坐在自己的書房里,听到弟子過來匯報時,還愣了一下。

而不等他首肯讓人放行,後頭院子里就浩浩蕩蕩闖進來了一群人。

「百聞不如一見啊,葉教主。」李照打頭,丁酉海和薛懷抱著武器伴陣,看上去是威風八面,架勢十足。

一旁跟著進來的邙月教弟子苦著臉對葉漣漪稟報︰「教主,弟子也攔不住他們……」

葉漣漪抬手示意他不用說了,隨後看向李照,開口道︰「李姑娘,先請內坐吧。」

接著便是入座,看茶,一副和睦友好的氛圍。

唯一比較突兀的就是手腳都有鐐銬的扈丹兒,和被五花大綁的姬康。這兩人一個被丁酉海抓著,一個被薛懷抓著,這一路走來,可以說是寸步不離。

「情蠱無解。」葉漣漪坐定之後,第一句,便點破了李照的來意。

李照指了指顧奕竹,問葉漣漪道︰「這位,葉教主不陌生吧?」

當然不陌生。

在顧奕竹走進來的那一刻,葉漣漪的視線就一直時有時無地轉到顧奕竹那兒,顯然是十分在意他的。

葉漣漪在整理了一下措辭之後,緩聲答道︰「李姑娘,若是可以,我希望和你單獨就這件事談談。」

「不行。」丁酉海第一個拒絕。

在他眼里,葉漣漪是個危險人物,和葉漣漪單獨相處,也就意味著風險。

但李照知道他是要談九星結燈之法,所以大大方方地點了頭,起身問道︰「去哪兒談?」

「小照!」丁酉海企圖出言阻攔。

其余人也都是一副不太放心的神色。

「海叔放心,葉教主若想要做什麼,起碼得掂量掂量自己能不能承受得住報復。」李照笑眯眯地轉頭問葉漣漪︰「是吧?葉教主。」

葉漣漪擺袖斂眸,說︰「幾位大可放心,我若真想要做什麼,也不會是現在。」

他說著,領著李照往後堂走。

見葉漣漪帶著李照去了後面,院門口的江城子這才探頭探腦的貓了進來。他幾步跑到薛懷身邊,用胳膊肘撞了撞薛懷,問道︰「他們這是去做什麼了?」

因為深知面前這人話多,薛懷便不打算接他的話,眼風掃了下他之後,沉默地轉過了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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